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六器——名、權、位、力、利,勢。 名者,眾聞之,為負也; 權者,上獨之,當行也; 位者,無明之,不身也; 力者,獨強之,難覆也; 利者,驅人之,桎梏也; 勢者,傾軋之,轉圜也。——《器》 鬼神六器,為法術、古咒,強器、玄知、我道、先之。 法術如宗門或組織底蘊,自有體係。 古咒便是祀咒,遠星之火便歸此器。 強器如白首人心、厚淵這等在神話體係中類比法器的存在。 玄知範圍最廣,歷史的光輝最重,三身、三氣,心障、心魔等都在玄知內,同樣也是最讓人捉狂的器。 我道為神通、命歸、舟橫渡、夫地一清明,勾符衍道等自身揮索求來的自我。 先之最淺,卻是他之六器前提,隻有一個,鬼神能力。 天下高山,下石擔上,承重之厚,不與或讓。 周全看著徐聞侯給他的《器》,頭都暈了。 蒙古文,什麼仇什麼怨啊!周全一臉蛋疼,果然秦始皇要滅六國文字,強烈執行書同文是有原因的。 忍著頭痛和反感,周全艱難地看完了這本書。他揉揉眉心,緩解不適感,同時也借機消化了一些內容。 《解六》開篇即寫到———六之道,銘之生門,六之器,賓於死門。死生同有無,解六而掌,生死清濁。 六道即生死,六器即輪回。 怎麼說呢?聽著很霸道。 將《器》小心翼翼地放回書架,他發現這一排書全是用蒙古文撰寫的,徐聞侯告訴他這些都是真跡,周全不敢質疑,因為徐聞侯從來不懂裝腔作勢。 小心翼翼地不碰觸到書角,以免損壞書籍,周全將書放回原位後,轉身推開門,離開了這個房間。 在這間書房的門框的兩邊提著字——幾卷典經爛枯柯,學知點墨不貪求。 橫批:方真知假。 不過之前崔恔猛向過徐聞侯,為何知識不能貪求,從來聽過有哪家人不想子孫多貪求一點知識。 徐聞候當時給的解釋是:“書中寫的道理太大,抓起了也就墨水弄黑了手,求了多少也就隻能那麼多,把書翻爛了也一樣,倒不如出去走走,驗一驗你抓到的多少道理,能做多少事,把那不沾上的墨水再重新找找,才能捉住、捉穩更多道理。” 當時說的是雲裡霧裡,他們一群人也就麗婘瑔跟上了,還和徐聞候論了起來,至於其他人,全給那話繞暈了。 剛一出門,周全就差點和匆忙奔跑的安紅豆撞了個滿懷。好在兩人都下意識地躲開了,沒有真正撞到。 安紅豆急急忙忙地跑過,沒有停下,隻是扔下了一句“對不起”。 周全並沒有在意,隻是看著急躁的安紅豆在轉角處消失不見,頭也不回地說道:“我沒惹你吧?” 站在他身後的陳青煙剛剛趕到,一臉不悅:“怎麼哪都有你!” 周全撫額:“我也沒經常見到你啊!” 陳青煙還想在這個話題上爭論一番,周全搶先一步打斷了這個話題:“,我們還是換個話題吧。” 陳青煙“哼”了一聲,周全開口問道:“你們是怎麼確定渡關可以讓基因缺陷得到完善?” 這個問題是他想了很久的,至今在他所了解到跟第三進化方向有關的詞匯隻有渡關。 可渡關更像是頓悟,頓悟所涉及的不是精神領域嗎? 陳青煙鄙夷的看了周全一眼,周全沒轉頭,沒看到。 “你憑什麼認為隻有一條路可以到達終點?”陳青煙說道,“世俗的諸子百家需要融會貫通,才能找出更大的道理。” “如果你找不到其他進化的優點來相輔相成,那麼你隻不過是一個看不見道路的瞎子,有機會走到終點,但失敗的風險太高了。” “在王陽明出現之前,鬼神是野蠻生長的,確實沒有渡關這一說,更沒有進化之路這一說法。” “大家通常都是在出生時就決定了一切,但也有些人另辟蹊徑。” “比如倉頡造字,定尋祀咒;老莊無為,張角術法;歐陽治鑄道,摸索強器,天下奇人,數不勝數,猶如過江之鯽,舉石堆山,後來才有了王陽明這最後一步,才把進化之路這團半糊的泥巴定上了雛形。” 