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犯人竟是我自己(1 / 1)

辰時,初雪將至,劉府。   劉家世襲王爵,好在未出喜玩喪誌之徒,到了劉景這一代,也還算是光彩,府中一派向榮之貌。   這個時候,這種氣候,竟有一少年蹲在院中,藏於山水假石之後,一雙眼睛死死盯著王爺的書房處。   按說,王爺府,非閑人隨意可進,從穿著服飾判斷,此少年絕不是什麼望族名門,身著灰色粗布棉衣,背上還有兩個補丁,也許是沒換洗衣服的緣故,袖口還有幾處油膩膩的黑汙。   要說他進來的辦法,倒也沒有通天的本事,西南的院墻處有一個小洞,高度至多齊到膝蓋處,這也不是給人走的,府內素有貓狗,俗稱狗洞。   也就是說,這個少年在初雪將至的天氣裡,鉆入狗洞,隱藏在王府之中,這種人通常有一個約定俗成的名字,叫做小賊。   然而,對王府的古玩字畫,他卻也提不起什麼興趣,他今日來此隻有一個目的,驗證那本古書上的內容是否為真,按說作為新人物,一無新手指引,二無寶刀傍身,他也不是什麼RMB玩家,隻拿到了一本封麵都快脫皮的破書。   隻是,這破書的第一行竟寫著:冬月初五,午時,劉景書房起火,王爺葬於大火之中。   劉景,何許人也,百姓有口皆碑,是公認的賢王,這要是說死就死,實是一件駭人聽聞的事情。   過了一個時辰,隻見府中下人進進出出,但並未有人出入劉景的書房,透過窗上的麻紙,一個人影端坐在桌前,看上去並無異樣。   王爺房中放有取暖用的炭火,自然可以無異樣,但對少年來說,那可就糟了老罪了,寒風歷歷,吹得人直流眼淚,此時偏又下起雪來,真真是名副其實的雪上加霜了。   少年名叫小黑子,沒錯,這是個太監才應該有的名字,但他偏又不是太監,之所以有這麼個名字,隻因他是太監的兒子。   按說,太監好像不太能有兒子,至少靠他自己是萬萬辦不到的,但不妨礙他可以收養一個兒子,三條腿的蛤蟆不好找,三條腿的男人那可有的是,隻是在這宮裡,要找個孩子也屬實很為難。   要說能生的,那除了太醫大臣這號的,那就隻有皇帝,但皇帝的兒子就是皇子,這不比小貓小狗,隨便抓來就能養。   所以,對自己的身世,小黑子也十分納悶,至少在他“上號”之後的記憶中,父親從未提起此事,隻說賤名好養活,加上宮中向來不許這等閑散人員久住,從小他便長居雜物房中,取個“黑”字,倒也貼切。   此時,一名衣著華服的夫人從廚房出來,手裡端著瓷盤,上麵放有羊肉湯,正冒著熱氣,這樣的天氣,配上一碗羊肉湯,小黑子恨不得沖上去奪過來,一口旋自己嘴裡。   夫人不緊不慢的來到書房門前,將湯端了進去,本來還幻想聞著點味兒的,這下連味兒都沒了,小黑子抬頭看向天,雪花紛至遝來,隔世的孤獨感油然而生。   過不多時,夫人從書房中出來,手裡也再沒有那碗湯了,想來劉景正美美的將羊肉送入口中吧,這讓小黑子想起“來這裡”之前的事情,在這種天氣,也總要吃上一碗香噴噴的燉羊肉,那是他老家的特產。   雪落在枝頭,落在池塘中,落在瓦房上,也落在小黑子的頭上,又被他的體溫加熱,細看時竟還幽幽的飄起細細的白煙來,這下倒十分符合冤大頭的形象了。   在夫人送湯之後,除了廚娘進去收碗之外,便再無人進過劉景的房間,透過麻紙,人家也還好端端的坐著,什麼“冬月初五,午時,劉景書房起火,王爺葬於大火之中”。   他越想越氣,心中暗下決心,必要把做下這場惡作劇的人抓來,好好喂他吃一頓拳腳才好,正想著,小腿部分突然感到一股暖意,接著便是一股難以形容的怪味飄來。   小黑子尋著白氣的方向看去,隻見一隻黑狗正優雅的抬起後腿,以他的腿為樹樁,精準的拉了一泡尿。   很快,被淋濕的地方急速降溫,變得冰冷無比,他臉上的肌肉顫抖著,此處偏又不好發作,隻能在大腦裡演練著該紅燒還是清蒸,該放枸杞還是八角。   然而黑狗並沒有罷休的意思,它抖了抖身上的毛,突然咧嘴,露出牙齒,發出低沉的吼聲。   小黑子見狀趕緊手忙腳亂的安撫,但人家畢竟是王府的狗,往後退了幾步,放開嗓子叫了起來。   這下可麻煩了,從夫人房裡傳來廚娘的喊聲:“煤球,快別叫了,擾了老爺可就不好了”。   看到陌生人,煤球自是不肯罷休,叫的更歡了,廚娘製止未果,眼看就要從房內出來,這要是被發現,再扭送官府,他連正經名字都說不出,搞不好就被當成敵國奸細給辦了。   情急之下,他一腳將狗踢開,狗子吃痛,夾著尾巴罵罵咧咧的跑了,趁此機會,小黑子順著墻根溜進府內,躲在樓梯後邊,與查看情況的廚娘擦肩而過。   