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小鎮一(1 / 1)

天龍傳! Hz赫茲 17398 字 2024-03-16

“看一看瞧一瞧啊,王書聖最新的書法作品啊。”   “老爺子,王書聖最新的書帖,可有興趣?您看這行書,清新雋永,風姿灑脫。要不您看這副,筋骨老健,方正大氣?哦,還有這幅草書,筆走龍蛇,奔騰放縱?”小販手裡捧著書帖,笑瞇瞇的說道,“我看老爺子就是個文雅之人,比不得那些粗人見識短淺。這些東西可是保值的,要哪天這價錢漲起來,那您啊,可就賺大發了。”   南方的春雨最是淅淅瀝瀝,暮冬已過春天已經來臨,這些日子的雨帶著絲絲寒氣,灑在小鎮的青石板上,感覺地麵都冷了幾分。但這擋不住南方人民的熱情,雨停過不多時,街上已滿是趕集的人,買菜的,賣水果的,賣肉買米的,還有賣各類玩具飾品雜貨的,都在街邊搭起避雨的小棚子下不斷吆喝,就連怕水的書畫攤子都振作了起來。   “要不,您再看看?”小販急切的問道。老爺子微笑著搖搖頭,繼續沿著青石路前走去。   “老爺子買豬肉嗎?”剛沒走幾步,屠夫擺弄著砧板前的幾塊切好的肉,“上好的新鮮豬肉,您看,這一塊清新雋永,這一塊風姿灑脫,再看這一塊真的是筋骨老健。”屠夫樂得起勁,拿起刀又麻利的割下一塊,“您看,這塊方正大氣,貨真價實的方正大氣!”屠夫扯起嗓子往剛才的小販的方位喊道,小販臉上滿是不悅:“粗俗!”。   屠夫沒有理他,傳過頭一臉興致盎然:“老爺子,要不看看這最後一塊,您看這塊......”   “筆走龍蛇,奔騰放縱!”一隻臟兮兮的小手從旁邊伸出,瞬間抄起案板上的豬肉,隨即飛奔而去,鉆入了不知名的巷子裡。   “唉唉唉!”屠夫朝著那飛奔的方向喊道。   屠夫轉過身來不好意思的笑道:“您看這筆走龍蛇,奔騰放縱沒了。”看著那道飛奔的小小背影,想著不知什麼時候從自己身邊竄出來的小手和稚嫩的喊聲,老爺子有些惘然。   “沒嚇著老爺子吧,大過年的就當做是破財消災了,”屠夫臉上的笑意並沒有隨著豬肉的消失而消失,“不知您中意哪一塊?”   “哦...我從外地來的,到這來走走,肉還真的用不著,”老爺子擺擺手不好意思道,“倒是想問個路,這哪有客棧,我想尋個住處。”   “哦,這樣。順著這條路往前,那有一家新的客棧,寬大舒暢,隻是價格有些貴。”屠夫指著前麵那條路說道。   “貴點倒是沒太大關係。”   “還有一家多年的老客棧,在新客棧後麵走上一小段就是了。以前這鎮上僅此一家,許多年了,大家認得,服務甚是妥帖。”   “多謝多謝。”   “誒,老爺子,”屠夫止住老爺子,“我呢,還是建議您去舊的這家,那家用的是我家的豬肉,保管新鮮!”   “多謝多謝。”   南方的冬天寒氣逼人,小鎮依山傍水而建,空氣中的水汽十分充足,行走的路人雖然沒有穿著粗厚的棉襖,但都裹得嚴嚴實實,生怕濕氣透入骨髓。江南煙雨寒峭,但卻不據人千裡之外,別有一番滋味。   不多時,老爺子看到了先前屠夫所說的客棧,那客棧用朱紅漆了柱子,深黑色的牌匾上鎏著幾個金色的大字。看著很新,分明就是屠夫口中所說的新建的客棧。遠遠望去,那紅黃兩色十分出挑,與小鎮青綠淡雅猶如墨色山水的氛圍完全不同,裡麵裝潢也是看著十分的華麗高貴,並且這客棧的高度在旁邊淺淺的房子的映襯下顯得有些突兀。在這青灰色的水墨畫中突然聳出一抹朱紅,老爺子笑著搖了搖頭。   老爺子繼續走下去,想看看屠夫口中那間老客棧。