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小說《健康主義者》第2部分 第五節(1 / 1)

“這裡!”戴唇釘的女生向那人招手說。   他看了眼便朝他們那兒去了。   如果是想參加婚禮卻來晚了的話,無論如何都應該先跟我或者娜娜打個招呼吧,站在遠處的我這樣想著。   “所以說,一有錢就變壞了,以前他真不是這樣的。”三個雅納切克老頭向我走來。他們邊走邊搖頭,看著就像三個波浪鼓一樣。由於同伴惹了麻煩他們也不好意思久呆了,有個頭發全部都白完了的老頭大聲地說:“不管怎麼說,這事就是他做錯了。”   禿頂老頭客客氣氣地笑著,先另外兩人走到我麵前,他伸出一隻手想和我握手,我接住了,他又用另一隻手把我的手背給包住。   “不好意思啊,我的朋友給你們添麻煩了。”   “三位不多留會兒嗎?”   “不留了,天氣好,我們打算出去走走。”   “謝謝你們出席我和娜娜的婚禮。”我笑著說。   “我們才是享受了婚禮的人,謝謝你們的好意。”他的眼睛非常圓,額頭上疊了好幾層皺紋,笑容一直沒有斷過,另外兩人也在跟著賠笑。   “那我們走啦。”他說。   “三位慢走。”   他終於鬆開了我的手,三個人一起離開了。   憑著這幾句短暫的交流,我怎麼也想不通他們能演奏雅納切克的曲子。我想聽聽小姐的看法,便用眼睛尋找剛剛的事件的當事人,結果看見她正躺在後院的草地上愜意地曬太陽睡午覺。一條腿翹得老高,西裝外裝被她蓋在腦袋上,肚臍從襯衣裡露了出來。   我繼續靠在柱子上一邊聽著樓上的音樂,一邊胡思亂想著。不知什麼時候娜娜已經站在了我身後,突然從後麵抱住了我。   “你在想什麼呢?”她問。   “我在想那四個老頭那天演奏的雅納切克真的像你說的那樣挺好的嗎?”   “我也忘啦。”   “那天我說他們演奏得有點不盡人意,但是你卻說他們拉得挺好的。”   “好像是吧。”   “就算是我不懂雅納切克吧。”我想了想說:“我覺得有些事情不是人人都能做的。”   “比如說呢?”   “比如在我心裡你彈得最好的還是幾首肖邦後期創作的曲子和李斯特的《匈牙利狂想曲》裡麵編號11的那首。”   “哦?巴赫呢?”   “完全不行。”我勉強地說,因為心裡知道她其實都能彈得很好,隻不過差了點什麼。   “那做你的妻子我合適嗎?”   “我想很適合。”我故意逗她開心說,她也確實被逗笑了。   “那你覺得自己適合做什麼呢?”   “老實說我從來都不覺得自己適合做什麼。生下來就注定了沒法當女人,懂事點後想了解世界了卻發現自己沒法正常看書寫字,興致勃勃看了很多電影因為未來想做導演,直到看了塔可夫斯基跟布列鬆的電影後我知道了自己根本沒法拍電影,遇見你以後我知道了自己和音樂無緣。”   “可這些都是你一直喜歡的。”   “是的,由於喜歡,我還是變得能應付女人了,能勉強看書寫字了,看了很多電影後也相信自己能多少理解電影的本質了,音樂也是一樣。”   山下達郎的一首新歌《僕らの夏の夢(我們夏天的夢)》開始唱了。我望著開滿了的白玫瑰攀爬在磚紅色的院墻上,繼續說著虛無縹緲的話。   “當我知道自己可能命不久矣的時候,我想不到有什麼值得我用剩下的時間去努力做的事情。”我無奈地笑了笑說:“可是我還是害怕就這樣慢慢消失,所以回國後我最先去拜訪了父親的一個朋友,他是個全身心追求健康的人。我想既然我就要越來越脆弱了,就要輕易被這個四處有病的世界摧毀了,那為什麼不像他一樣追求健康呢?哪怕自己終會成為一個因為不健康而死掉的人,可總還有追求健康的權利吧?我想就算我不能像他一樣換來更長久的生命,總也能努力活到一個正常人的死亡年齡吧?就這樣下定決心後我買了這裡的房子,沒想到你就在附近看著我。和你重逢的我又一次傷害了你,給了你不健康的生命,娜娜。”我握住她的手說。   “沒有哦,這是我自願的。對我而言這是我重獲新生。我不介意在這段新的生命裡自己是否健康,因為如果不能和你在一起,健康的生命對我而言又有什麼意義呢?如果我彈奏的音樂不能讓你愛上我的話,那我又為什麼要再彈下去呢。”她把臉貼在了我的臉上。   我知道說什麼都為時已晚,隻是希望著今後的時間也能像這個無風的下午一樣過得慢一些,頻繁被一些瑣事打擾也罷,就是不要如白駒過隙。   不一會兒,院子裡的三個人引起了我們的注意。那個戴唇釘的女人把一整瓶紅酒往那個指揮家嘴裡倒,一身白色的衣服活活被灑出來的紅酒染成了粉紅色,他們的瘋鬧引來其他人的側目。   “要去提醒下他們嗎?”我問,“那樣喝恐怕會出事兒吧?”   “讓我去吧,他們是我的朋友嘛。”娜娜鬆開了我的手,從我身後出來,提著婚紗裙走過去了。去到幾人麵前後,他們才第一次跟她打招呼。   隔得太遠,不知道他們說了些什麼,即使聲音傳過來也被樓上的音樂蓋住了。我向著樓上走去,想站在客廳外麵的陽臺看看他們接下來會不會聽娜娜的勸。   我上樓以後看見女仆娜娜正站在陽臺上。我跟她打招呼,她回過頭沖我微笑,看樣子已經甩掉剛才那種奇怪的情緒了。   “在做什麼呢?”我問。   “我在看他們鬧呢。”   “你認識他們嗎?”   “是我和娜娜讀的大學裡的音樂社的成員,不過我在大二的時候就退出了,娜娜倒是一直跟他們在一起。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跟他們一起做什麼呢?”   “他們組成了一支朋克樂隊,經常在酒吧裡表演。”   “哦?怎麼個朋克法?”我對娜娜有這樣的過去而感到意外,隻知道因為我的原因娜娜沒能上到專門的音樂院校,最後念了本地那所醫藥大學的音樂治療專業。   “有次他們把解剖教室的人體器官標本偷了出來,掛在樂器上演出,因此還受到了學校處分。”   “娜娜也是嗎?”我驚訝地問。   “是的,想不到吧。”   “確實想不到。”我看著兩人又找來一瓶紅酒想要再玩一次,娜娜也沒有要阻止他們的意思。我繼續問她:“那個穿白色西裝的男生也是樂隊成員嗎?”   “是哦,他是樂隊的吉他手兼主唱。女生是鼓手,穿皮衣的男生是貝斯手。”   “娜娜呢?”   “娜娜主要給樂隊寫歌、作曲還有表演。”   “什麼表演?”我想到了性手槍(Sex Pistols)樂隊的行徑,忍不住捏了把冷汗。   “像自己傷害自己這種,或是任何人都可以對她做任何事這種。”她冷漠地說。   我沉默地看著站在一起的四人,就好像在看他們過去時候的一場表演。   很快那個男生就被灌醉了,不省人事之後另外兩人一點也沒有要管他的意思,跟娜娜說了再見後便走了。一名店員給那個創造了今天用最快喝醉的記錄的男生端去了一杯水和一杯紅茶。   我想起《法外之徒》裡麵奔跑著,想用最短時間逛完盧浮宮的的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