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還以為你們今天不來呢。” 會場上,我和能能蘇婉並排坐在從學生會那裡搶來的三個小馬紮上。至於為什麼是搶……因為來的時候正好林韜在指揮布置會場,所以我們沖過去對他進行了一番親切有好的溝通。 好吧,其實是威逼利誘加明搶。 “大神們,我們這馬紮也是有數的好吧。” 林韜無奈的擦著額頭上的汗。 “哥,我們可是客人,你忍心讓我們站著看麼?” 我走上前去用右手很自然的摟住林韜的脖子,左手給蘇婉和能能比了個手勢。她們兩個秒懂,拿著三個馬紮開溜。 “客人你妹啊,你還算客人?等會用完了給我還回來啊,就剩那麼幾個備用的了。” “軍訓的時候不是一人發了個馬紮麼,怎麼,現在都得你們主辦方提供了?” 我把林韜拉到一邊,免得他被搬東西的同學碰到。 “謔,你想什麼呢,軍訓的馬紮你還想留到這時候?” 林韜鄙夷地看著我。 “就這麼說吧,當初張佑榮在他們寢室裡頭一口氣坐塌了仨,其中有一個還是從我們寢室拿的。” “那……隻能說這玩意質量不好。再說了,張佑榮坐塌的,跟我有啥關係。” “你可比他沉多了,您老人家可悠著點。” 我翻了個白眼,林韜這貨慣會哪壺不開提哪壺。 “行啦行啦,等會結束還你。” 告別了林韜,我回過頭去找能能和蘇婉。不知為何,她們倆選了個離音響格外近的地方。近到什麼程度呢,大概就是付源試麥的聲音從印象裡傳出來的時候我居然看到蘇婉的頭發被震得飛了起來。 “冒昧的問一下,你們倆聽力還好麼。” 我拎起馬紮,準備換個地方。 “因為這裡能吹到空調。” 能能淡淡的說。 “好的,坐這。” 不得不說,能能還是很了解我的。作為一個東北人,在山東沒有空調簡直是要了命了。在這裡提一下,學校為了讓我們課餘時間能安心待在教室裡自習,他們給每一間教室都安裝了空調,而宿舍裡沒有。 不過在我們畢業之後,宿舍也安裝了空調。 用我們的學費,給他們裝。 微笑.jpg。 不過這都是後話了,現在我們坐在空調下,雖然聲音大了點,但是勝在涼快。付源回來的時候,我們三個人正在打遊戲,全然不顧他累的滿頭大汗。 “你們仨還真會找地方啊,我累的要死要活你們在這打遊戲?” “啊,有問題麼?” 我抬頭看了一眼他,一分神的功夫就被草叢裡突然竄出的安琪拉一套帶走。 “啊啊啊啊啊這個老六。” 我放下黑白畫麵的手機,抬頭看他: “講道理,我們又不用上臺,誰家好人大四了快畢業了還操心迎新晚會的事。” “我啊。” “好賤。” 能能和蘇婉抬起頭,用力的點了點,以表示對我中肯評價的贊同。 “別鬧了,還有沒有凳子了?給我找一個。” 付源試圖把我從椅子上拽起來,可是鑒於我的噸位……他失敗了。 “我就一個凳子還是在林韜那搶的,你找他要去。” 我抖動肩膀把他甩開,眼睛看向屏幕。付源看向能能和蘇婉,她們兩個很默契的避開了目光。 付源:“嘿你們仨,同學情啊……” 我:“沒有。” 付源:“四年友誼啊……” 蘇婉:“沒到四年。” 付源:“就不能讓讓……” 能能:“不能。” 付源:“你們仨說好的吧?” 我,能能,蘇婉:“沒有。” 付源深呼吸一口氣,憑我對他的了解,這是在克製自己罵人的沖動。畢竟三個人中,他哪個也得罪不起。 “行吧,我自己去找。” 付源妥協了,向林韜走去。我們沒有搭理他,繼續打遊戲。 手機畫麵裡出現了水晶爆炸的動畫,隻是很可惜,是我們家的水晶。 “可惜了,最後一波應該偷塔的,怪我……我去大哥你什麼情況?” 我放下手機,卻看到在人群裡付源格外的顯眼。沒錯,物理意義上的,他推了個電競椅回來。 “冒昧的問一下,除了行為藝術,你還有別的夢想麼?” 