沒走出幾段路程,又有一件客棧立在遠處,與之前朱紅色不同的是,客棧並沒有上漆,而是裸露出木質的紋路,歲月斑駁,顯出灰棕的顏色,倒是和邊上的灰色的青磚融為一體。老爺子踏上石階,裡麵的客人比之前那家華貴大氣的隻多不少。老爺子愜意的笑笑,走進了客棧。   掌櫃的看到來人,停下手中劈裡啪啦的算盤,笑著問道:“客官是住店啊還是打打牙祭。”   “哦?你這價錢如何。”   “老先生笑話了,這鎮上也就兩家客棧,我們這家可真的是最便宜的了,不管是吃食還是住宿,雖然我們看著有些寒磣,但我們實在,不信客官可以打聽打聽。”掌櫃的笑了笑。   “那是自然。”邊上的人回應道。   老爺子看看周邊的人不少,再想想先前看到的,覺得此言不虛。   “客官是要住幾天?我這可以安排上好的房間,保證乾凈整潔。”   “小住幾天吧,到處看看。”   “好咧,這就給您安排,小二!帶貴客樓上看看。”   “啊,不用了,先給我來幾個小菜吧。”   “好咧好咧,給您上幾個本地的招牌。客官這坐,先喝喝茶歇歇腳,菜馬上就來。”   老爺子坐下,掌櫃的給斟了茶:“有事吩咐。”就一旁繼續算賬去了。   老爺子看著周邊坐著的人,有的沒的聊著家常,也有高談論闊的,桌上也就是幾壺茶或者幾壺酒和些下酒菜,像他這般要燒菜吃飯的倒算少數,想來都是本地人。   小鎮上能聚人的地方不少,當然最受歡迎的當然是這些客店,農忙過後或是賦閑時,點壺小茶小酒,配一個下酒菜,倒是消磨時間的好去處。   小鎮不似那些大城市的人每日為了生計發愁,能有賦閑時光當然最為輕鬆愉快,不多時,飯菜也上桌了。老爺子邊吃邊聽著旁桌的談資,心情也放鬆下來,心想這著實是個養老的好地方。   掌櫃的停下手中的活計,做到桌邊。   “怎樣,老先生,本店的飯菜可和您的胃口。”   “不錯不錯,是有一番風味,這豬肉就十分新鮮。”   “那就好,我還怕這不和您胃口,聽您口音不像是本地人,生怕您不喜歡。”   這南方的飯菜和北方可不一樣,和北方的雞鴨豬牛羊不同,這邊可是什麼都敢往桌上端,什麼小貓小狗小鳥小蛇,田雞田鼠,甚至什麼蝗蟲螞蚱,那可真是不敢消受。   “年輕的時候還是去了不少地方,吃了不少東西,您這地方的東西還挺不錯的。”   和北方的大鹽大油,加許多調料佐味不同,這邊飲食講究吃什麼是什麼,飲食清淡為主,當年被南方朋友說不懂吃食,跟他賭氣一定要戳穿他天大的汙蔑,可是因為這寡淡的口味吃吐了不少,不過也因為這個開始品嘗到了許多以前在重油辛辣中從未曾感受過的味道。   “那可不,這都是當天最新鮮的菜葉子,可清甜了,城裡可是買都買不到的。”   “老先生還是喜歡遊歷的人,不像我們也沒什麼地方可去,為個生計忙上忙下,也隻能守著自己的一畝三分地。不過我們這地方沒什麼特別,窮鄉僻壤,沒啥可看的。”   “這地方不差,是掌櫃的話說差了。”   “老先生哪裡人啊。”有人好奇問道。   “我從唐國來,自年少時就許久沒到這了,春節剛過抽了個空來看看,回憶回憶年少時的樣子。”   “唐國?”掌櫃的瞪大了眼睛,“呼,那可真是貴客啊,這是真夠遠的,要我說這鎮上一年都來不了一個別的地方的人,更別說唐國了。”周圍的人聽到唐國,也都紛紛轉過身來,看看這個遠道而來的外國人。   “老先生唐國哪人啊。”   “唐國都城來的。”   “都城!那個唐國的都城?”   客棧裡一片嘩然,“騙人的吧。”不知是哪一桌客人爆發出來的驚呼。   客棧掌櫃朝著那邊沒好氣的說,“老先生像是騙人的人嗎,我做掌櫃的這麼多年可是半點沒看出來,”轉過頭說,“老先生別見怪,鄉下人,也就那點見識,您別往心裡去。