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餘大寶(1 / 1)

如寄之春 二北堂生 4655 字 2024-03-16

年少的餘是是個什麼樣的人?   這點兒,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定義。在班主任看來,你就屬於那種“得了灰指甲,一個傳染倆”的萬惡之源,恨不得讓你連人帶板凳扔走廊上坐著,免得傳染了她一班保護動物一樣單純可愛的學生;在路人甲看來,你就是一個自帶睡神屬性,野比大雄聞之沉默,懶羊羊聽了落淚的人間奇人。隻要給你一張桌子,你就可以從開學典禮睡到畢業聯歡;對教輔書商看來,你就是個勤奮耕耘的“友商”。當然,一般來說,他們隻是你的進貨源,跟你並不存在競爭關係。但書商們確實非常好奇,你是怎麼把教輔賣給跟你一樣已經買了這本書的同學——前提是,你還是個學渣。   對這些硬生生叩到你頭上的title,你隻是受寵若驚,然後非常謙遜地表示,你們如果努力,也可以和我一樣優秀的。   咳咳。   其實童年的你是一個很安靜的人,每天上課睡覺下課尿尿,放學以後就跟李敢勾肩搭背一塊去遊戲廳趴著。   你和李敢的友誼由來已久。小學開學第一天,報到結束以後你睡過頭了,班裡人都走完了你還趴在桌子上做夢。這小子吵醒了呼呼大睡的你,給你遞了一把玉米糖。   你睡迷糊地看著麵前劈裡啪啦砸下來的糖塊兒,完全傻了。眼前的小男孩頭頂上有一撮堅挺的黃毛兒,樂嗬嗬地看著你。   “我說,你叫什麼啊?”   你想了半天,覺得說真名比較好,於是訥訥地回答他,“餘……餘是。”   李敢樂了,“於是?於是什麼?”   “不……不是。”   “怎麼又不是了?你到底是不是啊?”   你揉了揉眼,說,“不是……我叫餘是。”   “喲,這名兒可新鮮了,”李敢來了興致,扭過身子趴到你桌子上,“以後咱倆就算同桌了。咱老師太沒勁了,你剛分配座位的時候睡覺來著吧?咱倆周圍全都是女生,就咱倆沾點兒陽氣的,以後得多多扶持啊。”   “哦……”你聽他把一長串說完,又想倒頭睡過去。   “哎,你他娘的別睡覺啊,”李敢急了,“你還沒問我叫啥呢。”   你叫啥關我屁事……你這麼想著,打算接著在夢裡西天取經。   哎?   一股失重感突如其來,你長長倒了口氣兒上來,差點沒憋過去。頭好像被人托起來了,你瞇縫著眼看,就看見那挺拔的一撮黃毛。   “別睡覺,哎,這就對了,”李敢嘿嘿笑著說,“我叫李敢。以後你叫我哥,我罩著你。”   其實李敢這個人吧,也不蔫兒壞。就是有點兒自戀,還喜歡別人叫他哥。你要是叫他一聲“敢哥”,他能自己一個人在座位上傻樂一上午。   但李敢是真仗義,隻要你叫他一聲哥,他就真把你當親弟弟看待。什麼都恨不得分你一半,生怕你受委屈了。   有一說一,李敢五官很精致,臉型也好看,瘦瘦高高的,小學生能把校服穿出中學生那種青春的初戀感。   開學第三天,李敢的同桌就跟她表白了。你在後桌上抬耳朵聽見了,清了清嗓子,戳了戳李敢。李敢扭過頭來,你湊到他耳邊,喊了他一聲“哥”。   “哎!”李敢分貝極大地應了一聲,樂嗬嗬地拍了拍你。   女生震驚了,她默默地把自己的凳子拉開了三公分。   放學以後,你倆一塊兒回家,李敢鬱悶地摟著你,跟你說,“哎,餘是,我說女生真奇怪哎。”   你聳著肩膀,抽了抽鼻涕,沒說話。   李敢接著說,“你知道吧,今天早上張婷婷跟我表白來著。我覺得這算是給我示好了吧?我當時跟她說我考慮考慮。你哥我是誰啊?我這算給她機會了吧,她不該好好伺候著小爺嗎?”   “結果她一整天看見我都跟見了瘟神一樣,跟她說話也不搭理我,給她遞紙條她也當沒看見,”李敢使勁勒了勒你,“你說,是不是我犯賤?”   “咳,”你咳嗽了兩聲,“話也不能這麼說……”   “哎,你別說了。”李敢說,“你別勸我了,我明天就跟她把話說清楚。”   “打遊戲?”你倆走到十字街口,有幾個戴著蛤蟆鏡的小年輕兒勾肩搭背過去了。   “行啊,走吧。”李敢沖你點了點頭。   那天一整個晚上,李敢都在碎碎念,這能是我的魅力出了問題嗎?那不可能啊……   這之後,幾個學年下來,英俊瀟灑風流倜儻的李敢同學硬生生沒談上戀愛。李敢的座位雷打不動,他的女同桌換了一批又一批,每個都被你倆的互動雷的外焦裡嫩。李敢自己全然沒意識到問題。他吧,隻要一鬱悶,就會拽著你去遊戲廳。   然後小時候的你就知道,你要是想白嫖一整天的遊戲,那就得讓你哥不痛快。   你哥不痛快了,才能讓你痛快。   其實你坐在遊戲廳裡,看著李敢愁眉苦臉自己心裡也不好受啊。但架不住這免費打的遊戲實在是太香了。   你餘是吧,從小父母雙亡,留下一套房子。你的監護人是表叔和表嬸,這對苦哈哈的夫婦自己還得照顧一雙兒女。表嬸三天來一次,給你做好三天的飯凍在冰箱裡,交代你按時拿出來熱了吃。每周的生活費你按期領著,但架不住遊戲的花銷。   但凡你沒這窮,也不用去賣教輔啊。   一二年級你還能在班裡安生地呆著,三四年級以後你徹底放飛了。一學期能有四分之三的時間都泡在遊戲廳裡。你的遊戲水平又奇差無比,練了兩年多,極品飛車還是能剛跑出線就栽溝裡。你手裡那一筐幣,沒個倆小時就全扔裡了。到後來,遊戲廳那個禿頂老板看見你就跟看財神爺似的,見了你都點頭哈腰說小餘啊,又來送……啊不是,又來玩兒啊?   在老師那兒,你的存在感早就跟空氣一樣稀薄了。畢竟你沒爹沒媽,開家長會的時候你的位置比三伏天裡的羽絨服專賣店還冷清。也不會有家長拉著老師到角落裡塞軟中華,叮囑他多關照關照你。你和老師都樂得清閑。   李敢就不一樣了,這個天生聖母心爆棚走到哪兒都自帶聖光的男人可是老師們的重點“恨鐵不成鋼”對象。一到出成績,李敢就被各科老師輪流拉出去談話,你趴在門口一邊睡覺一邊留個耳朵聽著。   “李敢吶,你說說你,挺聰明一個孩子,怎麼就天天跟不三不四的……算了,怎麼天天就跟那個餘是混在一塊兒呢?”   “你多好一孩子,要是肯努力,怎麼還在倒數第二排坐著呢?你看你,按成績排座位,就沒人願意跟餘是坐一塊兒!你倒好,還上趕著去。”   “李敢,你以後能不能啊,能不能少跟那些沒前途的孩子玩兒?你跟他能一樣嗎?”   你聽著,覺得挺無所謂的,這些人說話就跟放屁一樣。你就是嫌他們吵,打擾你的午後清夢。   不知道睡了多久,你就感覺有人晃你。你一睜眼,看見李敢樂嗬嗬地盯著你。   “醒了?又他娘的睡到放學?”   你揉了揉眼睛,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說了聲哦。   李敢從口袋裡掏出一根流口水,遞給你,   “走吧,該回家了。”   回家的路上,李敢推著那輛二八大杠走在前頭,你走在他旁邊兒。你還是忍不住問李敢,“哥,那老師們都那麼說我,你要不就好好學習去吧?別天天跟我……”   “嗨,”李敢嗤了一聲,“那不就跟放屁一樣嗎?咋了,老劉跟我說我弟有問題,智障,反社會人格,我就把我弟扔了?你哥我看上去傻嗎?”   你認真想了想,“其實還真算不上聰明……”   李敢停下來,扭過頭來看著你,“哎餘是你翅膀硬了是不是?”   你咳嗽了兩聲,沒說話。   李敢按按你的肩膀,說,“得了,敢情最後被嫌棄的是我。”   你倆接著往前走,過了一會兒,你說,“不會的。”   李敢樂了,“不會什麼?”   你說,“不會嫌棄你。”   李敢說,“諒你也不敢。”   李敢又說,“你他娘的知道不知道,這世界上傻逼特別多,他們還都特別嘴碎,就見不得別人關係好,非要去挑撥離間。   有的人吧,其實你特清楚對你特重要,你特清楚他得是什麼樣的一個人。所以呢,就不管誰跟你說他壞話,你都特清楚,特信任他。這樣的話,你們也就跟親人沒什麼兩樣了。”   你悶著點了點頭,過了一會兒,你喊了他一聲“哥”。   李敢樂了,使勁摟了摟你的脖子,“哎,餘大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