接著,小黑子又繞回樓梯口,索性上到二樓,又見角落的房門被人從裡麵打開,廚娘又正欲上樓來查看情況,對他形成了包夾之勢,慌亂中見一房門未鎖,索性推開一道口子,側身閃入其中。   真香啊。   此香並不似尋常香料,帶有山茶花的甜香,沁人心脾,房中女子身著一身粉梅色雪狐氅,內著雲雁細羅衫,雖身子纖細,卻不似尋常人家的女兒那般柔弱,皮膚白皙,光潤透明,容貌如同清晨的花朵,嬌艷而生機勃勃。   從房中裝飾來看,這應該是劉家女兒的閨房,但這女子的行為卻全沒有大家閨秀的模樣,此時她一手拿著搟麵杖,桌上的碗裡盛著半碗麵糊糊,邊上還有些不太圓丸子,鼻尖沾了些白麵,頭飾歪歪扭扭的紮在發間,看上去十分不正經。   隻是,對小黑子來說,無論是沁人心脾的山茶花,還是這位一千個玩心的女子,他都無暇顧及,擺在麵前的就隻有兩條路,其一、被門外的管家抓了去見官,其二、說服這位大小姐閉嘴。   女子見到陌生男子,自然十分驚訝,但又見此人一臉驚恐,蓬頭蓋麵,身上穿著連下人都不如的破棉襖,微微張開的嘴又和上了。   “那個,你別叫,我可以解釋”。   這第一句話便引起了女子的好奇心,到嘴邊的“來人”又生生咽了下去。   見女子不語,小黑子咽了口口水,便道:“咱們先盤一個邏輯啊,首先,我肯定不是賊,你房中點著燈,我自然不可能硬闖”。   女子微微一笑,反而放鬆下來,放下手中的玩意兒,拖著腦袋回道:“如果是,那也是個笨賊”。   小黑子尷尬的笑了笑:“如此笨的賊人,餓也該餓死了”。   此番窘態更惹女子歡心了,她幽幽說道:“嗯,且聽你如何說來,先說好啊,我的耐心有限,撿要緊的說”。   小黑子咽下一口口水,看這女子也不是好糊弄的主,如今的處境又實在難自圓其說,此時,門外傳來管家的聲音。   “小姐,早點睡吧,您別忘了,明天一早還要和夫人上山求佛呢”。   女子看了一眼小黑子,隻見他汗如雨下,臉上帶著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就差當場跪下了。   “啊,李叔,我過會兒就睡,你先去忙吧”。   “欸”,門外之人腳步漸遠,接著又傳來門被關上的聲音,看來他已經回房去了,小黑子懸著的心這才堪堪放下,女子歪著頭瞧著他,等待一個合理的解釋。   去他奶奶的,死就死吧,賭一把,小黑子把心一橫,道:“下麵的話你可認真聽好了,千萬別叫出聲”。   見他如此,女子收起嘴角的笑意,身子微微坐直了些。   小黑子長出一口氣,道:“你父親,也就是劉景,今夜午時將死於大火之中”。   聽他如此說,女子先是一驚,又顯出厭惡的神情來,沒等她開口,小黑子繼續說道:“我知道你想問什麼,但有的事兒我不方便說,隻有一點,今晚我來就是為了阻止這場悲劇發生的”。   女子又想出言辯駁,小黑子機關槍一樣的嘴再次堵住了她:“你也別太感動了,我自幼長了一副菩薩心腸,王爺盛名遠播,我自然不忍心看他被活活燒死”。   這招叫先發製人,別給她問的機會,先一棒子敲暈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再慢慢說服,現在看來此招甚妙,女子不再說話,表情也緩和了許多。   “好了,既然天機已經泄露,我也不便多呆,王爺的生死就由小姐你多留心吧,我就先走一步了”。   說罷,小黑子作勢就去拉門栓,女子沖他嘻嘻一笑,雖說是笑,但隻是嘴巴在動,眼睛卻還是瞪著的,這種笑也有個別致的名字,叫做皮笑肉不笑,接著,她突然大聲叫道:“有賊啊,抓賊”。   這下大大出乎小黑子的意料,沒等他反應過來,管家率先沖進房內將他製服,接著幾個家丁也跟著沖進來,幾個大男人將他壓在身下,當真是男上加男的斥候了。   “哼,你真當本小姐是傻子?你要真有未卜先知的本事,怎沒料到現在這個下場”!   管家將小黑子綁好後,走上前來:“小姐,他沒傷著您吧”?   女子得意洋洋的挑了挑眉毛,道:“我沒事,你去叫爹爹來,總要給這妄人一點教訓才是”。   管家點頭答應,正欲轉身,突然從樓下傳來廚娘的叫聲:“走火了,快來人啊,走火了”!   本已死心的小黑子聞言,趕緊轉過頭去看,隻見濃濃的黑煙從樓下飄上來,深紅色的火光將夜點亮,一股刺鼻的味道跟著鉆進鼻腔中。   眾人紛紛趕下樓去,隻留了一個人看守,沒過多久,樓下傳來夫人歇斯底裡的喊聲。   “老爺,快,快救老爺,快啊”。   書裡的預言成真了,小黑子腦子裡一片空白,隻記得:“冬月初五,午時,劉景書房起火,王爺葬於大火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