聽完這話周全心中也有了大概的歷史形象,一開始的鬼神世界就類似於小說中異能世界或者是靈氣復蘇的時代,然後後麵的人不甘願被自己的先天能力所困終生,開始依托外物來提高自身實力,但後麵的話有人在摸索中逐漸找到了路,才有了渡關。 不過。 周全轉身:“你好像還沒……” “現在到我問你了。”還不待周全說完,陳青煙立刻問道:“你問這話乾嘛?” 無緣無故,必有貓膩,陳青煙還是能察覺到周全的不對勁。 周全痛心疾首地道:“咱們之間就不能多點友好嗎?” “不能。”陳青煙堅定自己立場。 “那關你屁事。”周全一溜煙地跑了。 留下一個孤立在場的陳青煙。陳青煙看著周全跑開,瞪大雙眼,左手插腰,右手指前,破口大罵:“羊美兔子流拉的竄,……” 鳥語花香。 人外人,山外山,天外天。 可以理解為神話中的洞天福地,此三物是天地所聚,氣運所鐘,才存活於至今,其餘的不是被人奪取氣運,碎的不見一塊,要麼便是自失體係運轉,也不見蹤影了。 但世間有人自創此類,定名鐘須洞天,與天地洞天分隔開來。 徐聞侯這一處小門戶,也是個鐘須洞天,取名半紙。 一間房間裡,半開的天窗紙花映照著斜陽,在地麵上投射出一朵蓮花的影子。 鬆柏分立東西兩側,各自展示著筆直挺拔的姿態。 中央書桌上放置著一張白紙。 徐聞候卷起衣袖,右手握住一支毛筆,沾上墨汁,下筆猶如千鈞重,墨散如開花,點綴出幾分顏色。 有時輕描淡寫,有時濃墨重彩,偶爾停下筆來思考下一步。 最後完成的是一幅肖像,但眼睛尚未點上,因此無法展現出神韻。 發現無法畫出心中所想的那個人的形象,徐聞侯不禁感到一陣失落,拿起筆塗抹,毀掉了這幅畫。 他輕輕嘆了口氣,整理好物品,走向門口,推開門,眼角餘光瞥見門口旁邊的搖椅上躺著一個人。 此人穿著白金黑三色相間的衣服,給人一種高貴逼人的感覺。 好的衣服自然需要美人來搭配,尤其是旗袍這種對身材要求較高的服飾。 青山不遠,近美人。 雲來生懶懶地閉上眼睛,沐浴在陽光中。 並不熾烈的陽光是一位優秀的打光師,輕光柔舞,喜見佳人。 搖椅輕輕地前後搖晃,幅度不大。 大概是被開門時發出的“嘎吱”聲打擾,雲來生睜開雙眼,媚眼纏綿,像是拉出絲來,讓人的心跳漏了一拍。 眼中還帶著朦朧,我見猶憐。 模糊的人影變得清晰,黑色降臨,徐聞侯一巴掌蓋在她臉上:“你現在是什麼身份?” “來生。”雲來生憤憤不平地說道。 徐聞侯收回手掌,嫌棄地走到水池邊洗手:“赤狐怎麼不出來?” 雲來生擦了一下臉:“你斬去了她的一尾,後來她在光陰歲月中抓住了一段時間的機緣,現在還在煉化呢。” 手指微挑,繞著垂下的一縷頭發玩弄:“三個月的時間,還挺久的。” 修煉,這個詞在神話中非常重要,傳說中動輒一千年歲月在鬼神的認知中不止一千年,異鬼的壽命也是個謎,修煉倒是容易理解。 狐修百年得一尾,這百年,指的是求道的百年,雲遊歷練都不算在此內百年,百年枯坐,紅塵所緣死的也差不多。 一尾斬去,恢復要一百年光陰,再長又需一百年歲月。 “赤狐找的是哪百年?”徐聞侯問道。 雲來生掰著手指計算道:“秦,漢,東漢,三國……,哦,是五胡亂華那百年。” 徐間候本想出聲,卻也隻能咽回肚子裡。 機緣二字,真叫人糊塗。 這時有人走來,“雲姨,徐叔。” 二人看向周全。 周全揮手打招呼,問道:“你們知道哪有賣白鈴屍嗎?” 鐘須洞天——魁爭勝。 在繁華的街道上,車輛川流不息,行人來來往往。 在一處街道上,兩人互相瞪大眼睛,其中一人的眼神充滿疑惑,另一人的眼神顯得冤枉,旁邊的人投來好奇的目光。 “你還真是趕巧!”陳青煙的聲音從麵具中沉悶地傳出,他還冷哼了一聲。 周全明顯感受到了陳青煙的陰陽怪氣,他隱藏在麵具下的臉也充滿了尷尬。 於是,他選擇沉默,秉持著“隻要我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的態度,死纏爛打。 