我放下手機,看向坐在椅子上格外顯眼的付源。 “有,我希望等會別被林韜攆出去。” “說真的,這屆新生不錯啊,多才多藝的。” 從會場出來已經是八點多了,我們一行人走在校園裡。對於大學生來說,九點不是夜晚,而是下午。 “蘇婉大佬都能認可,我們的榮幸。” 高翔很紳士的鞠了一躬,被蘇婉一拳捶在了後背上。 “難得啊,蘇婉都能錘人了。” 付源不懷好意的看向打鬧的兩人,蘇婉倒是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 “還不是被你們說的,平時我們家婉婉可淑女了。” 能能挽過蘇婉的胳膊,替她解了圍。 “行了不鬧了,我都餓了,晚上吃點啥?” 我製止了他們繼續鬧下去,一來真的挺吵的,二來我也是真的餓了。 “要不咱們去食堂吃?” “我們大老遠來,你們就帶我們吃個食堂?” 能能沖林韜翻了個白眼。 “講道理兄弟姐妹們,你們都快畢業了,難道不懷念這麼好吃的食堂?” “並不。” 我堅定的說到。 那時的我並不會預料到以後會被這句話打臉,畢竟……食堂的燙麵角是真的很好吃。 “要不……我帶你們去個地方吧。” 付源想了想,開口道。 2 乾杯!” 學校南餐廳三樓除了餐盤檔口,還有一些包廂,供學生們平時組織活動聚餐用。運氣不錯,最近活動比較多,所以包廂延遲關閉。包廂裡,我們六個人一齊舉杯。因為在校園裡,所以不出售酒精飲品,好處就是我和付源不用糾結等一下誰開車的問題。 還記得大一跨年夜時,我們整個班曾經在這裡聚餐。新認識的一群人玩玩鬧鬧,倒是很懷念那種感覺。雖然後來又跟幾個人來過幾次,不過四十多個人玩玩鬧鬧,直到淩晨才依依不舍的散去那種感覺卻再也沒有了。一轉眼已經大四了,曾經的那群人……不知為何,已經走向了不同的路。 “好快啊,你們都要畢業了,我們還得一年。” 高翔放下杯子,有些感慨的說。 他們法醫是五年製的醫學,而我們醫學檢驗技術是四年製的理學。明年的他們也會像此刻的我們一樣,即將帶著期待奔赴下一個未知的戰場。 “還有半年實習呢,不急。對了能能,考研復習的怎麼樣,有把握麼?” 我帶上手套剝了隻小龍蝦,一邊吃一邊問。 “這大好的日子,你就非得說這麼討厭的話題麼?” 能能翻了個白眼,也帶上手套。 “這麼久不來科室,老師都想你了,這幾天好幾個老師問我你什麼時候回來。” “快了,等十二月份初試完了就回去了。” “話說你們仨就不打算考研麼?” 林韜問向我,付源和蘇婉。 “我不想考,而且以後我也不想乾這行。” 蘇婉夾了口土豆絲放進盤子裡,想了想,又補充道: “我想跳舞,以後如果能開個舞蹈工作室就好了。” “我對我的能力還是有數的,當年倒數第一考進來,畢業能考個編製就很滿意了。” 我擰下小龍蝦的頭,嗦著裡麵的黃。 “至於考研……以後工作了再考慮在職研究生吧。” “你呢?” 我們看向付源,倒是給他看的一愣。 “我?我沒想好,主要是沒玩夠。” 付源給杯子裡續可樂,我看了他一眼,他乖乖的給我續了一杯。 “付公子可有個院長舅舅,他要是想工作那不是手到擒來。” 我一邊把小龍蝦放進嘴裡,一邊用肩膀撞了一下付源,還把他剛夾起來的丸子撞掉了。丸子掉在盤子上,濺起的湯汁灑在了他的衣服上。 “啊啊啊啊啊敬威你個混賬,我今天穿白的!” “敬威這家庭地位可以啊,看一眼付源就知道該乾嘛。” 林韜在一邊打趣到,下一秒就被付源擦過手的紙團正中麵門。 “滾蛋啊,這麼長時間不見你倆是越來越不當人了。” “話說回來,你們倆有啥打算?法醫是考編還是考公?” 能能岔開了話題。其實我也很好奇,畢竟法醫這個專業跟一般的醫學專業還不太一樣,讓他們自主創業……算了,誰敢讓他們在自己的專業方向上自主創業。 “考公肯定是最好的出路,去公安局當法醫,為死者申冤,這也是我學法醫的初衷嘛。” “這麼正經的一句話,能不能麻煩你把嘴擦擦再說。” 高翔嫌棄的給林韜拽了兩張麵巾紙。 “不過這可是在山東,考公的難度僅次於幫付源找到女朋友。” “怎麼說話呢。” 我在付源開口之前先替他說了出來,然後換來了他感激的眼神。 “別拿不可能事件類比小概率事件。” “你倆解剖刀等會借我用用,晚上回去我就活剖了這廝。” 付源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想進司法係統也是有要求的,不僅筆試麵試都要過關,還有體測。” 高翔喝了一口可樂,打了一個長長的嗝。 “所以啊,我估計我是進不了司法係統,如果能去個保險之類的國企做傷情鑒定也不錯。” 我瞥了一眼高翔隆起的肚子,不置可否的挑起了嘴唇。 “看敬威這個表情,肯定沒憋好屁。” “人貴有自知之明。” “滾啊!” 這一餐從八點半一直吃到快十點,雖然不像古人說的觥籌交錯飲酒作樂,不過老朋友們的相聚永遠是最令人快樂的。 四年算老朋友麼?我不知道,不過起碼現在看著付源跟林韜高翔互嗆,看著能能跟蘇婉低頭笑語,也會希望時間能夠停留在此刻別在向前奔跑。 少司命的《時光情書》裡曾經說過,時間給予了世間蕓蕓眾生一視同仁的殘忍或者溫柔。的確,我們不能對抗時間,也沒有哪裡可以永遠停住腳步——溫柔鄉才是世界上最殘忍的陷阱。不過偶爾能停下向前奔走的腳步,也是很幸福的事情。 “著急回去麼,敬威?” 我正嗦著剝完小龍蝦的手指,突然聽到能能叫我。我轉過頭,和她對視在一起。 “等會……陪我去學校裡走走吧。” 我下意識的看了一眼周圍,發現了付源八卦的眼神。 “放心,我可以自己開車。” 付源不懷好意的輕咳一聲。 其實從大一開始就依稀有我和能能的傳言,甚至還有人私下裡問過我是不是真的。坦白講,我不知道未來自己會去到什麼地方,我連自己的未來都不敢下一個定論,又如何給別人一個穩定的答案?對於能能,我們一直保持著好朋友的關係,是跟付源,跟田哥,姚遙一樣的朋友。 也很慶幸一路而來有這些好朋友們,陪我一直走到今天。是我的幸運,也是我的榮幸。 “怎麼了?” 我無視了付源賤兮兮的表情,問道。 “好不容易回來了,就當是……故地重遊?” “好。” 3 吃飽喝足,我們一起離開食堂時已經是十點多了。付源送蘇婉回家,林韜和高翔回了寢室,剩下我和能能走在昏黃的路燈下。 雖然是深秋,可空氣裡依然有著絲絲熱氣。有風吹拂而過,好歹能帶來一點涼意。我們在校園裡漫無目的的走著,走過了南實驗樓,走過了操場,走過了宿舍,最後來到了護城河邊。 一切都是那麼熟悉,一切又是那麼陌生。 像是親手把曾經屬於我們的東西托付給了後來人,有一天他們也會像我們一樣,繼續把這些東西托付給更後來的人。 月光倒映在護城河上,河水泛起了粼粼波光。籃球場的燈還亮著,隻是燈下已經沒有了揮汗如雨的球員。偶爾傳來幾聲悉悉索索的蟲鳴聲,不過也很快歸於沉寂。 夜深了,旁邊的寢室樓還亮著幾盞燈,大概是睡不著的大學生們還在遊戲或者書本裡發泄著過剩的青春。遠處是燈火闌珊的高樓和霓虹燈,隻能看得見零零散散的幾點星光。眼前的木橋被安上了一圈暖黃色的燈帶,最早見到它的時候還沒有這樣的暖色。 我們走在木橋上,木橋發出了吱吱呀呀的聲音。幾年前第一次走上這座木橋,還是因為去操場上軍訓,一群人浩浩蕩蕩地踏過木橋,一邊頂著太陽暴曬一邊在心裡吐槽。 時過境遷,曾經喧鬧的木橋隻剩下我和能能兩個人。我們坐在木橋的椅子上,沉默著看向月亮,各懷心事。 我打開了剛剛從餐廳裡帶出來的可樂,冰涼的易拉罐接觸到嘴唇的一瞬間,便把僅存的一點熱意一掃而空。 “謝謝你這麼晚了還願意陪我來這裡走走。” 沉默之後,能能先開口。她喝了一口可樂,把碎發夾在耳朵後麵。 “有什麼謝不謝的,我也好久沒回來了。突然發現……學校的夜景還挺好看的。” 我尷尬的輕咳一聲。 “其實……這段時間我壓力特別大。” “因為考研?” “對。” 能能點點頭,又喝了一口酒。 “你是男生,所以不知道對於女生來說向上走有多不容易。” 能能像是在對我說,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我是我們村第一個考上大學的女生,很多跟我同齡的女生要麼輟學打工,要麼已經結婚相夫教子了。” 橋上刮起了風,黑夜裡我看不見能能的表情,隻能從她的聲音中聽出陣陣無奈。 “我不想我的人生止步於此,我要向上走,走的高高的。考研是我唯一的機會,我絕不放棄。我要讓所有人都看到,我的未來從來不存在於任何人的嘴裡,我的未來隻屬於我一個人。” “你知道,我對你的第一印象是什麼麼?” 我突然開口,感覺能能遲疑了一下,轉頭看向我。 “我覺得,你是個眼中有光的女生。” 我沒有看她,自顧自的說。 “你樂觀,上進,眼神中有一種不服輸的光。” 我轉過頭,輕笑一聲。 “你說得對,我的日子太過一帆風順了,好像每一步都走在了既定好的軌道上。坦白講,我是上了大學才知道原來不是所有人的生活都那麼……舒心。” “我懷念過去,不過……我更期待未來。” 能能笑著跟我碰了碰可樂罐。 “我不知道未來會是什麼樣的,也不知道未來會不會如我所願。” 能能的聲音,冷靜中卻又夾雜著一種難以言說的熱烈。 如果讓我形容的話,大概就是“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的灑脫。 “不過起碼要去未來看一看,才對得起我付出的努力。” “回來了?怎麼感覺你心事重重的?” 回家的時候已經是十二點多了,我放下背包準備洗個澡,付源打著哈欠推開了房間門。 “一直很和能能聊到現在?” “嗯,差不多吧,剛把他送回家。” 我放下背包,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坐到沙發上。 “其實能能挺不錯的,你們倆要是能在一起……” “是朋友,是好朋友。好朋友是不適合走到情侶那一步的。” 我笑了笑,不像從前那樣排斥這個話題。 “我問你個問題,你說,未來是什麼樣的?” 我仰頭躺在沙發上,閉上眼問付源。冥冥之中好像有無形的力量推著我們不斷向前,可是沒有人問我你究竟想要個什麼樣的未來。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我聽到付源這樣回答。 我睜開眼,付源坐在了我對麵的沙發上。 “未來之所以叫未來,就是因為還未到來。如果未來可以預知,那就失去了意義。” 付源直視著我的眼睛,像是從前每次我迷茫的時候。他不是哲學家,也不是永遠正確的,不過經常能講出我意料之外的道理。 “我不知道我的未來如何,不過我的未來肯定不是為了讓別人滿意。” 付源頓了頓,有些用力的說: “我隻要我滿意。” “共勉。” 我伸出了拳頭,他一笑,和我碰了個拳。 “共勉,加油。” 付源站起來,走到我麵前拉我起來: “洗個澡也早點睡吧,明天還要上班呢。” “好,晚安。” “他們希望我長成一朵花,我偏要成為荊棘,爬也要爬向最高的山。” 多年後,我還是能記起那天夜裡的風,和能能說的這句話。 溫柔,堅定,又充滿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