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長不必這麼苦大仇深。我本來就已經死了,執念借由你的靈魂復生而已。” “現在的華夏已經不需要我這樣的屠夫了。我就此消散,也算不枉此生。” 李澈走在人流中,腦海中的李平夷嘰嘰喳喳。 “任何人來到陌生的世界,都是迷茫的,即使有看破一切的眼睛。” “我初來乍到時,見到的第一個人是一個英雄,解生民於倒懸,救百姓於水火的英雄。” “血浪滔天,屹立不倒。” “他和我有一樣的名字,相似的樣貌,相同的固執性格。他有我沒經歷過的苦難,有我望塵莫及的功績。” 李澈平靜地敘述。 “作為華夏子民,當我選擇接受這份執念的時候,自然也承接了振興華夏的誌向。” “曾經我渾渾噩噩地遊蕩在世界各地,逃避現實的苦行,尋求靈魂的萬神殿。” “如今,吹散膻腥的清風拂在我臉盤,沖破黑暗的晨曦灑在我身上,驅散嚴寒的焰火燃在我心間。” “不必說喪氣話。路就在那裡,我們邁出腳步就是了。” 街道上人潮川流不息,李澈呆呆地站在其中,仿佛遠離於喧囂。 “清泉!” 朝露躍竹上般清脆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 “李姑娘,好久未見。”李澈回以溫和地笑。 “好久不見。你怎麼知道我被武英伯收為弟子?” “嗬嗬,恭喜李姑娘。” 三四十年前,高氏掌握關中政權時,武英伯高長恭曾是元老院得力大將。 他最著名的戰役是玉門之戰。突厥入侵之際,其率五百騎繞背,擊潰攻打玉門關的突厥騎兵,解玉門之圍,威震關西。 後楊氏發動政變之時,高氏幾乎被舉族誅滅。高長恭身免後心灰意冷,到諸夏大學任教,是目前教學水平最高的兵家之一。 “叫我秀寧就好啦。”李秀寧一甩高高的馬尾辮,眨巴著水靈靈的大眼睛,問道“清泉平日深居簡出,這是要去哪?” “墨家。” “真巧,咱們一道吧。” 沒人會拒絕和英俊儒雅的書生同行。 “要是更開朗一點就好了。”李秀寧心想。 “我們家同墨家達成了一個訂單,是新式盔甲。老爹讓我來看看進度和成色。” “這批盔甲就先用來武裝我的親兵了,嘿嘿。” “一想到穿著閃亮亮的盔甲,騎著高頭大馬馳騁,我就興奮不已。” “說到這,這就不得不跟你講我十六歲時擒殺突厥將領的故事了……” 元氣少女一路上像三天沒被喂飯的雛鳥,嘰嘰喳喳個不停。 兩人停在高大的鐵門前。 “終於到了。”李澈心裡鬆了一大口氣。 “你要去尋誰?” “宋應星。” “是‘天工’誒!本姑娘宣布暫緩視察,同你一道。” 宋應星二十二歲就評上墨學博士,二十四歲擔任機械係教授,如今剛過而立,已經有幾百項個人專利,被譽為“天工”。 李澈胸膛起伏,麵帶微笑道:“好。” 同彎彎繞繞的道家學院相反,墨家學院頗具理性主義的風格,建築布局簡潔,道路設計合理。 房屋基本是同一樣式的紅黑色,一律用的是鋼筋水泥,而不是紅磚榭瓦。頗有種鋼鐵森林的美感。 兩人肩並肩,相談甚歡。周圍來自墨家學子怨念的目光仿佛要把李澈看死。 “咚咚咚”李澈敲了敲實驗室的門。 “在下道家李澈,得李淳風師兄引薦,前來拜訪宋教授。” “進。”單薄虛弱的聲音從門內傳出。 李澈本以為宋應星是標準墨家學子的形象——身形健壯、胡子拉碴的彪形大漢或是不修邊幅的邋遢學子。 但坐在工作臺旁的,是一個瘦骨嶙峋、麵色蒼白的病公子,戴著有厚厚鏡片的單片圓框眼鏡,胡子拉碴,束起的長發已經能反射煤油燈的橙黃色燈光。 “淳風剛剛跟我說了你的事。” 他有些吃力地把椅子轉過來。 “天才的想法,咳咳……” “但淳風那笨腦子,咳咳……說不明白。麻煩小李你再復述一遍。” “抱歉,為了這該死的靈能發電機幾天沒吃飯了。昨日又染上了風寒。” 李澈擔憂地看著宋應星一副病入膏肓、恐將不治的樣子,懷疑項目能不能繼續下去。 “我是這麼想的,二元解析法能將天地規律拆為二元,表達更為精確,但計算量極巨。” “但倘若使用一臺以二進製為運算法則的機械來使用二元解析法,是不是正合天道?” “這個機械機構的初步設想是這樣……” 李澈這麼一說就是半個時辰,宋應星越聽越目光炯炯。 “好,好,等我……咳咳,吃個飯,今晚咱們就開始!”他騰地站起來,還因太久沒活動跌了個踉蹌。 “好,好!”嘴角還流著口水的李秀寧打了個哆嗦,跟著附和起來。 同天工約定好晚上開始實驗後,李澈被李秀寧拉著去挑武器。 “我聽了你那麼久天書,你也陪陪我唄。”她理直氣壯地要求。 墨家兵器研究所內。 “當!哐!” 李秀寧用自己的寶劍不斷劈砍著麵前穿著深灰色板子的假人。 “厲害,不用靈氣還劈砍不動。”她贊嘆道。 “沒什麼用,子彈一打就穿,也就騙騙西北土包子了。”李平夷不屑地說,“不過那些蠻夷用不明白槍械,這板甲倒也有點好用。” “你說,用這盔甲的軍隊當叫什麼名好?”她轉頭問發愣的李澈。 “呃……嗯?”剛剛還在腦海交流的李澈回過神來。 “玄甲軍。” 於是,日後名震關中,令四夷膽寒的軍隊番號誕生了。 “你來元老院當我軍師好不?”李秀寧含含糊糊地說,嘴裡還嚼著飯。 “我給你開一個月一千兩銀子的工資。一千兩!”她振振有詞,“等我以後當了獨裁官,封了王,讓你當首席元老。” “祝你成功。”李澈麵無表情地回答,右眼的血光歡快地跳躍。 嘴唇上還泛著油花的李秀寧聽到這話,立馬放下手中的羊棒骨,用力拍了拍自己平坦的胸脯,自信道:“那當然。” “約定的時間到了,先告辭了。”李澈拱了拱手道別。 待他遠去,李秀寧收起玩世不恭的表情,一臉認真地嗦了嗦手指,心想:“奇怪,認識這麼久,怎麼感覺他總有疏離感,好像不單單對我。” “不管如何,都要把他撈到手。袁老頭的《推背圖》都因他廢了一半。若有此人輔佐,何愁大業不成?” 想到這,她俏臉浮現一絲紅色。 “父迂腐,兄愚鈍,弟頑劣,這家族的擔子還得我挑。” “隻是聽聞清泉和儒學院的那妖嬈公子交往甚密。唉,道阻且長……” “難,難。” 李澈一推開門就看到宋應星在搗鼓機械。 “宋教授。” “快先幫我看看這個靈能發電機,如何能大規模傳輸電能?” 宋應星狀若瘋魔地把李澈一把拉過來。 李澈走上前拿起工作臺上的電機,左眼微瞪,瞳孔附上薄薄的藍色光暈。 旁邊的宋應星一臉羨慕。他不是靈魂覺醒者,沒有靈魂能力,也不能達周天之境。 如今的成就,除了他自身無與倫比的學術天賦,更多歸功於夜以繼日地鉆研。 李澈觀察著手中復雜的機械。靈能發電機,顧名思義,以靈能轉化為電能。其工作原理是通過靈氣在磁場中流轉,激發磅礴的電能。 李澈沉思片刻,回答道:“問題可能在轉子上,元力場運動中的轉子若是不經過換向這一過程,則可以產生變化的元力場,讓定子運動,產生變化的電流。” “我暫且稱之為交流靈能發電機。其變化的電流產生變化的元力場,又能再另一個線圈上產生電流……” “然後就能夠實現調整電勢!”宋教授激動地站起來,立馬拿起桌上的一個發電機。 隻見他雙手捧起,發電機漂浮在空中,瞬間被拆解為細微的復雜零件。 桌上其他小零件和浮在空中的零件不斷飛離飛入。片刻之間,簡易的交流靈能電動機和變壓器就組裝完成。 “呼,抱歉,一時魔怔。”宋應星揩了揩額頭的汗水。 “我們開始吧,先從零件開始,輸能裝置、傳動裝置、動力裝置、邏輯板塊……” 李澈心中暗道可惜,電學的發展剛剛起步,不然若是做成電子管,那就又能實現一次飛躍了。 靈氣雖好,但十分不穩定,基本隻有人體能控製。將其轉化為其他能量形式才能更好利用。 兩人立馬開始建造,然而發現所造之物實在繁瑣,隻得又叫來宋應星的一批徒子徒孫。 幾十人窩在蒸汽升騰的實驗室,不眠不休地進行這項偉大的工程。 “實驗室太小了,我們搬到外邊去吧。秀寧你力氣大,過來搭把手。”蓬頭垢麵的李澈隨口說道。 “兩天兩夜了,先休息一下吧。”李秀寧勸說道。 她早上來拿墨家工廠的貨單,正好來實驗室看看,卻發現李澈和宋應星帶著一批弟子,頂著大黑眼圈不停地調試龐大的機器。 “就快了。”李澈聲音有些疲憊。 “把部件拆了,大夥一起搬到外邊去。”