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儀式臺上，營養師小姐煞有介事地隻手拿著那本翻開了的左拉的書，像神父一樣念完她事先背下的誓言，我和娜娜各自許下承諾，交換了戒指。作為給娜娜準備的驚喜，我對她念了一首自己以前為她寫的詩： 　　我想起幾年前的主題， 　　撩人的情懷與才情。 　　畢竟有風， 　　所以二者皆以滿目延伸的趨勢向我靠近。 　　“我在這裡。” 　　我已經很久沒有去回想她， 　　而她究竟又有何懷戀之處呢？ 　　由於自己讀寫困難，這曾算得上是我給娜娜準備的最特別的禮物。 　　在我念詩的時候，那首沒被放出來的巴赫G小調第七號鋼琴協奏曲響起來了，結果由於古爾德乾凈利落的彈奏反而使我念的時候很緊張，額頭冒汗。 　　娜娜一直握著我的手，並跟我一起念完了最後一句。原來她都還記得。在念完詩以後我們接了吻。臺下這時是否有過掌聲被我忘得一乾二凈，婚禮儀式到此就算結束了。 　　我跟娜娜一起向參加婚禮的人表示了謝意並敬了杯紅酒，客人開始了用餐，餐食是在店裡準備好了直接送過來的。 　　“你真是個完美的女人，就連我也喜歡上你了。”營養師小姐笑著對娜娜說。 　　“謝謝。你才是我見過的最漂亮的人。” 　　“真羨慕你們的婚禮，做得很不錯，不媚俗。” 　　“都是他策劃和準備的。”娜娜帶著幸福的微笑說：“功勞全部歸他。” 　　看著一切都算順利結束了，我說自己想去趟衛生間，便把娜娜暫時交給了小姐。在她們聊天的時候我從小姐手裡拿過朋友送我的那本書，上樓去了。對於剛才進場的音樂娜娜也毫不知情，以為是我安排的，這會兒我便想直接去問問另一個娜娜怎麼回事。 　　在二樓我看見她正坐在沙發上捂著臉很傷心地哭著，裙子上濕了一大片，形成了深藍色的湖泊。我走過去靜靜坐到了她身邊，把書放在了一邊，雙手合十，看著她被有些濕潤的頭發遮住的側臉，問她是怎麼了。 　　“對不起，我搞砸了。” 　　“是把碟片弄混了嗎？” 　　她不說話，隻是低頭哭泣。我也不知道該怎麼應對，隻說著：“沒事，音樂的旋律很好，也是首很適合進場時候播放的曲子。況且娜娜也以為音樂是我選的，這事就這樣過去了，好嗎？” 　　她聽了以後肩膀放鬆些了，抽泣也慢慢停了。 　　我站了起來，輕輕拍了拍她的頭，讓她調整下情緒，樓下的事情就交給我們了，她可以一直呆在上麵隻用換換音樂碟。她默默地點了點頭，我走到播放機的架子前，把正在播放著的古爾德的鋼琴曲的碟片退了出來，從架子裡找了一張在之前的歌單計劃之外的，收錄了山下達郎新近幾年作品的唱片放了進去，第一首歌是《未來的主題（Theme of Mirai）》。 　　我去了衛生間，從裡麵出來的時候娜娜正站在門前，她說自己已經好了，想要借用下衛生間的鏡子重新梳理下頭發。我答應一聲後就下樓去了。 　　此時院子裡正彌漫著一種和山下達郎的歌毫不契合的緊張氣氛。 　　我走到娜娜身後，問她發生什麼了。娜娜把剛剛發生的事情告訴了我。 　　事情的起因是之前負責給客人送紅茶的雀斑女孩在這會兒幫忙送餐的時候被四個老頭組合中的一人騷擾了。看樣子應該是故意的，因為坐他旁邊的另一個老頭正在嘟囔著怪他，而真正讓院子裡的氣氛走向現在這種緊繃狀態的更關鍵的人，是營養師小姐。 　　娜娜說，剛剛她正在和小姐說笑，突然聽到一聲尖叫，她們順著聲音望過去的時候看見那個老頭戴金戒指的手正從那名雀斑女孩的裙子裡伸出來，接著小姐就快步走了過去，直接扇了那個老頭一個巴掌，應該扇得挺重，老頭臉上現在都還留著一塊難堪的紅印。 　　