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男兒山中(1 / 1)

世界上從沒有女兒國,現實中卻真有男兒山。   在那遙遠的愛琴海中,就有著一座叫做阿蘇斯的奇山。   據傳,他的名字來自古希臘神話,指的是奧林匹斯眾神時期前活躍的一位巨人神靈,由大地之母蓋婭和天空之神烏拉諾斯所生。   這一方山,正是這位阿蘇斯巨人和海神波塞冬大戰時移山填海的結果。   也有人說,他是波塞冬在諸神大戰勝利後,用來埋葬那些死於海神三叉戟之下的敵人。   阿蘇斯山,盡管遠遠比不上作為眾神居住之地的奧林匹斯山,但在偉大和不朽的羅馬帝國,還沒有被迫加上“東”這個方位詞來修飾之前,一直被當作神山來崇拜。   事實上,至少在公元5世紀以前,不乏好事的文人學者來此垂吊傳說中的古神戰場。   甚至有遠自埃及亞歷山大的旅客,不惜花費千金,渡過“羅馬人的內海”——東地中海,就是為了拜訪這座神山。   他們在清晨時來到山前,主人往往提著一大捆看起來價值不菲的莎草紙,而跟在他們身後的仆人們,則合力抬著一大桶嘗起來先甜後酸的太陽酒。   黃昏時刻到了,淡褐色的紙上已經畫滿了一行行黑黢黢的字符,空蕩蕩的桶裡則是躺臥著兩三個醉醺醺的酒鬼。   這群人搖搖晃晃地出現在山腳,時而放聲高歌,時而縱情舞蹈,像是神廟前的祭司和信眾在向希臘諸神祈禱。   這樣附庸風雅的遊覽風氣卻並沒有盛行多久。   一個重要原因是,帝國在接下來的幾個世紀裡陷入了重重危機之中。   無論是外敵還是內患,都讓身處君士坦丁堡的皇帝和大臣們焦頭爛額,疲於應付。   特別是641年以後,衰弱的帝國在與倭馬亞王朝的戰爭中,更是永久地失去了尼羅河地區那片廣闊肥沃的土地。   而那些來自亞歷山大的遠客,希臘本地人眼中的土財主,經此劇變後,也鮮有再出現在阿蘇斯山上。   伴隨著遊客的消失,他們的故事也漸漸地被歷史女神克利俄所遺忘。   同樣的,還有那些寫滿科普特語的莎草紙,早早適應了尼羅河三角洲的乾燥氣候,在被人帶到更為潮濕的希臘後,水土不服,紛紛腐爛消失了。   古典時期那些關於阿蘇斯神山的神秘文字,在後來漫長的千年中世紀裡,就這樣漸漸地不為普羅大眾所知,而隻在異端和女巫的狹小圈子裡口耳流傳,也隻被那些對諸神史詩和古代文學仍念念不忘的怪人所接受。   它是決計不值得寫在珍貴的羊皮紙上,進而保存在神聖的藏書室中的。   這也無形中造就了阿蘇斯山的第一層神秘之處。   而阿蘇斯山的第二層神秘之處,更是能讓不少人瞠目結舌。   本來,至少在4世紀以前,風景秀麗的山間偶爾還能見到女客,雲霧繚繞的山中也時常能聽到女聲。   她們要麼是來遊覽,要麼是來樵采,一個個就像來自山外的精靈,對這些發誓獨身的修士們是敬而遠之,和這裡的修道院群體更是涇渭分明。   不過到後來,這些忘情絕欲的修士們不知用了什麼方法,取得了皇帝和牧首的首肯,為這座山定立了一條聽起來異常霸道的法律:   任何女性,不管年齡和身份,都不被允許闖入和在此停留。   在此之後,能繼續在山上居住生活的,就隻有附屬於修道院的修士以及那些在叢林曠野間獨居的隱士了;   還能來到山上遊覽訪問的,日常也就隻有那些朝聖的世俗人士和巡視的神職人員了。   山上的信徒們日復一日虔誠地遵循著祈禱和勞作交替循環的節律,就像月盈月虧和潮汐漲落一樣自然。   但突然有一天,也不知是哪一位主教或院長靜極思動、心血來潮,就要把對人類女性的嚴苛禁令進一步擴大到所有雌性動物上。   山上的大拉夫拉修道院,在一份寫於970年的特許狀裡便清楚地規定道:   修士們不得因為飲食或勞作的需要,蓄養任何雌性牲畜。   