伴隨著“砰”的一聲清脆爆響和瓶口的一縷白煙,黑色玻璃瓶拔出了軟木塞,桌上特意墊了白布,商紹將酒液緩緩傾倒在敞口大瓶中。 “寶石紅,酒液裡沒有太多沉澱。” 稍微醒了醒酒,商紹將大瓶中的果酒倒進將痕麵前的高腳杯。 “還挺香的。這是什麼果子釀的?”將痕輕微的嗅了嗅杯子中的酒。 “主要是樹莓。” “甘甜,微苦,口感不太澀……嗯……”將痕又嘗了一小口,“回口酸,酸味在舌頭上停留的時間,綿長。” 隨即抬頭看向商紹,“怎麼說呢,像果汁大於酒多一點?” 商紹輕微地點了一下頭。“彌先生打算將它們作為女士酒,銷售給上流社會的女性。” “彌這個人還真是能胡搞啊。”將痕感嘆了一句,便從桌前站立起來。 “後麵還有兩種不一樣的酒。您不想品嘗了嗎?” “不嘗了。我的舌頭今天有點犯懶,喝不出好壞了。”將痕搖了搖手,便兀自上樓,返回房間,關上房門。 商紹平靜地注視著桌子上的酒,走到城堡後方。在那裡,縛龍坐在一隻木桶上,盯著累到上氣不接下氣的祭雨與孤逝一圈圈的跑步。 “不行了……我的氣管在燒……我實在……跑不動了……”祭雨跑步的速度無限趨近於走,而孤逝雖然仍在堅持,但體力基本透支。 “還有兩圈,別停!”縛龍使勁拍了拍巴掌,咕咚咕咚捧著一桶麥酒,大口飲酒。 “你能不能……給我口水喝啊……” “現在喝水,對腑臟可不好啊。” 商紹抱著的木桶盛滿了熱水,浸泡著三四瓶酒,木桶被放在縛龍的腳邊。“縛龍先生。” 縛龍轉頭,先是看到了酒,隨後看到了那個冰冷如刀子般的管家。 “商叔啊。這是……”縛龍指了指那些酒。 “這是為您和那邊兩位先生準備的。” “這些不是商品嗎?”縛龍拿起了其中的一瓶酒,在手中端詳,尚有些溫熱。 “商品仍在酒窖中貯存,這些是酒莊特意為伯爵殿下預留品嘗的。”縛龍聽到商紹的話,點了點頭,便立刻用手去擰軟木塞。 “您需要開瓶器嗎?” 隨著“砰”的一聲,縛龍直接徒手將木塞拔了出來。“不用。”縛龍幾乎沒有什麼上流人士的做派,連醒酒都免了,直接嘴對著瓶大口灌了半瓶。 “別偷懶啊。”縛龍繼續沖著跑步中的祭雨和孤逝大喊了起來,商紹也平靜地佇立在縛龍的身側,等待祭雨和孤逝跑完圈。 由於體力消耗渴的要命的祭雨想要喝酒,被縛龍拒絕。縛龍給了他們水,但卻告知他們不要大口喝。 “晚飯已經備下,日落之前便可以就餐了。”商紹在一旁提醒。 縛龍和孤逝都表達了感謝,祭雨說不出話來,隻好豎了個大拇指。 “孤逝先生,我們能否單獨說幾句話?”商紹陰冷的聲音禮貌詢問道。 孤逝是對商紹有些許畏懼的,但還是禮貌地點了點頭。兩人與祭雨和縛龍離遠了一些距離,商紹便低聲詢問, “先生,我的提問您有權力拒絕回答,請您寬恕我的好奇心。自絕明省歸來,伯爵殿下一直悶悶不樂。您是否可以稍微的,隻透露一點信息給我,你們在絕明省,到底遭遇了什麼?” 孤逝聽到了商紹的問話,陷入了一種兩難的糾結當中,一方麵,麵對大部分人懇切又不帶惡意的詢問,孤逝不喜歡說謊和隱瞞;另一方麵,他也不想輕易和別人分享自己與同伴患難的經歷。思考了片刻,孤逝抬頭看向坐在木桶上品酒的祭雨與縛龍,低聲將暮光教會與洗衣女工的事盡可能委婉的陳述了出來。商紹聽完了孤逝的講述,對孤逝施禮後返回了城堡。 “他跟你說什麼了?”祭雨好奇的問孤逝。 “沒什麼,打聽了一下絕明省時候的事。”孤逝回答。 夜京的甜食大戰一直從中午持續到了下午,下午時分,女仆們收拾好被夜京風卷殘雲消滅的各種蛋糕糖果點心,便開始陸續端上晚餐的食物上來,夜京順滑的從吃甜點過渡到吃晚飯,將痕五人也陸陸續續加入了吃晚飯的行列,大家有說有笑,大快朵頤,而將痕在六人當中,卻始終沒什麼胃口。這一切都被商紹看在眼裡。 晚上,吃完玩完的大家各自返回客房休息,祭雨牧蕭與孤逝輪番下了棋,縛龍的晚間訓練又再次開展,牧蕭在一旁讀書,而縛龍則開始訓練祭雨如何熟練使用刺刀,並教導孤逝如何使用長矛與短矛。 “我的師父告訴我,杖法源自於槍法。所以呀,跟我慢慢練慢慢學,我也能教會你們怎麼在彈盡糧絕的情況下,用手裡的家夥也能肉搏殺敵。”夜京一邊嚼著糖果,一邊觀看縛龍的教學,五個人在一個房間中,熱鬧非凡。 孤寂的月光照入房間,將痕獨自倚在書桌前,思緒萬分。 