這會兒兩人正站在那裡僵持不下，了解清楚情況的我走過去毫不客氣地對老頭說：“現在請你出去，這裡不歡迎你了。” 　　老頭用紙巾擦了擦嘴，生氣地站了起來，在眾目睽睽之下走出了院子。我向在座的其他人道歉，希望他們繼續用餐。 　　這件事也算平安度過了。 　　之後我把小姐帶到了門庭那裡，對她說：“你下手真狠啊。” 　　“最討厭這種好色又裝作一本正經的老頭子了，非給他一點教訓不可。”她生氣地說，不知從哪裡拿了一大杯紅酒咕嚕咕嚕喝進了肚子。“你不會怪我破壞了你們婚禮的氣氛吧？” 　　“怎麼會呢？是我把他趕走的。” 　　“你做得對。”她說。 　　“換你結婚，你也會這樣做的對嗎？不管對方是誰，隻要違背了你心中女性主義的原則你就會毫不客氣地趕他走。” 　　“話沒錯，可我是不會結婚的。”她說。 　　我笑著點了點頭，也去拿了杯酒回來跟她碰了碰杯子，之後我端了一張盛著小塊蛋糕的餐盤去找娜娜。 　　娜娜正在安慰女孩，她們蹲在長滿了新葉的銀杏樹旁邊，娜娜的婚紗像是在午休一樣睡到了草坪上。小貓的墳墓離兩人僅一步之遙，之前下雨的時候放在那裡的白玫瑰現在已經乾透了。 　　“喏，問題解決了。”我把盛著蛋糕的盤子遞給她們。 　　“嗯。”娜娜接過後笑著向我點了點頭。 　　“謝謝你們。”女孩說。 　　“沒事，本來你們今天就很辛苦了，還遇到這種討厭的客人。”我說。 　　我走到院子的墻邊，小心地折了三支開得正好的玫瑰。三人所在的位置能比較清楚地聽到樓上的歌聲，這時正在放的是一首《夏季同步（sync of summer）》。我把一支玫瑰遞給了娜娜，娜娜遞給了她，我又遞了一支給娜娜，找書苑 wｗw.zhaoshuyuan.ｃｏm最後一支我插在了小貓的墓前。 　　“這歌。”女孩一邊看著我往土裡插花一邊說。 　　“是山下達郎的歌，怎麼了嗎？”我回過頭問，視線剛好落在她手腕上一條很明顯的傷疤上。 　　“是新歌吧？” 　　“應該是的。” 　　“店裡常用的一種午後紅茶飲料，飲料的廣告裡放的就是這首歌的。”她靦腆地笑了笑，“我還挺喜歡聽的。” 　　“是嗎？那下次再辦音樂會的時候我們就找人唱這首歌給你聽吧。”娜娜開心地笑著說。 　　“真的嗎，店長？” 　　“嗯，真的。”娜娜拿了塊慕斯蛋糕給她。 　　“謝謝店長！”女孩的精神狀態好多了，兩人都站了起來。我悄悄走了，隻留她們兩人在那兒繼續聊天。 　　我靠在一樓的立柱上環顧院子裡麵，觀察著客人們的狀態，想看看他們有沒有受到剛剛的意外情況的影響。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就已經見不著朋友的影兒了，這會兒準備離開的有那四個接受邀請過來的客人和急著去見客戶的經理小姐。她遠遠地向我道別後，我微笑著點了點頭，目送著她離開。等她走到門口的時候，我看見了一位整個上午都沒有見到過的客人——那個音樂會上負責指揮的男生。 　　此時他正站在屋簷下的陰影裡，臉上一幅愁容不展的樣子。他穿了一身白色西裝，英俊的相貌就連經理小姐經過他時也忍不住多看了兩眼。那身打扮就像是一個在六月的悶熱天氣裡睡過頭因而錯過婚禮的新郎，我不禁想自己也可能一不小心就變成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