我們這偏僻,自己國家都城的人都沒見過幾個,別說都城了,就算這個地界的城市都沒能去過幾次。”   老爺子擺擺手表示自己不會往心裡去,繼續吃著剩下的小菜。但是邊上的人登時來了興趣,自己國家都城的人都算是個珍稀物種,更別說那個遙遠且強大的唐國了。   “唐國冷不冷啊。”又有人好奇。   “算不上特別冷。”   “誒喲,這麼北還不冷啊。”那人不信。   這個問題老爺子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這兩方冷起來的感覺還真的不太一樣,尋常北方人總是以為南方四季溫暖如春,要在以前沒來過這裡還真的打死不相信,南方的冬天也這麼的陰冷難耐,這溫度都還沒到零下,水都沒結冰呢,怎麼就好意思說冷呢。相對的,北方那零下的溫度在南方人看來更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這零上都不得了,零下那還不凍死一片一片的人吶。   “冬天那得穿很多件大棉衣吧,不穿多點可怎麼受得了,都零下好幾十度呢。”   “那可不,人家冬天的大棉襖都是特殊的材料製成的,要不然這麼冷的天哪挨得住。”   “那是些什麼材料。”   “那肯定是特別的,你看什麼貂皮大衣啊,什麼羊皮大衣啊,虎皮大衣啊,你看北方有什麼動物,就用什麼材料唄。不還是有什麼雪狐,雪豹什麼的。人家穿的鞋都還是鹿皮的。”   “那得花多少錢啊。”   “那肯定是好多錢,那些人錢可多,可不是我們這些窮人花得起的。”   ......   一有了新鮮的話題,客棧裡的人就開始自說自話起來,可不熱火朝天。   “其實也就外邊冷點,冬天屋裡沒這麼冷。”老爺子解釋道。   “人房子的墻壁都比我們這裡厚個好幾倍呢。”   “那不得貼好多青磚。”   “那不然等著冷死吶,還有人家這屋頂都是密封的,可不像我們屋頂上還有瓦片,瓦片房冬天可不漏風嗎。”   老爺子想我們那房子也是有瓦片的啊,不過看他們七嘴八舌的很有意思,也沒深究。   “我們家那房子漏風,刮風的時候呼呼的吹,是得找個泥瓦匠來看看,冷得直哆嗦。”   “這麼說我家也是,你什麼時候請的人到我家也看看。”   “到時候招呼你。”   “別說你們家了,就說說就算房子封嚴實了,那不還是冷嘛,難不成家裡還有個太陽。”   “那哪成啊,那後羿得射得有多累啊。”   客棧裡爆發出一陣歡樂的笑聲。   “人家家裡是有暖氣的。”   “暖氣,是個什麼東西。”眾人疑惑道。   “暖氣嘛,當然是暖和的空氣啦。”   “嗨,瞎說,大冬天的哪來暖和的空氣。”   “誒,這要來暖氣啊,方法可多著呢,熏爐知道吧。”一個高瘦男子說道。   眾人搖搖頭。   “熏爐啊,一般都是大戶人家才有,有大有小,大的呢有這半張桌子這麼大,上麵罩著個熏籠,能有桌子這麼高,做得十分精致,當然價格也是十分的貴,夏天時候做個裝飾,冬天的時候就在底下放些木炭.......”那人接著說道。   “嗨!”有人打斷道,“不就是個木炭盆子嗎,桌邊的這個不就是。”那人指著客棧地上的鐵盆說道,“說得天花亂墜的。”   “那是有錢人的說法,大戶人家的木炭盆子能叫木炭盆子嗎,沒見識。人家還有小的木炭盆子能拿在手上的,那叫手爐,可精致了,能賣不少錢。”   “要說那個什麼什麼熏什麼爐,我看還真有,就在那家新客棧裡,我之前去過看那東西還挺精致的,還有些好奇,走進看不過就是裝些燒著的木炭,跟我們家的那破盆也沒什麼區別。”   “那家新客棧是可莫老爺家開的,怎麼說也能算是個大戶人家了吧,裡麵東西金貴著呢,弄壞了可賠不起。”   “但要這麼說,北方人取暖跟我們也沒什麼區別嘛,不也是燒煤燒炭嗎。”   眾人望向老爺子。   “不!”眾人轉頭,又是那個高瘦男子,“那當然還是在家中燒柴火。”要是說著客棧裡的人能自問自答的唱出一臺戲,這高瘦男子就一人能唱兩臺戲。   “燒柴火也不怕熏著。”   “就是,這木炭沒燒透都能熏著,更別說柴火了,那屋子不都被熏黑了。”   “那不一樣,有錢人家在客廳的一麵墻上砌個大爐子,底下燒著柴火,上麵蓋個長長的煙囪,那樣煙不就到屋外了嗎,那東西叫壁爐。”   “那,一個冬天得燒多少柴火啊。”   “有錢人家才不在乎那點錢,你那柴火值幾個錢。”   “我倒是聽說北方人是燒炕的,就是用磚土做的床,床底下燒火,冬天睡在上麵可暖和,不是有句話,三十畝地一頭牛,老婆孩子熱炕頭嗎?”   “沒錯,”高瘦男子接道,“在北方,煮飯的灶臺和炕口是相連的,煮飯時燒的柴火的煙和熱啊,就順著進到炕裡,可謂是一舉兩得啊。”   “這個可以啊,”邊上一人說道,“家裡也這樣弄一個,我那床半夜冷醒我好幾次。”   “得了吧,弄不好做飯的時候煙就直接從你灶口來,暖氣倒是真有了。”   “說不定吶,房子都燒著咯。”眾人笑道。   一點取暖的小事都能聊個大半日子,老爺子聽著他們說東說西覺得十分有趣,這些人每天都是這麼歡樂。   坐在一旁的掌櫃問道:“老先生吃得還算滿意吧。”   就算吃得不滿意聽的也滿意了,老爺子笑道:“要是每天都能像今天這樣吃的開心,倒是不虛此行了。”   “唉,我們這窮鄉僻壤的,也沒有什麼東西,就幾片肉和幾片菜葉子,也沒什麼好東西能招待的了。”掌櫃嘆道。   “要我每天山珍海味每天粗茶淡飯,那我肯定粗茶淡飯,每天都吃那麼好那誰受得了。”旁邊一人接道,“胖成一頭豬!”   “你又哪裡曉得什麼山珍海味,你曉得?你吃過?又不是什麼路邊的野菜,水裡的泥鰍。”   “我們這不也有些好東西,要不附近城裡的人閑得慌,三天兩頭來我們這裡吃些野菜泥鰍。”   有一邊桌的人突然問道:“這在唐國,一碗粉多少錢。”   “那裡人吃麵食,不吃我們這的粉。”   “那,一碗麵得多少錢。”   老爺子想了想:“30文吧。”   “30文?!!!!!”眾人驚呼。   “那得是加了鮑魚吧。”   “也可能是魚翅。”   “還可能是熊掌呢。”   “就一碗普通的牛肉麵。”老爺子答道。   “一碗牛肉麵30文錢?”大夥瞪大了眼睛。   “這是搶錢吧。”   “騙人的吧。”   “不敢相信。”   “光吃飯就吃死個人了吧。”   “怎麼能用你們這些人的想法去衡量呢,”高瘦男子說道:“那邊物價高,但來錢也快啊。”   “那我也吃不起,就一碗麵30文錢,那吃個菜不得更貴,真是要了我的老命。”   “老先生您猜猜這桌子上的三道菜得多少錢。”坐在一旁的掌櫃問道。   “這個真猜不出來。”老爺子尷尬的搖搖頭。   “也就30來文。”   客棧內的人並沒有因此止住天馬行空的話題,接下來不是些什麼東家的粽子就是西家的糍粑,都想紛紛邀請遠道而來的老先生去自己家嘗嘗鮮。正值客棧內聊得火熱之際,四個腰間帶著刀,穿著官服的人走了進來,客棧頓時鴉雀無聲,仿佛剛才的一切都是幻覺。   四人走到中間位子坐了下來。   “幾位要些什麼。”掌櫃忙來招呼。   “一壺酒和一碟花生。”為首的一人喊道。   “差大哥辛苦了。”小二拿起肩上的毛巾給擦拭了桌子,上了一壺酒和一碟花生米。   官差幾人就著那一小碟花生米默默的喝起酒來。   之前客棧還像一口沸騰的鍋,現在卻成了一潭死水。   幾人一口一口的喝著悶酒,客棧裡隻能聽到酒壺和酒碗砸到桌子的聲音,小二伺候著四人在邊上不停地往碗裡倒酒。   氣氛凝固得像一堵墻,邊上原本有說有笑的客人時不時的側過目來若有若無的看著這幾個不速之客。站在中央的夥計心裡發毛,心想著什麼時候才能離開這目光的包圍,旁桌點個菜也好啊。   “怎麼了怎麼了,乾嘛呢你們,見了鬼似的。”為首的官差喊道,但沒有人回應他,氣氛還是一直凝固著。   “剛才不還好好的。”官差咽下一口酒,喃喃自語道。   “要不要來兩個菜?”掌櫃笑臉相迎。   “不用,吃不下。”安靜的空氣中依舊隻是倒酒聲和酒碗乒乒乓乓的聲音。   突然為首的官差重重的錘了一下桌子:“媽的,大過年的,你們就合起夥來膈應我們,都是鄰裡鄉親的要不要這樣,至於嗎,啊?”   “哼。”不知是哪裡傳來的不屑。   “你們倒是說句話啊,這麼你了,吃你家大米了。”   “就是吃我們家大米了,有些人就是別人不給,他就學會搶了,學的嘛快。”是那個高瘦男子。   看那為首的官差沉默不語,高瘦男子追問道:“你也倒是說句話啊,你怎麼不說話了。”   “我這,我這哪有搶,你可別胡說八道。”官差急道。   “人家不給,你就賴在人家家裡不走,你說這不是搶,你倒是給我造出個新詞來。”   “我也沒把人怎麼地,也沒礙著誰啊,怎麼到你嘴裡就這樣。”   “喲,大過年的,幾個官老爺,穿著一身官服,手裡提著刀,挨家挨戶拜年啊,別人都是往外送東西,你們是去拿東西,拿別人家米,拿人家麵,拿人家小孩壓歲錢。人挨家挨戶貼春聯,放鞭炮趕年獸,年獸是趕跑了,沒想到來了衣冠禽獸。”   “你不要在這胡說八道,那是收稅,收稅懂嗎,交糧納稅人人有責。”   “哼,收稅?大過年的交的哪門子稅啊,秋收的時候餘糧給你了吧,冬至都過了這麼久了,給不齊的鄉親該給的也早就給齊了吧。老子自打娘胎裡就沒聽說過過年要交稅的。”   “那是上頭交待的,你又懂個屁。”   “我當然不懂,我又不是你們這些當官的,我隻知道春節是闔家團圓的時候,當然也是民脂民膏最肥的時候。”   “再來一壺。”官差氣得拍桌子,一旁小二嚇了一跳。   “搜刮完了民脂民膏來客棧買酒喝,真是有滋有味,怪不得誰都想當官呢,底下的狗都這麼威風。”   官差站起身來,對那桌喝道,“張開你的狗眼看清楚,這用的是老子自己的錢。我是什麼人,要用別人的血汗錢來喝酒?”   “誰知道你用的是誰的錢。”那高瘦男子不屑道。   “坐下坐下,有話好好說嘛,別這麼大火氣。”掌櫃的連忙化解氣氛,“收租子嘛,也不用這麼急不是,等過完了年再收嘛,對大家都好。”   “這是急差,我何嘗不想過完了年。”官差灌了一口悶酒。   “這是為什麼要這麼急啊。”掌櫃追問道。   “十萬火急啊,縣太爺親自吩咐的,收不上來大夥都沒法過節。”官差悲傷的揉了揉臉。   “倒是為什麼要收租子啊。”一旁的人也終於開了口。   “不知道。”另幾名官差搖了搖頭,他們隻是執行命令。   “你們就沒問問你們老爺?”   “老爺沒說,我們也不好瞎問。”   “我看吶,就是急著收集錢糧來巴結上司,要麼就是這個禽獸要巴結老婆。”高瘦男子指著為首的官差不依不饒。   “你少說兩句。”掌櫃道。   “我要巴結老婆?就數你這種軟骨頭才要巴結老婆。”官差高聲喝道。   “好了好了,你們都少說兩句。”掌櫃不耐煩道,“你們再這樣子就多收你們酒錢。”   兩人頓時無話,掌櫃過來安慰道:“大過年的,鄰裡鄉親的都不容易,你下次去就客氣點,好好說話大家都能理解的。”   官差沒法回話,抱著腦袋嘆著氣。   “你稍微平復一下,別一臉煞氣的,這樣更不行。”掌櫃勸道。   官差點點頭,喝了口酒:“你們剛才有說有笑的聊什麼呢,能不能跟我說說,讓我也緩口氣,這樣下午工作也好做些。”   “哦,這個啊,客棧來了個唐國的老爺,大夥覺得好奇就搶著問了好些問題。”掌櫃解釋道。   “唐國的老爺?”   “諾,就是這位。”   老爺子微笑著做了個揖。   官差抱拳回禮。   “這倒新奇啊,唐國的老爺還會來這窮鄉僻壤。”官差有些不信。   “到處走走”老爺微笑道。   “可惜啊,我們這沒啥好走的,也沒啥可看的,怕不是被哪個無良商販給騙來的。”官差笑笑。   “前些日子下了點雪還有些看頭,不過現在已經沒了。”有人說道。   “我們這幾十年都沒下過雪,上次下雪還是我小時候呢,那時候才多大啊。”   “有生之年還真想去北方看看雪,聽說那邊都是鵝毛大雪,能堆雪人打雪仗。以前都是在書上聽說過。”   “前些日子的雪也才這麼點大,捏個巴掌大的雪人都能把大夥樂著。可把孩子們高興壞了。”   “老先生不是北方的嗎,那肯定見過不少雪。”掌櫃問道。   “雪自然是見過的,不過今年的雪比往年大上許多,隻是沒想到到了這裡還有雪。”老爺子回答。   “那是老天爺可憐我們這些沒見過雪的鄉巴佬,所以降場瑞雪下來讓我們開開眼,老天爺可是好心人。”一旁的人悶了口酒。   “於這裡可能是好事,可是也苦了其他人。”老爺子嘆息。   “怎麼說?”掌櫃疑惑道。   “這是百年一遇的寒流,到了你們這最多下點小雪,但再往北一點的地方就是幾十年一遇的大雪災,莊稼顆粒無收,大路封凍,餓殍遍地啊。”   “這......”大夥麵麵相覷,剛剛還為下雪的事情高興,現在卻覺得自己是圍觀刑場殺人取樂的觀眾,一時間客棧裡沉默了下來。   “我想這位差大哥挨家挨戶收租跟這場雪有關。”老爺子補充道。   “難道說......”掌櫃若有所思,“是要籌糧賑災?”   “賑災,賑災中央撥款不就好了,我們這些小地方哪裡有銀錢賑災,喂飽自己都來不及。平時可瞧不起我們,這時候倒是想起我們來了。”為首的官差忿忿不平道。   “你就安靜兩句,誰家沒有難處,更何況是天災。”掌櫃安慰官差,轉頭對老爺子說道:“他這幾天也是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大雪封山,道路結冰,物資很難及時抵達,地方上的糧食作物歉收甚至是無收,就算手上有銀兩也很難買到糧食。北方受災嚴重,但總歸是容易防備,但南方多年以來未曾遭遇過這樣重大的災害,顯得慌亂也是在所難免的。南方受災,但總歸有更南邊的地方,這裡幾十年未嘗下過雪,即使遇到寒流,應該影響不大,所以我想最近的事情應該是在籌措賑災物資。”   之後老爺子把雪災應對的措施方法都講解了一遍,包括中央和地方的反應,關鍵的物資,水糧煤炭等,應該如何分配,怎麼運輸,地方人員如何接洽,如何搶收作物及時止損,如何組織救援等等。客棧的眾人聽得連連點頭如癡如醉,老爺子一番話高屋建瓴醍醐灌頂。   領頭的官差醒過身來,望向掌櫃:“這位真是唐國來的老爺?”   掌櫃笑道:“你以為呢。”   官差慌忙站起來,不好意思的抱拳:“失敬失敬,小人也是有眼不識泰山,多有得罪,我是個不懂事的粗人,望老爺莫怪。”   