敲門聲忽然打斷了將痕的思緒,他無力地離開椅子,打開房門,商紹舉著托盤,一瓶酒,與兩隻酒杯。 “殿下,能允許我的小小僭越嗎?” “今天這麼反常,不看詩集嗎?”將痕對於生活規律的商紹造訪有些小小的意外。 “您似乎沒有好好吃晚飯。” “我沒胃口。”將痕讓開了堵門的身子,“你進來吧”。 “要喝點酒嗎?”商紹放下托盤,輕輕關上了房門。 “什麼都不想喝。” “這是我的珍藏,隻有每年過節的時候才會喝一點。喝一點,之後會維持漫長的清醒。”商紹一麵說,一麵給自己的杯中斟了一百毫升左右的酒,那酒液呈現出一種奇怪的淡綠色。 “刺激的?” “是您沒喝過的酒。” 將痕回頭看了看商紹手中的酒杯,點點頭。“好啊,你向來品味獨特,我相信不會難喝。” 商紹為將痕斟了同樣的酒量,遞了過去,然後坐下,喝了一小點,點了點頭。 將痕學著商紹的樣子,也喝了一小口,入喉時卻是一股難言的味道,頓時咳嗽起來,但是看著商紹平靜享受的神情,又不忍心吐出來,隻好強咽下去。 有一股古怪的歐芹味,接著是淡苦味,不是尋常的酒苦味,而是苦瓜般的味道,接著是綿長的冰涼,像是加了海量的薄荷葉;酒喝起來沒有甜味,口腔裡卻散發出一股水蜜桃般的香甜氣息。 “這是啥東西啊……” “一種……誕生於閉塞小島鬱麝國的獨特酒品,最初隻是煉金師們鼓搗草藥,卻意外誕生的一種酒,人們發現喝了它之後能醒腦提神。由於原料復雜難以量產,加之如今鬱麝國暫停了進出口,我們已經很難再喝到。” 聽到了商紹的話語,將痕便又嘗試喝了一口,但還是難以接受這股不是草藥湯又說不上是什麼東西的怪味。 “很新奇的嘗試,不是嗎,伯爵殿下?” “這種嘗試最好一次就夠。”將痕咳嗽著說。 坐在陰影中的商紹,平靜喝下了杯中所有的淡綠色酒水。 “是否感覺到頭頂散發涼氣?” 將痕離窗戶走遠了一點距離,站在房間中央不動了,“何止是頭頂,我整個腦袋能出氣的地方都是涼颼颼的。” “它的味道奇怪,但是卻給予綿長的清爽。 人們飲酒時,喜歡微醺帶來的飄忽和少許亢奮;但是飲酒會麻痹我們的神經,令我們頭痛,失眠,像是中毒了一般。” “呃……啥?” “不知您是否記得,十三年前的時候,沉隙將軍打了大勝仗,國王陛下為將軍擺下了盛大的慶功宴,那一天您也在場。” “哦,我記得,沉隙將軍喝的酩酊大醉,把宴會廳的玻璃餐具打翻了一大半,打那之後,宴會廳的餐具都被陸續換成了銀質或者鐵質了。” “” 商紹說完晦澀詩集般的話語,便起身,將自己用過的酒杯放在托盤上。 “我把這瓶酒留在您這兒。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您喝下的每一口酒,都會是新的旅程,最後導向一個未知的終點。” 將痕兩口酒喝過之後,身上總是忽冷忽熱的,目送商紹離開房間後,拿起了那瓶怪味綠酒。 晚八點,客房內依然熱鬧非凡。將痕一個人坐在安靜的房間中,倒了一點酒,喝了下去,依然是薄荷般的涼氣,可那股苦瓜味卻淡了許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絲奇怪的回甘,將痕又喝了一口,是一股小櫻桃般的酸甜味道。將痕一杯接著一杯,直到喝光了整瓶酒,酒的味道始終沒有變過,那是什麼改變了呢?是商紹話語帶來的心理暗示? 將痕倦了,躺進被窩,確實精神振奮,難以入眠,薄荷般的清涼穿透厚實的鵝絨被,縈繞著整個軀體,頭枕雙手,將痕仰頭看著天花板和吊燈,商紹的話像催眠咒語般在耳邊回蕩。 這一天是周日。昨日聽人說城外森林中有野豬傷人,祭雨便興沖沖地帶著其餘四人跑去打獵,隻留下將痕一人在城堡中歇息,一天一夜都沒有歸來。 夢鄉之中,將痕仍在晝夜莊園,那些赤裸的少女感激將痕的救命之恩,紛紛主動獻身;而將痕卻萬分害羞,像是被寄生蟲揪住了大腦神經,動也不能動,話也說不出,甚至完全無法思考。忽然傳來的清脆響動打斷了將痕的夢境,將他從緋色的困境中解救出來,將痕翻了個身,坐起,房間的大鐘顯示時間已是下午。 將痕將雙腳插入拖鞋,感覺到一股異物感,伸手去摸,裡麵有一張團皺的字條。 展開,是夜京的筆跡,“今晚八點,殘陽鎮,來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