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蘇生下了樓。 　　令人意外的是待他開門之後，那位盲人早已是在門口等候了，他趕忙拉起他的手進到屋內。 　　已入冬季的南科裡，天氣還是較為冷的，雖說是南方城市，但冬季幸運的話，仍能看到雪花，蘇生把他那把鐵木躺椅移到灶臺旁——他又往裡添了幾把柴，那快要燃盡的火苗又逐漸旺盛起來，這種碳木能燒半天之久。 　　他領著那位盲人躺下，火光照出他那瘦小的身體。蘇生將鍋中的涼茶撈出，又打了壺清水進去，倒入了昨夜已為他準備好的中藥材開始煮起了中藥——一種苦澀的味道逐漸彌漫開來，蘇生已是習慣了這種味道了。 　　蘇生拉了條小凳子。 　　他就坐在他的旁邊，默默握著他那冰冷的手。 　　南科裡的雨又開始淅淅瀝瀝下起來了嗬，蘇生看著從屋簷上所滴下的雨滴漸漸入了神。躺椅平緩的在他旁邊搖著。 　　鍋中的咕嘟聲，雨濺落在地麵、行人的雨傘上的聲音，有一種說不出的閑情。雨越下越大，那幾位棋牌室的估計是來不了了吧，蘇生這麼想著…… 　　“真想聽聽先生您的故事啊……”蘇生摸著那位盲人漸漸回暖的手輕輕的說，他喝著昨夜煮的涼茶，喉嚨裡確實比之前稍微好些了。 　　等待中藥煮好的過程中，雨一直下著，沒有停止的意思，蘇生也就一直看著。 　　空氣裡有一股泥土的腥臭味，那是下雨時所特有的吧…… 　　一刻鐘之後隨著鐘聲的響起，那藥也已是煮好了，灶內的那碳燒的仍是旺盛，蘇生把火打滅之後，盛了碗中藥遞到了那位盲人手裡，碗口冒著熱氣，給他那墨鏡上麵蒙上了一層薄霧。 　　雨仍是在下著，下著，下著…… 　　蘇生就坐在他邊繼續講述著故事。 　　“重新說回我的老師。他平時喜歡抽煙，我經常看見他在學校的後院小亭裡獨自抽著早煙，每當這時候，他看起來就會顯得特別消沉，但回到課堂他卻總是笑著。他總是說自己很嚴肅，但他卻是真的嚴肅不起來。學校的後院裡還有他種的一方小菜園，那是整個學校不多的綠色了。他愛笑，在我的映象裡，他總是笑著的。上課的時候，下課的時候以及有時我去請教問題的時候，他的笑讓他顯得很慈祥。” 　　“當我去看他時，他仍是在那小辦公室裡，看起來仍是那麼精神飽滿。剛見麵時，他就把我認出來了，我們一起聊了許久，後來他要去教課了，於是乎我便離開了，臨走的時候，他送了我盆仙人掌，當時的我並未見過這全是刺的東西，所以便想當然的認為這是什麼稀罕物了 　　“我把它放在茶館裡我房間的陽臺上，當它開花的時候，確實是非常好看嗬。” 　　“之後我與他便再未見過了，四年前，我還在西西裡斯山的時候，我也曾再去找過他，我在學校裡詢問著‘恩格斯特’的名字，最後也隻從那些老教師的口中尋得一個他早在十幾年前便退休了的結果，那一方小菜園也是消失了。” 　　“可能他回到下川去了吧，今後我會再見到他嗎？我希望會吧。” 　　“在假期裡，我照舊幫我父親乾活，茶館不忙的時候我便獨自上山去采點野菜回來，那時西西裡斯山上一種叫‘苦菜’的野菜長的十分茂盛。這種野菜很好吃，但弄起來很麻煩，剛摘回來的苦菜不能直接就炒來吃，那樣味道會十分苦澀，需要把它們放在清水裡先泡個一天一夜，再煮個半個鐘頭，才能使其炒好之後不會發苦，吃起來有股清甜味。” 　　“現在苦菜在山上見的少了。我的父親所燒出的味道，也是吃不到了罷。” 　　雨停了，太陽又逐漸出來了。 　　“雨停了呢。” 　　“今天—會有彩虹嗎？” 　　那碗中藥在盲人手中己是喝完了，蘇生把碗收好。 　　“先生，我還有事，您晚上再來找我，行嗎？” 　　那位盲人在蘇生手心裡比劃了下。蘇生把盲杖送到他的手中，慢慢把他扶出了門外。 　　看看他安全離開後，蘇生便從藥櫃裡抓了幾種藥，稱好量打包好後便鎖上門，向著維爾的住處跑去了。 　　蘇生叩開維爾家的門，迎接他的還是那張毫無血色的臉。她似乎比之前的氣色更差了。 　　“你終於來了啊——我等你很久了……走吧。” 　　維爾科夫接過蘇生手上的中藥，塞進了兜裡，兩個人慢慢下了樓，出了校門，為了以防萬一，蘇生還是從雨籃裡拿了一把傘。 　　“準備去哪玩啊——蘇生”維爾科夫輕輕的說。 　　蘇生看著她幾乎是勉強擠出的笑容，他隻是說著“隨你。” 　　“你喝咖啡嗎？” 　　“或許吧……” 　　“那走吧！”維爾科夫用左手拉著蘇生 　　“哈哈——行。” 　　在這寒冷的冬季，雨後的太陽確實很溫暖啊。 　　還是那家開在胡同裡的咖啡店 　　“你要喝什麼？”維爾科夫指看價且表問道 　　“隨便……最便宜的吧。” 　　“維爾科夫點了店裡最貴的咖啡……又叫店長幫忙煮了中藥，兩個人找了個靠窗的位置，窗邊有盆文竹。 　　正午的光斜照在桌上，兩個人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 　　“你身體好點了嗎？我看你臉色有點差。找書苑 ｗww．zhaoshuyuaｎ.com ” 　　“可能——有點累了吧，身體肯定是會好起來的。” 　　“死不了，放心。”維爾科夫補充到，“你知道嗎，那個實驗……我……我們成功了。” 　　“你指的是你宿舍桌上的那個嗎……我上次看到了，祝賀你啊。” 　　“嗯…我早上去郵局把它寄出去了 　　“寄給誰了？” 　　“一個叫科學委員會的組織。” 　　“你沒事先通知你那委派任務給你的‘上司’差不多的那一類人嗎？” 　　“沒，說實話我不太放心給他們。” 　　“你說……中藥和咖啡哪個苦一點呢？” 　　“對我來說，可能兩個都不苦吧，畢竟我喝習慣了。” 　　“畢竟我可給你送了快三年的中藥了罷——你住的地方離我那中藥鋪子可有點遠。” 　　“那我是不是要說點‘辛苦你了’之類的話？” 　　“……” 　　“馬上就快過年了啊。” 　　“還有一個多月呢，過年的時候你準備做什麼呢？” 　　“還不知道呢。” 　　“還不知道嗎……” 　　店長將咖啡送到桌上，維爾科夫將它推到了蘇生的手邊。 　　咖啡還冒著熱氣，那盆文竹的影子落在上麵。 　　“蘇生…你為什麼要幫我那麼久呢？”維爾科夫望著窗外，想裝作漫不經心似的。 　　“為什麼突然問這麼一句呢？為什麼呢……” 　　“為什麼呢……” 　　“為什麼呢…… 　　“為什麼呢？” 　　“……” 　　無人應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