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快結束的時候她枕在我腿上帶著抽泣睡了。我把她的外套蓋在她身上,又用遙控器把電影的音量調到了最低,但其實自己也沒有再看了,就這樣任憑它放著。我一會兒看著窗戶外麵的天色漸漸從午後過渡至傍晚,一會兒又看著墻上的時間慢慢走向六點,我還記得和娜娜有六點以後的約定,這會兒無論如何都得出發過去了。 我看著她熟睡中的側臉,輕輕撫摸她的頭發,把掌心貼在她的額頭上,感受她心裡火焰燃燒後的餘溫。我從旁邊拿來一個靠枕,想把她的頭轉移過去,但是卻在把枕頭放下的時候被她抓住了手。 “不要走。”她呢喃著。 我輕放下枕頭,重新撫摸她的頭發,她仍握住我的手不放。兩人就這樣維持著,時間在不慌不忙中走到了六點。 電影結束了,畫麵停格在了最後的一瞬。 又過了一會兒她才坐了起來,整理自己的頭發,把外套穿上,提了提腿上的襪子,用指頭按壓自己的眼睛。 “你走吧。”她說。 “嗯,我有事還要出去一趟。” 我起身走到電視旁邊,取出DVD機裡的碟片,關掉電源,又回到茶幾邊上,帶著兩杯隻喝了一口的咖啡去到廚房,倒掉後清洗乾凈杯子。在把杯子收進櫥櫃以後,我聽到外麵門被關上的聲音。我低頭嘆了口氣,關上了櫥櫃的門。 又聽見一次隔著門的關門聲後,我才帶著愧疚走去玄關穿鞋,看著門前鏡子裡的自己,覺得渾身被疲憊框得死死的。 下樓以後我叫了一輛出租車,跟著夕陽下的餘暉再次返回城市的另一麵。 天漸漸黑了,兩人的之前定下的約定已經融化,望著前麵黑壓壓的路我不知道該做什麼才能挽回一點時間。 “前麵那家店是發生什麼事了嗎,怎麼吵吵鬧鬧的?”快到目的地的時候司機自言自語地說。 “今晚有一場音樂會在那兒舉行。” “是家酒吧嗎?” “不,是一家餐廳。” 看著前麵堵了好幾輛車,我讓司機就近停下。下車後我看了看手表上的時間,時針已經走過七點,離約定的六點已經過了很久了,我心想娜娜可能已經回店裡幫忙了,遠遠地看了看房子外麵沒有人以後我準備直接去她們店裡,卻看到娜娜就站在店對麵的人行道上,手上仍抱著中午那臺手風琴。我的視線穿過馬路和玻璃櫥窗,看見店裡幾名女仆樂手以及老年人組成的演奏隊伍都在中午她們表演時站的臺子上,店裡來了很多客人,把裡麵擠得水泄不通。 “你不進去表演嗎?”我向她打完招呼後問。 “我手風琴還沒練熟,鋼琴又沒朋友彈得好,就留在這兒練習和招客啦。最後會有大合奏,到時候我再上場。”說完她即興彈了一首電影《天使愛美麗》的主題曲。 “こんばんは。(晚上好)”她一邊彈一邊說。 “這不彈得挺好嗎?”我鼓掌稱贊。 “嘿嘿,還在練習。”一段過後她停了下來,“你快進去聽他們演奏的吧。” “不不,我是為貓的事情來的,剛剛有事耽擱了,回來晚了,抱歉。”我解釋說。 “沒事,一會兒再去找它們也可以呀。” “那我先回去了,你來了按門鈴,我給你開門。” “你晚上有事要在家忙嗎?”她問道。 “不忙。”我想了想說,“房子還是空的,我暫時還沒搬過來住。” “原來是這樣,真是麻煩你了。” “沒有的事。” “要不你去裡麵聽音樂會吧?” “可裡麵客人已經很多了吧?” “我帶你進去。”她把琴收攏,拉住我襯衣上的一角,帶著我穿過馬路,走上店門口的臺階,輕輕推開了門,“別走丟了哦。”她回過頭對我說。 雖然店裡已經人滿為患了,卻安靜得出奇。燈光隻聚集在舞臺上,除了鋼琴一直擺在臺子邊上外,其他的樂手都輪流上去表演。這時恰逢鋼琴手在彈奏,彈的是一首阪本龍一的曲子《聖誕快樂,勞倫斯先生(Merry Christmas Mr. Lawrence)》,我隻勉強看見演奏者清瘦的背影。伴隨著開頭一段連續往復的高音,娜娜拉著我小心地穿過人群,進到了櫃臺。裡麵站了好幾位女仆店員,娜娜和她們一一打招呼,她們看了看娜娜又看了看我,向我點頭微笑,待在這裡麵讓我有些尷尬。好在娜娜帶我走這裡麵隻是為了放一直抱著的手風琴。我們從櫃臺的另一側出去以後從幾棵盆栽樹後麵穿過,又進了一扇隱蔽在窗簾後麵的門。門後麵又黑又窄,我任憑她帶著我在裡麵繞來繞去。突然原本拉著襯衣一角的手不小心鬆開了,她在黑暗裡胡亂抓了兩把,我也伸手嘗試尋找她在的位置。 “這是哪?”我問。 “通往外麵櫥窗的通道。”聽聲音能判斷她還在旁邊。 “去那兒做什麼?” 在黑暗中一隻手觸碰到了我,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我的手被她握住了。 “到了你就知道了。” 又走了幾步後通道裡漸漸有了一點光亮,等我再次看清楚她的笑容時,阪本龍一的音樂已經到了高潮迭起的部分,小提琴手的演奏穿插其間。我們來到了玻璃櫥窗裡麵,這兒一麵能看見外麵街道,一麵能看見店裡麵演奏的舞臺。大家都醉心於聽音樂,沒有人注意到我們。除了舞臺上,其他地方的燈光都十分黯淡,街道上路燈的光照也被樹葉遮擋住了,我們在窗簾旁邊靜靜站著。 “這確實是個好位置。”我說完立馬就聽見了小小的回音。 “噓!”她在嘴邊豎起食指,示意我在裡麵要小聲說話。 我點了點頭,專心聽舞臺上人們的演奏。 老年人樂隊這邊演奏的樂器多種多樣,配合度也相當高。他們用口琴代替管風琴演奏了一首頗具難度的巴赫G小調小賦格曲,這是首我自己也常聽的曲子,結束後我正想和店裡的其他人一起鼓掌,結果發現手從剛才起就一直被她牽著,我隻好呆若木雞地站在原地。 新演奏的幾首曲目我不太熟悉,也忘了白天收到邀請函上的演奏目錄裡寫了些什麼了,我隻是用心地聽著。 合奏完幾首後是一次鋼琴的獨奏作為過渡,演奏的是肖邦的《船歌》,演奏者相當深情而專注,我被她非同尋常的音樂天分感染了。在她十指停下的瞬間,我鬆開了她的手,跟店裡的人們一起鼓掌。 “看來你對店長的彈奏相當滿意嘛。”她對我說。
第2章 小說《健康主義者》第九節(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