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戰亂起 人若草芥命如線(1 / 1)

異世籙 灑家郭大路 9172 字 8個月前

建康城,龍盤虎踞,是為帝都。   王與馬,共天下。   瑯琊王氏,自王鐸扶龍大功,為文臣之最。   醉仙樓不但是城裡數一數二的酒樓,據說還是瑯琊王氏的外置產業之一。   言聽著城外喧嘩不止,城內也逐漸民心異動。   無幾日,城內守將不知何,故主動稱降。因為久攻不下,平陽公蘇建下令城破之日,允許部眾劫掠三天。這天子腳下,建康城中,便成了人間煉獄,城中百姓血流成河,哀嚎連天,四處都有士兵闖入民居劫掠奸淫,遇到反抗便一刀砍倒。更有甚者,叛軍一路闖入後宮,將庫中金銀寶貝劫掠一空,甚至驅役百官,裸剝仕女,使得他們被迫不得以草席和泥土遮蔽身體。以王鐸為首的幾個朝廷重臣在正殿護衛皇帝,怒斥蘇建,使得他不敢上殿麵君。   皇家尚且如此,更莫說尋常百姓死活了。   兵災剛起,醉仙樓的門口就懸掛上了一麵“蘇”字錦繡大旗,那些兵卒見了竟是繞開過去,並不滋擾此處。   盡管如此,掌櫃的還是不放心,嚴禁出入,並召集酒樓中的青壯男丁,分發武器,輪流值守巡邏,防止有流民沖入樓中。   李庚也分了一把刀,他拎起來仔細看了一會兒,感覺身上像是爬滿了螞蟻一樣,趕緊抽空跑到後廚磨了個飛快,這才算安心下來。   城破次日,輪到李庚張默值守門口。   李庚到門口繞著那麵旗子盯了半天,嘖嘖稱奇。   “老默,你說這以後皇帝是不是又得換了?”   張默大吃一驚,趕緊看了看四周,低聲吼道:“你不要命了,這當會兒還敢這麼說?”   “反正就咱倆在這,又沒有別人。”   “昨晚我起夜的時候看到城裡起了大火,看那個位置應該是碧月樓那邊。”   李庚嘿嘿一笑道:“我知道你就會惦記著碧月樓,要說你這銀子也攢了不少了,就沒想過...嗯哼?。”   李庚眨眨眼,一臉壞笑。   “你我都是讀過聖賢書的,去那藏汙納垢的地方做什麼?恐怕是你自己想去吧?”   “我倒是想去來著,隻是兜裡沒銀子啊,要不你借我點?”   “小八,我覺得你是真傻還是心大,我的意思是連碧月樓都被一把火燒了,城裡這麼多百姓,那豈不是更加遭殃了?”   李庚想了想,苦笑道:“即使知道了又如何?你我都是草芥一般的人物,又能做些什麼呢?”   “唉,我想明白了,等這場兵禍過去,我就回老家照顧家中老母親去,不在這是非之地呆著了。”   兩人正說話間,樓前一個小巷中沖出兩個女子,跌跌撞撞就朝這邊跑來,更聽到幾聲呼喊,四個兵卒從他們身後沖出,那名老嫗奔跑間腳下一個踉蹌,摔倒在地,同行的少女回身去攙扶,就這當會兒,幾個兵卒已經將他們圍住。   一兵卒喘氣大聲道:“跑啊,起來繼續跑。”   老嫗眼看已經逃不得了,跪地苦苦哀求:“軍爺,軍爺,求求你們,我們的全部家當都在這裡了,我都給你們,就求你們給我們一條活路。”   說罷顫抖著將包袱解開,裡麵都是一些珠花首飾。   一大胡子兵卒笑道:“哥幾個,你們誰喜歡吃老白菜?”   幾個人都嗬嗬淫笑起來,一兵卒大聲喊:“馬老二,我看是你想吃吧,趕緊拖走吧,哥幾個沒你那麼重的口味。”   馬老二蹲下對那名老嫗說:“你要把這些東西都給我們?”   老嫗抱住了身邊的少女,連連點頭:“軍爺,求你們饒過我們吧?”   馬老二獰笑道:“可是我更喜歡搶的!”   說話間,抽出腰刀徑直插進老嫗腹部。   老嫗口吐鮮血,慘叫道:“小姐,快跑,他們都不是人...”   那名少女嚇得渾身顫抖,坐在地上,竟似軟泥一般。   李庚眼睛都紅了,正待前去,卻被張默死死抱住胳膊,一時掙脫不得。   