一場轟轟烈烈的“去雌化”運動就這樣迅速地展開了。   盡管奶製品和雞蛋是修士們在非齋戒時期,滿足自身營養或口腹之欲的重要食物,但母雞和奶牛作為顯而易見的雌性家畜,不得不被無情地永久流放下山。   隻有那些天上飛的雌鳥,林中跑的雌獸,或許是因為這些清瘦的修士們追不上、抓不著、趕不完,這才躲過了這一有史以來的大劫難。   無論如何,中世紀的阿蘇斯山成了一座男兒山,在外人眼裡也顯得更加神秘,在教徒眼裡甚至是無比神聖了。   -----------------   這樣的阿蘇斯聖山,穿越了千年風雨依然保持本色。   1453年的帝國滅亡和1821年的獨立戰爭,都沒有真正打擾到這個已經在時光中靜止了的雄性世界。   一個如此神秘的地方,又怎麼能不讓遊連,一個剛剛經歷了裸辭,踏上了環遊世界的旅途,而又喜愛中世紀的現代人心動,迫切地想要上山一探究竟呢?   不過在現代,阿蘇斯山對外開放仍有著異常嚴格的限製。   對於男性教徒,每日慷慨地提供100個朝聖名額;   而對於非教徒的男性,一般隻有可憐的10個遊覽名額留給他們爭搶。   意料之中的是,唯物主義窮遊的遊連,並沒有能夠幸運地獲得一張前往聖山的搶手船票,隻能在擺渡碼頭前看著那艘渡船在愛琴海上漸漸遠去。   無可奈何的他,隻好四下張望起來。   阿蘇斯山前的愛琴海,是多麼美麗動人!   在春日溫暖的陽光下,純凈的海水染上了葡萄酒的顏色,似乎還散發出獨有的醇厚香氣。   麵對這樣夢幻般的景色,他的心不由得沉醉在自然的美麗中。   朦朧中,當聽到有人和他對話,詢問他是否真的想親身去看一下那個充滿和諧與愉悅的山中樂園時,遊連不假思索地點了點頭。   暈乎乎的他,就這樣莫名其妙地登上了一艘不知道從哪裡開來的小船。   船身結實,但外觀很古樸,也不知究竟是用什麼動力在驅動。   船主的臉,雖然看起來非常和善,但卻有些呆板,不過這並不會讓人感到害怕。   而且細看之下,竟然還有些像流傳下來壁畫中的人物。   發現了這個有趣的巧合,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遊連在心裡悄悄地感嘆,臉上也帶上了一絲笑意。   他沒想到,中世紀羅馬帝國的繪畫技術並沒有想象的那麼抽象和落後,現實中真的有人能夠長得與畫中如此相像呢。   他放下了警惕,躺在暖洋洋的船板上,把這次旅行視作一場純粹的冒險。   在舒適的海風吹拂下,他隻想就這樣隨著這艘小船慢悠悠地飄到阿蘇斯山去。   然而,在中世紀的水手間曾經流傳著這樣一句俗語,飽含戲謔卻不失哲理:   真正的冒險之旅,恰需要從一場海難開始。   因此,當搭載著遊連的船行至中段,就在剛好能隱隱約約看到矗立在山上的許多鐘塔的時候,原本平靜無波的海麵上卻猛然出現了一個巨大的漩渦,就像有一個嗜酒如命的怪獸正在海底不停地吞咽。   這艘看起來很結實的船沒有絲毫的抵抗,在瘋狂的旋轉中迅速地朝著山的方向甩去。   突如其來的災難使得遊連無暇思考,異常混亂的腦海中卻突然浮現起一段清晰的文字,是他在準備旅行時曾幾次看過卻從沒有真正留意的。   阿蘇斯山周圍海域情況復雜,歷史記載中常提到海難的發生。   公元前492年,波斯國王大流士的兩百多艘戰船就在這裡消失;公元前411年,又有五十多艘戰船組成的斯巴達艦隊在這裡不見。   不過,如果我能夠在男兒山附近穿越的話,至少性別不會發生錯亂和顛倒吧!   這就是現代人遊連在徹底失去意識前,麵對未知的恐懼時苦中作樂,用來寬慰自己的最後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