孟秋竫多穿了一件白袍,遮住了她的容貌和身材。白袍陰影下的她眉眼彎彎,透露出笑意。 陳青煙也不再窮追猛打,但語氣也說不上客氣:“你怎麼來的?” “徐叔送我來的。”周全也不遮掩,這件事陳青煙出去問一下就知道。 陳青煙沉默了一會兒:“不對啊!他送你進來的?” “嗯”周全點點頭。 陳青煙亂了:“等會兒,讓我捋一捋。” 陳青煙低頭數手指,口中不知念叨什麼,如果你低頭湊近去仔細聽,你大概聽到的是——他進來了,徐秧子送進來的、徐秧子送人進來,徐秧子可以送人進來…… “我明白了。”陳青煙叫了一聲,抬頭便看見周全和孟秋竫兩人各自手中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瓶飲料。 周全鬆開嘴唇含住的吸管,冷不防地捅了一刀:“你都念叨十幾分鐘了。” 噗。 “陳叔給。”孟秋竫遞給他一瓶沒開封的無糖可樂。 “還是秋竫乖啊!”陳青煙欣然接過,孟秋凈愕然:“是老大付的錢。” 噗噗噗,無限連環刺。 陳青煙憋著內傷,麵帶猙獰的微笑轉向周全,咬牙切齒地道:“多謝了!” 感覺像是要把周全大卸八塊一樣。 周全麵帶和煦微笑:“不用謝!” 不是要互相傷害嗎!來啊! 噗,陳青煙:“行。” 麵色平靜了。 三人並肩而行,孟秋竫故意慢一步,無奈搖頭,試圖幫助兩人化解矛盾,結果好像兩個都成了幼稚園小朋友。 心累,毀滅吧。 三人走著。 魁爭勝不同於重山,重山是黑市,見不得光,魁爭勝是正經的交易場所。 周全走在街道上,腦海中會不自覺地回憶起發生的經歷以及……那一場血。 時間會抹平悲哀嗎?周全心底無由生出這份念頭。 “嗬。”周全失笑。 這個世界的無力,才是悲哀! 走上那條路,不再無力,不再逃避? 三人走著,孟秋竫突然心有所感,扭頭看到一家雜貨鋪,像極了童年舊時光動畫中的那種雜貨鋪風格。 光影交替間看到了店鋪名字——老頑童。 走在前麵各自想著怎麼應對下一招的倆人察覺到孟秋竫的停下,紛紛停下腳步扭頭看向孟秋竫,又順著孟秋凈的視線看到了老頑童。 “要進來買東西嗎?”有一道聲音響起。 周全看到對方,差一點脫口而出那一句”包租婆,為什麼突然之間會沒水了呢?” 好在忍住了。 沒辦法,這聲音的主人和《*夫》電影裡的包租婆無論穿著和樣貌都太像了,天生一股親切感。 “嗯。”孟秋竫倒沒猶豫,邁步走進屋內。 周全和陳青煙兩人默契地交換了一下眼神,緊跟其後。 屋內的景象與外麵看到的景象略有不同,煤油燈散發出微弱的光芒,照亮了周圍的環境,墻壁上掛滿了字畫和神像,而所有的字畫和神像都是女性形象。 火焰閃爍著白色的光芒,雖不見容貌,卻能感受到那宛如仙子般的身姿,她左手按劍在腰間,右手提刀,儼然一副女俠風範。 白焰散發出淡淡的艾草香氣,但又更加清淡,心中的波瀾在不知不覺中得到了些許平復。 不覺其中。 燃燒白焰的材料名為結霓,外名又被稱為桑莫格蟲,它並非動物,而是一種由植物產生的絲狀物質,因其外形酷似蟲子,所以人們便以蟲子命名它。 這種物質有很多產地,例如滇域的十萬大山異場、非洲的澤拉庫、北歐和東歐交界處的桑莫格等地,這些都是比較常見的異場出產的可用資源。 他們穿過走廊,來到擺放物品的房間。節能燈照亮了約六十立方米的空間,墻壁四周都被裝滿物品的盒子占據,使得這個一百立方米的房間顯得密集。 然而,由於有結霓的作用,四人都麵無表情。 包租,啊不,老板,正在撓著她那亂蓬蓬的頭發,仿佛還沒有睡醒。 “選好了就拿出來付錢。”說完,她打了個哈欠,轉身走向躺椅,躺下睡著了。 周全瞥了她一眼,然後壓低聲音問陳青煙:“你們鬼神都是這種服務態度嗎?” 陳青煙暗地裡嘖了一聲:“你怎麼不去問。” 