馬老二看到了這邊的動靜,手中長刀一抖,大聲喊道:“你們兩個小崽子想管閑事?敢出了那個樓,我連你們一塊兒剁了。”   李庚大喝道:“我造你姥姥的,畜生...”   張默也大聲喊:“軍爺,他這罵我呢,我們在這兒鬧著玩兒,你們忙你們的...”   馬老二也不以為意,用手撥過那少女額前頭發,隻見那少女臉上抹了鍋灰,牙齒打顫,盯著老嫗的屍體,竟似癡了一遍。   “漂亮,真他娘的漂亮,你們幾個誰都別跟我搶,我先來了啊.......”   一旁有個年輕的兵卒大罵道:“滾你娘的蛋,為啥每次都是你先...”   馬老二吼道:“小五,你別他娘的咋呼了,有本事你當個隊長,我讓你先來。來來來,先拖走...”   說罷招呼幾人拖著那少女就走,那少女這才醒悟過來,開始掙脫,厲聲叫道:“畜生,放開我...”。   但在這幾個壯漢手裡,她的反抗不過徒勞而已。   這邊李庚沉著臉,對張默一字一頓地說:“張默,你放開我,沒了我連你一塊揍。”   說罷把手重重一甩,眼看那幾名兵卒已經進了巷子,提刀追了過去。   張默一跺腳,正待跟過去,卻又站在原地,心思急轉,然後快步跑進了酒樓裡。   李庚追到巷口,長籲了一口氣,腳步卻慢了下來,他躡手躡腳貼墻而行,偷望巷子裡。   那名少女被兩個兵卒摁倒在地,嘴巴被布團堵住堵住,正在死命掙紮,馬老二正在淫笑著解衣褲,還有一名兵卒抱著刀斜靠在墻上看熱鬧。   李庚大致算了一下距離,深呼一口氣,咬牙疾沖了進去,高高躍起,一刀砍在馬老二背上。   血光乍現,馬老二一聲慘叫,但是並未倒地。原來他還披著明光甲,擋住了致命一擊。   在場的人均是一愣,李庚提刀折身便跑。   “抓住那小子...”有人醒過神來,大喊道。   一人去攙扶受傷的馬老二,另外兩人抽刀直追李庚。   一兵卒剛追到巷口,撲通向前摔了個狗吃屎,倒地瞬間,大腿上鮮血噴湧。   原來李庚就躲在巷口,伸腿絆倒一個,用刀紮了那個兵卒沒有甲具防護的大腿,紮完之後又是拔腿就跑。   他並沒有朝酒樓奔逃,而是反方向疾奔,又折身入了一個巷子。   剩餘的那名兵卒小五追了數步,又擔心李庚故技重施,再耍詭計,索性也不追趕,折身回到被紮傷腿的兵卒那裡急問道:“蚊子,你咋樣了?”   蚊子死死摁住自己大腿根,咬牙道:“不行,止不住血,快帶我去找大夫。”   小五拖著他向前走去,蚊子恨恨道:“狗日的,耍詭計,吹警號,叫人過來抓住他。”   小五從身後拿住一牛角號,使勁吹了起來。   李庚折身進了巷子之後,尋了一個墻頭,助跑幾步扒了上去。誰知人是上去了,別在後腰的刀掉落了下去,他咬咬牙,沿著墻頭攀上屋頂,快步疾行,竟是回到了馬老二在的地方。   這時馬老二已經將甲具脫了下來,簡單包紮完傷口,罵罵咧咧道:“老吳,小五那傻子怎麼吹起示警號了?快叫他娘的別吹了,對方就一個人還能飛到天上去?”   老吳指了指蜷縮在一旁的少女,眼神陰冷道:“你還是想想這個女的該怎麼處理吧?要是遇到陳將軍知道你辦這事,免不了收拾你。”   馬老二愣了一下,隨即目露兇光,嘆道:“他媽的,可惜了,老子還沒來得及玩兒!”   說罷,便提刀朝那少女走去。   突然從天而降一塊青瓦,正砸在馬老二頭上,雖然他戴有頭盔,但是一時間也是眼冒金星。   抬頭望去,李庚正坐在房頂,玩味笑道:“你這孫子皮挺厚啊,一刀都砍不死。來,上來陪小爺玩玩兒。”   馬老二睚眥盡裂,怒吼道:“小子,你給我下來,今天老子不生劈了你,誓不為人。”   李庚又揭下一塊青瓦,朝著馬老二砸了過去,嘴裡罵道:“孫子,有種你上來,看我不把你那狗頭擰下來。”   馬老二躲閃之餘,背部疼痛,隻能罵個不停,老吳則喝道:“別耽擱了,辦正事要緊!”   