老爺子也站起來回了個禮:“無妨無妨,也就隨口說說,我看大人對此事十分苦惱,如果能有所幫助那最好不過了。”   官差回道:“真是幫了大忙了,這樣去收租的時候也能跟鄉親們好好解釋,不然還真的是難過極了。”   老爺子的一席話解開了誤會,客棧內的氣氛也因此緩和起來,官差進場之後眾人的對立,和聽聞雪災之後的哀傷都漸漸的消散了。   “兄弟們吃好喝好,下午咱接著收租去。”領頭官差大聲說道。   “好咧。”底下幾人回應道。   “倒是找了個好借口,興高采烈的,”高瘦男子喃喃自語道,“到頭來也隻會些欺負窮人的本事。”   “說誰沒本事吶。”官差望向那桌喊道。   “除了你還有誰,你要真有本事你找莫老爺收租去啊,不是賑災嘛,你倒是讓他拔出個一毛兩毛來啊。”那人站起來叫囂道。   官差像是吃了個啞巴虧一時竟回答不上。   高瘦男子不依不饒:“你要沒本事跟老子比劃,你找莫大少爺去啊,讓他出個幾兩銀子不難為你吧。”   “哼!”官差氣道,“那個不是東西的東西,什麼時候讓我逮到有他好果子吃的。”   “你也就敢在背後說說,你怎麼現在不去找他。”高瘦男子不屑。   “他又沒犯事我怎麼抓他,再怎麼樣也是要講法律的。”官差沒好氣地答道。   “他前幾日犯事的時候你跑哪去了,一個小賊頭幫你把事辦了,現在倒好,還反過來要抓賊,你要不要臉啊。我說,那賊你抓到了嗎。”   “你別老在這胡說八道,我堂堂鎮上的捕頭,要抓他還不是分分鐘的事情,我明天就能把他抓來,你趕緊閉上你的臭嘴。”捕頭反駁道。   “誒誒誒,你可別亂來啊。”掌櫃急忙提醒道。   “掌櫃放心。”一旁的捕快補充道:“那小賊鬼精得很,不多叫幾個人撒個網,是真的逮不到,我們最近忙著別的事,可沒空理他。”   “那莫大少爺那怎麼交代,他好像因為這事氣得不輕。”掌櫃關心道。   “讓他忍著。”捕頭一臉不快,“莫老爺也不知造了個什麼孽生出這麼個東西,管不住自己兩腿的東西,他要是我兒子,我非一刀把他醃了,省得到處在街上拈花惹草。”   “你還有那膽子去醃別人,我看你自己都沒那份決心,隻敢醃自己兒子。”高瘦男子說道。   啪的一聲響,捕頭把手裡的酒碗摔到地上,站起身來一腳踩在長凳上,呲的一聲拔出半截刀來,怒喝一聲:“老子現在就把你醃了。”   高瘦男子聞聲,嚇得夾緊雙腿,兩手趕緊捂住自己的私處,顫聲說道:“你可別亂來啊,君子動口不動手。”   掌櫃站起身來:“別在我這胡鬧。”   捕頭收起半截刀鞘轉過臉來笑嘻嘻的說道:“我就嚇唬嚇唬他。”   說完把地上的碎片撿起來,把凳上腳印一擦,坐下來:“這種人也就這點膽量,還君子動口不動手。”   掌櫃的沒理他,繼續忙自己的去了,捕頭望向那桌嘲笑道:“怎麼樣,嚇尿了?”   高瘦男子望了眼,發現自己褲襠確實有點潮,應該是不小心呲出了一點。眾人看那滑稽的樣子忍不住笑起來。   “瞧那慫樣,告訴你,我還真的就敢醃自己兒子,兒子,叫聲爹來聽聽。”   客棧爆發出一陣大笑。   長衫男子惱羞成怒:“我,我要去縣老爺那去告你。”   “告我什麼?”   “你,你威脅我。”   “我,我,我威脅你什麼了。”捕頭模仿那人的聲音。   長衫男子一時說不出話來,客棧內笑成一團亂。   “說是你醃貨就是醃貨,話都不敢說,哪有半點本事。”捕頭哈哈大笑。   “你,你這穿一身狗皮的,就曉得欺侮窮人和讀書人,有個狗屁的本事。”   “就你這種窮酸秀才才會自稱讀書人,讀書讀書,讀書有個卵子用。