兩人的暗中較勁顯而易見。 孟秋竫沒有理會他們的明爭暗鬥,而是跟隨自己的感覺尋找。剛才的感覺來自那顆白色的珠子,而現在,仿佛它在呼應她。 這不是惡魔的低語,也不是天使的引導,而是觸及心靈。 她看見一扇矗立在海中的白金色天門,仰望它,推開它,而她站在門前無動於衷。 陳青煙眉頭皺起,“問心關。” “不是渡關嗎?”周全說道。 陳青煙搖搖頭:“問心關道指本心,渡關直問真我。真我可得,本心難問。” 陳青煙眉生緊鎖:“可秋竫不是已經渡過問心關嗎?怎麼會有兩次問心。” 問心關是難問,也難求。 何為知我,有一和尚說是“入空門”,有一道士說是:“歷紅塵”,有一書生說是“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他們說的是方法,倒是有個普通人說了句:“活著不就是了嗎了?” 把這三人的本心砸了個粉碎。 知我隻需明自你自己,自己在做什麼。 而本心,是要你明白你要做什麼。 有一句話“問題永遠比解決方法更重要。” 之前孟秋竫光陰歲月逆亂時是場意外,可這場意外卻是提前了孟秋竫的問心關。 陳青煙在周閑出來時就出現了,隻不過因為孟秋竫的問心關讓他有了其他算計,先藏起來,保證孟秋竫不會出事,等問心關過後才出來。 陳青煙伸出手想要抓住孟秋竫的肩膀,但在那一瞬間,芥子須彌,空間無限延伸。 一石填海,掌中世界。 陳青煙的眼神變得兇狠,用力踩地,將空間旋轉成幕布,以陳青煙那一腳為圓心,旋轉撕扯。 陳青煙再伸出一掌,抓住了一個神像。 神像的樣子還沒有被看見,就被陳青煙一巴掌拍成了粉末。 陳青煙的臉色並沒有好轉,被耍了。 然而,下一刻,天地變得無限清澈,隻見海中一艘小船橫渡,向著那看不到盡頭的天門撞去。 但那不是天門,而是一柄倒插入海的劍。 此劍通天鎮海,具有浩瀚的力量。 周全是這樣想的。 在“天門”前,周全站在海麵上,風平浪靜。 人類在這個世界中顯得如此渺小,一粒沙,一根草,一柄劍,人見之可握,但對於這一片世界呢,人類不比一粒沙子大。 他也一樣。 然而,無論多麼浩瀚的海洋,還是那把“天門”之劍,都在逐漸潰敗。 不,是消散、湮滅都無法描述的“解”。 周全看見了一種“空”。 “別看衪!”心底裡小道童的聲音轟碎了視線。 另一邊的孟秋竫立於“天門”前,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孤舟泛於海上,“海”是火海,蟬冬在火然燒一切。 一半粒豆火,落於海麵,灼卻了痕跡,一直墜落。 “天門”的模樣開始展露。 那是一柄什麼樣的劍呢?立於波瀾,鎮平萬海。 描述劍,是因為它有故事,不與人聽,但與人聞。 恰我溫一舊酒,與你論那今休。 “天門”開,拔“天門”。 撥動它,群海嘯動。 天門鎮妖邪,萬古不盡休。 “天門”守在著,不是等有緣人,它無需有緣人。 它在拒絕,因為它一劍,足矣滅此間妖邪。 世人佩到,多是爭風吃醋,可劍從來都不是附屬品。 人擇劍?劍擇人! “嗡!” 是數不清的劍鋒入聲中,斬滅了一切逃出來的妖邪,也斬向孟秋竫。 你配嗎? 這是“天門”的問題,更是答案。 直到,那一雙眼,沒有任何感情,像是高高在上的王,坐在那個王座上,所有的一切藏匿,所有的一切不可窺探。 “你配嗎?”孟秋竫的回答,也是她的霸道。 握住了劍柄,倒拔“天門”。 拔“天門”,妖邪亂。 妖邪沖破了屏障,開始肆意宣泄,不,是正要。 立“天門”,鎮妖邪。 “天門”被拔走,妖邪自然是出來作亂,可他們還未出來時,孟秋竫輕吹一氣,蟬冬覆滅此間妖邪。 無論強弱與否。 人間吹白焰,不比灼柴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