說罷便提刀朝那少女走去,李庚又揭瓦去砸,但他隻是側身躲過,眼看他就要走到那少女近前,李庚大喝一聲從房頂跳了下來,赤手空拳護住那名少女。   “等的就是你下來!”老吳獰笑一聲,提刀朝李庚奔來。   這時隻聽嗖的一聲箭響,掠過老吳頭頂,直直紮在了墻上。   馬老二和老吳回頭一看,原來是張默端著一把弩,正站在巷口。   “都別動,我這是連弩,誰動誰死!”   馬老二臉色一變,因為剛才他已經卸甲了,這個距離弩箭可以非常輕易地要了他的命。他朝老吳使了個眼色,兩人都貼著兩側的墻壁,持刀戒備。   “放下刀,饒你們不死!”   李庚瞅空趕緊拉起一旁蜷縮的少女,護在身後,那個少女陡然逢此變故,竟似麻木了一般,被李庚拉著,行若木偶。   張默大喊道:“我數到三,不放下刀就死!”   那個老吳先是扔下了刀,舉手喊道:“小兄弟,誤會誤會。外麵吹號角的那位是我兄弟,人還活著沒?”   張默臉色凝重,並不答話。   馬老二愣了一下,憤憤然丟了刀,也舉起了雙手。   李庚小心翼翼地撿起地上的刀,朝那少女吼了一聲:“想活命了跟上!”然後全神戒備著朝張默走去,剛到張默近前,張默突然扔了手中的弩,轉身就跑,邊跑邊叫:“小八,快跑!”   待李庚跑出巷口,轉頭看到不遠處那個小五帶了十幾人正氣勢洶洶地往這邊趕。   李庚大叫道:“老默,帶這個女的走,我來斷後。”   張默吼道:“斷你妹啊,先逃命吧!”話是如此,卻是按照李庚吩咐的回來拉起那少女的手,快步朝酒樓飛奔。   李庚雙手持刀,站在大路中央。   “就是那個小子把我們伍長給砍了......”小五一聲大喊,眾兵卒各持兵刃紛紛追了上來。   李庚長籲了一口氣,凝神稍許,竟是提刀轉身朝巷口的馬老二和老吳奔去。   那倆人剛走近巷口就見到李庚殺氣凜凜地朝他們奔去,於是轉身就往回跑。老吳跑得快,馬老二背部有傷,沒幾步就被李庚追上,背上又挨一刀,慘叫一聲,撲倒在地,生死不知。   李庚也不追趕,折身回到巷口怒吼道:“來啊,老子在這兒等你們,敢來就把你們全給剁了!”   這一聲大吼將那十幾個人又都吸引了過來,堵在了巷口。   “匹夫一怒,血濺十步!”   李庚念叨一句後,卻是主動撲了過去,手中雙刀亂舞,那幫兵卒立步未穩,猛地撲出一人亂殺亂砍,當下失了陣腳,節節後退。   李庚瞅準前麵的小五,一刀砍在他肩膀上,他慘叫一聲,轉身就逃,李庚放開手腳,追在他身後大砍大殺。有幾名老卒先是定下神來,拿兵刃紛紛朝李庚身上砍去,誰知道李庚就像是渾身有眼一般,眼看著就要得手,卻被他用一種說不出來的奇怪姿勢躲閃開來。   混戰廝殺中,李庚就像是一條遊魚一般在人群裡左右穿梭,他雙眼赤紅,完全憑借胸口一口長氣不停地劈砍閃避,倒下的人越來越多,混戰中也有幾刀也砍中了李庚,但他渾然不覺,咬牙切齒,浴血狂戰,到後來就看到一條紅色身影在人群裡往來穿梭,極其迅捷,恍如殺神一般。   那些兵卒不知誰先起的頭,轉身就逃,身邊兵卒也從後撤變成了跟逃,原本是十幾個人圍一個人砍,這下卻變成了一個人追著七八個人砍。   一口氣用盡,李庚暫且停了下來,渾身上下已經沾滿了鮮血,有別人,也有他自己的。   一柄刀已經被砍卷了刃,他隨手丟在一邊,抹了抹眼睛上的血跡,卻驚奇地發現被趕走的那些人竟然不逃了,都站在幾十步開外,麵帶懼色地看著他。   不對,又他媽來人了,現在是三十多人了。   李庚長吸一口氣,舉起刀獰笑著朝那三十多人又沖了過去。   那群兵卒突然快速朝兩側閃開,一陣急速的馬蹄聲由遠而近,猛然聽到一聲厲喝:“嗻!”   李庚看到一白馬白袍的將軍挺戟疾馳而來,他持刀雙手一擋,一陣洶湧的大力驟然而至,李庚身子宛如斷線風箏一樣被挑飛起來,飛出幾丈遠後重重摔在地上。   