屁都不敢放。”捕頭嘲笑道。   “你敢放,你敢放,那小賊敢拿石頭砸人腦門,你敢嗎,你敢個屁,你才是連屁都不敢放,你連三歲小孩都不如。穿個虎皮天天就知道招搖過市,莫家的人你敢動嗎,別人敢動,你倒好,為虎作倀,狼狽為奸,還好意思反過來抓別人,你才是個孬種,你才是個醃貨。”   “你個不知死活的東西,你再說一遍試試。”   “說就說,我是慫,我是不敢,我沒本事,我承認。”那秀才頓了頓,“你,你是有本事,你有膽子,幫著個傻逼東西去欺負孩子,全天下也就你還能有這種本事,我呸,老子最瞧不起的就是你這種人。”   “休得胡說八道。”捕頭手下的那些個捕快忍不住站了起來。   “好了,夠了。”掌櫃的吼道,“再多說一句就轟出去,以後就不做你倆的生意了。”   一時客棧沉默無言。   半晌才有人輕聲輕語:“剛才那是怎麼了,這人怎麼磕了藥似的好死不死乾嘛要惹官老爺。”   “這事你不知道?”   那人搖搖頭。   “說是老黃頭的親侄女,前些日子不是過年嘛,就從外地回來探親了。幾天前在街上瞎逛,好死不死的遇上了莫大少爺,外地人對這裡不熟,被莫大少爺連哄帶騙的沒設防備,這不那混蛋少爺又沒管著自己,起了色心,那侄女不從,莫少爺和跟著的兩條狗就駕著那女的當街把人的衣服扯了。恰巧被路過的小賊看見了,小賊看不過去,順勢就起了沖突。”   “然後呢?”   那人使個眼色;“那你得問他咯。”   “後來具體怎麼樣了。”掌櫃問了問沉默不語的捕頭。   “後來那莫雜種和那兩個跟班就掛了彩,那小賊和那貨不對付,每次遇見都會整點事情,我們也都見怪不怪了。”捕頭解釋道,眾人聽聞都點點頭。   “可是沒想到那平時還是留了手的,那小賊看到那蠢東西在街上欺悔女人,一塊石頭過去,腦袋就開了花,那不知死活的東西想抓來報復,硬是被那小賊一塊拳頭大的石頭砸到身上動彈不得,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倒在街上起不來了,要是砸到腦門上不死也得變個傻子。”   “他本來就是個傻子。”一旁人吐槽道。   “這小子肯定是在哪裡偷偷練過,發起狠來街邊的人都嚇傻了。解救了那女孩兒,小賊嘲諷了那貨一番就走了,那兩個跟班把那個混蛋少爺給背了回去。”   “這麼厲害?”   “那可不,那少爺哪受過這種罪,氣得飯都吃不下,揚言說要把小賊千刀萬剮,莫老爺也到了縣太爺那裡告了狀,讓我們把他抓回衙門。”   “然後你們就去抓了?”   “那不得做個樣子嗎,要真的像抓犯人那樣,那現在不就早在牢裡了。”   “那你們可不能真抓啊。”掌櫃的憂慮道。   “唉,抓也不是,不抓也不是。這種差事凈攤我頭上。”捕頭十分苦惱。   “唉,我說怎麼今天這個雜毛怎麼跟打了雞血一樣的,懟到老子頭上來了,膽兒挺肥啊。”捕頭喝道,把手裡的刀亮個半截,又把那秀才嚇得不輕,捕頭又把頭轉向掌櫃,“這幾天沒時間管那小賊,要我說,抓到衙門裡未嘗不是好事,吃吃教訓,也好讓他收斂收斂,有我把關,不會把他怎麼樣的,再說牢飯再差也是個食兒。”   掌櫃的若有所思,點頭贊同。   “謝了老爺子,在下先告辭了。”吃完東西,捕頭和一眾捕快起身,向老爺子拜別。繼續去征稅了。那酸秀才看到捕頭走了也消了興致,隨後也走了。老爺子在掌櫃安排的客房稍作整頓,打聽了附近有什麼景致,也去走了走。   一日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