他立馬投入工作。 於是,機械係的墨家學子借用了土木係的場地,搭建起巨大無匹的裝置。 路過的士子紛紛駐足觀看。等到機械徹底建成時,已經圍了裡三圈外三圈的人。 二元拆解法為邏輯基礎的運算中樞構成機械的核心,數以百萬計的齒輪、連桿構成機械的骨肉,流轉的電能是機械的血液。 靈能發電機和蒸汽機(礦石內的靈能轉化為水的機械能)為其提供源源不斷的動力。 “來,輸出靈氣”李澈一把抓過李秀寧的手,按在機器的輸入端。 “討厭啦,你……” 李秀寧一邊惺惺作態,一邊繃緊健壯的手臂。 明黃色的靈氣從掌中噴湧而出,儼然是離周天之境隻有一步之遙。 機械發出巨大的轟鳴聲和齒輪嚙合聲,輸出口打印出一張張分析報告。 半刻之後,機械停止運轉,眾人上前拾起飄落在地的紙張。 李澈雙眼微瞪,淡藍色的光一閃而過。眾人紛紛圍上來,畢竟世上能懂二元拆解法的不超過一手之數。 萬眾矚目下,李澈僅僅一刻左右就讀完了厚厚一遝分析報告。 “你的靈氣屬金火,即在高溫或金屬環境下激發效果最好。” “催化劑是太陽。哦,催化劑是我新提的概念,你可以理解為靈魂能力的媒介。” “你的反應釜……溝通天地的最佳部位是膻中,呃,我就不點了。” “還有,你的靈氣遊走目前存在的錯誤……” 李秀寧震驚地看向他。她的靈氣主殺伐,因此在大成之前很少外露。 然而這臺古怪的機器分析一絲,就將她的靈氣剖析得明明白白。 “這比我還了解自己。”她喃喃道,馬上按照李澈的指點,小心翼翼地修煉起來。 秋日太陽,肅殺冷冽,正合她真氣之意。 李秀寧正對太陽,催動全身經脈,以兩胸之間的穴位為循環起始點開始引靈氣入體。 “轟——”多年瓶頸破碎。 李秀寧雙眼燃起赤金之色,已然躍入周天之境。 這雖是多年的厚積薄發,但李澈的分析起到了關鍵的臨門一腳的作用。 許多人終身受困於六時七門,難以扣開周天的大門,多半是由於未能明了自身如何與天地中的物質正確地反應。 圍觀的學子、老師嘩然。 “實驗算是初步成功了,還要許多數據樣本。” “這些重復勞力就交給宋教授您課題組的學生吧。” “我想睡覺,我想睡覺……” 李澈有氣無力地吐出幾句,雙目無神地就要離開。 李秀寧連忙上來想扶著疲憊的他。 李澈卻把她的手甩開,自顧自地離開了。李秀寧呆立在原地,怔怔地看著他的背影。 “李澈天人之資,小姑娘,嘖,不容易。”宋應星一臉輕鬆地打趣道。 或許有這臺機械,他能找到隱蔽的“催化劑”和“反應釜”。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念及此,多日的辛苦都化為得意。 “都散了,都散了。”墨家學子驅趕周圍擠上來的人群。每個人臉上都難掩激動之色。 這臺機械,讓在場的人看到了“人人皆可周天境”的希望。乾苦力活的墨家學子都感到與有榮焉。 作為完成這壯舉主力的李澈,卻隻想回到自己傾盡半年多積蓄購置的小莊園,美美地休息一下,然後再進行下一步塑造軀體的計劃。 他費力地穿過層層人群的血肉墻壁,挺過層層高亢熱情的聲浪,終於走出了墨家學院的大門。 此時正好迎麵走來一群穿著淺藍色工服、戴著白帽子的墨家學子。 “老皇帝真是瘋啦,下這麼多蒸汽船訂單,搞得咱們天天加班加點。他不會真相信海外荒土有仙藥吧,都已經二二二年了。” “你懂啥,陛下這麼做肯定有他的道理。道家測算的人說了,那塊大陸可大了。陛下估計是摟草打兔子,趁機擴張我大漢疆域。” “天下肥沃之土,莫過於中原,水網縱橫,莫過於天河水洲,新土地再廣大,能比之我華夏否?” “可是大明商會的遠洋船已經載著移民出發了。” “嘖,要相信朱老板的嗅覺,我已經準備購入相關的股票了。” “你不會是被商學院的人忽悠了吧?” “前麵咋這麼熱鬧……” 李澈此時疲憊不堪,並未在意周圍的談論。否則,他一定意識到,大航海時代已經開啟。 華夏的旗幟即將穿過滄海的風暴,飄揚在充滿機遇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