那位將軍拍馬而至,一戟刺向李庚咽喉,李庚在地上一個急滾,躲開了致命一擊。   李庚翻身而起,他正待舉刀再戰,誰知道刀已經斷成了兩截,刀尖不知道飛到哪兒了,他咬牙苦笑,將半截刀舉至胸口,看向來方的將領。   對方將領轉頭後卻勒馬而立,喊道:“喂,姓李的那個小子,是你?”   李庚定定神,仔細看看,原來是當初城外遇到的白衣公子蘇澈,隻是現在一身白衣白甲外加神駿異常的白馬,英姿颯爽,威風凜凜。   李庚笑了笑,一口熱血翻湧而出,他硬是一伸脖子,咽了回去,笑道:“原來是小兄弟你啊,這一身白衣裳,看起來跟個娘們兒似的。”   蘇澈表情冷峻,並不理會李庚的揶揄。   後麵有一隊騎兵已經緊跟了上來,勒馬而立,兵卒裡已經有人認出來將,紛紛跪拜,參見蘇將軍的口號連綿不停。   李庚抹了一把臉,笑道:“原來這次叛亂,就是你這個柿子家裡鼓搗出來的?”   蘇澈聽到“叛亂”二字,神色一凜,冷冷道:“你若再胡言亂語,當心我翻臉。”   李庚扔掉半截斷刀,指了指遠處那個老嫗的屍體,冷笑道:“縱容士兵光天化日之下,搶劫錢財,無故殺人,強搶女子,柿子好大的威風啊!”   蘇澈身後走出一員將官,挺矛直指李庚道:“你若再口出狂言,必將你碎屍萬段。”隨即向蘇澈拱手請戰,蘇澈身後的將員紛紛喝罵,請戰聲音不絕於耳。   蘇澈臉上陰晴不定,喝道:“此乃本將故友,爾等退後十丈,好讓我二人敘舊!”   眾將卒稱喏紛紛後退,蘇澈下馬走到李庚近前,臉色緩和下來,緩緩道:“一別多日,小李兄弟過的怎麼樣?”   李庚一挺胸脯,說道:“就上次大哥我覺得這個酒樓的菜挺好吃的,就一直吃,一直吃到現在了。”   蘇澈笑問道:“你一直就在醉仙樓?”   李庚答非所問:“今天出來的有些匆忙,忘了帶劍了,要不你手下這些小嘍囉都不夠我砍的。”   蘇澈微微一笑,又問道:“兄弟身上有沒有受傷?我這裡有上好的創藥。”   說罷從懷中取出一個瓷瓶,扔給李庚,李庚也不客氣,收入懷中。   “我大致猜出來了,定是你看見士卒當街行兇,於是...”   李庚擺擺手打斷道:“兄弟猜的沒錯,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大致就是這樣,無冤無仇,一刀把人殺了,這他媽是人乾出來的事兒嗎?”   蘇澈朝李庚拱手行了一禮,正色道:“此間事若是屬實,我會給兄弟一個交待的!”   說完擺擺手,大喝道:“周猛!”   一膀大腰圓,全身披甲的戰將疾馳而至,翻身下馬,疾步走到蘇澈麵前抱拳道:“末將在。”   蘇澈麵如寒霜,厲喝道:“此間是你軍部署?”   “正是。”   “我這位兄弟說的話你聽清楚了嗎?搶掠,殺人,奸淫,你就是這樣約束部下的?”   周猛臉色一沉,單膝下跪,拱手道:“公子,這是大將軍....”   蘇澈打斷他的言語,厲聲道:“格無貳論。”   周猛拱手道:“是!”   “此間收拾利落,一個時辰之內查出元兇,交給我這個兄弟。退下吧!”   周猛稱喏,起身牽馬徐徐後退,又一傳令兵拍馬疾馳而至,將一封書信跪交與蘇澈手中。   蘇澈並未打開書信,眉頭緊皺。   李庚見狀抱了抱拳,對蘇澈正色道:“既然兄弟現在是個大將軍,大哥也就嘮叨兩句,搶些錢財也便罷了,至少給百姓留一條活路。”   蘇澈欲言又止,隻好拱拱手,說道:“兄弟,大哥這還有軍務在身,不便久留,這兩天我抽空再來看望兄弟。”   李庚拱拱道別,笑道:“兄弟,下次來酒樓,千萬記得帶銀子。”   蘇澈哈哈大笑兩聲,翻身上馬,揮揮手,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