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就要去甘肅，崔長河安排好診所的事務，他決定看看吉江城。現在，吉江城棲身在蘆中的一家小門診。 　　蘆中離譚州不遠，開車兩個多小時就到了，崔長河卻七扭八拐的繞了大半天才找到這家門診。吉江城的診室昏暗逼仄，牙科椅破爛不堪，上麵凈是黃黃的汙垢。 　　吉江城見到崔長河，兩眼放出光彩，一把抱住他，“好師弟，好師弟啊！” 　　兩人到附近的小飯館喝酒。 　　崔長河問吉江城：“你怎麼淪落到這麼個地方了？” 　　“我在這就是先混口飯吃。開始找過幾個朋友，還都是婉拒，後來找的朋友，說話就沒那麼客氣。長河，我總算品嘗到網絡時代的厲害，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裡，現在還有誰不認識我這張臉，可以理解，我也算不上專家型的人才，到人家的診所再壞了人家的名聲。” 　　“你怎麼不是人才，再說，病人是來瞧病的，也不是找你搞對象，誰會在意……網上對你說了什麼。這些人就是怕被你搶了他們的飯碗，才拿這事當借口。” 　　“這叫社會性死亡。你也知道後麵有誰在推波助瀾。那位對我說一不二成習慣了，現在我要脫離她，能輕易饒了我？我一直覺著學文科的人能有啥本事，不就憑著一張嘴，可是舌頭底下壓死人。黃津津的嘴更是機關槍一樣，沒理還能攪出三分道理來。網上流傳我的那些‘壞話’、‘壞事’，哪一句不是她炮製出來的。我現在就忍吧，等法院判了離婚，我的財產拿到手，我也就能復活了。” 　　來時，崔長河想了一大套勸慰吉江城的話，現在卻一句都講不出來了。兩個人不說話，隻喝酒。 　　吉江城忽然嘆氣，說：“你還記著嗎，咱們在戲劇社排演《哈姆雷特》，你是導演，出演A角，我是B角，我就發現這輩子隻要跟著你，乾什麼事都能成功。” 　　“你怎麼想起這件事來了。” 　　“當年，黃津津正是看了我的演出，才喜歡上我的，想當年哥們也是有才有貌。可是，誰想得到，日子過著過著，就變了，我也鬧不清，這是本來麵目就是這樣，還是人活著活著，就成了自己討厭的樣了？”吉江城笑著低下了頭，抬起頭卻是熱淚盈眶。 　　“你變了，膽大了！為什麼你先提出離婚，這樣的生活你不能忍，她就能忍得下去？” 　　“我就是她的商譽，是一個什麼樣的男人和她過日子不重要，她需要一個穩定的家庭來樹立她的正麵形象。” 　　“怪不得，她那麼生氣，你拆了她的臺，能不恨你嘛。我問你，你還相信世界上有愛情嗎？” 　　“我永遠堅信愛情至上，愛情是人類最美好的情感，一次失敗的婚姻就算能把我毀了，也不能把我心裡麵的愛情毀了。” 　　耽誤了一些時日，崔長河來到甘肅，先要把落下的工作補回來，重復再重復的出門診，復雜的口腔外科手術也基本上由他來主刀，說實話這裡比在譚州的工作還要忙碌。 　　“我來這一個禮拜就做了三臺，你們這兒一年得做多少臺唇齶裂的手術啊。”剛剛下了手術，崔長河問一起做手術的當地醫生。 　　“我們科室的實力不強，一二度單側唇裂還能做，再復雜的就不敢接了，很多患者盼著你們這樣的專家過來。齶裂修復的手術費用也高，你們醫療隊過來做手術還能減免一些醫療費，患者自然就多了。” 　　崔長河笑了笑，沒有繼續說話。 　　“崔醫生，你還沒有結婚吧！”當地醫生忽然問道。 　　崔長河沒有馬上回答，揣度著他的語氣，左手緊緊攥起來。“您是怎麼知道的？” 　　“嗐。崔醫生，你長得帥，醫術又高，自然惹人關注。我們科室的幾個小丫頭還拿你打賭呢。也不好意思直接問你，讓我幫她們問問。我這老皮老臉的，也不在乎……” 　　崔長河馬上反應過來，他虛虛實實的話裡藏著什麼目的，雖然算是一番好意，但是這種事崔長河避之唯恐不及，趕緊說：“我有女朋友了！” 　　“哦！我就和她說嘛，崔醫生這麼優秀的人才，即使不結婚也不會單身的。不提了，不提了。” 　　兩個人笑著分手，崔長河摸摸口袋，煙正好在裡麵。醫院的樓頂有一個小天臺，醫生們常會到那裡吸煙。崔長河拿出一支煙，卻沒有吸的意思，找書苑ｗww.zhaoｓhuyuaｎ.cｏm 隻用手搓著，看向遠方，藍天和白雲，天空之下是一脈遠山，這裡景色不錯。 　　廣闊天地之中，人卑微渺小。崔長河心底萌生出一絲愧疚。 　　手機響了，崔長河看了一眼，提示秦貝貝發來一條微信消息，他不想看，正要收起手機，又響了一聲，秦貝貝又發來一條消息。 　　崔長河隻好點開，就一句話，“乾嘛呀，總不回我，我生氣了”，這句話的結束並沒有句號，而是一個皺眉紅臉的圖標。 　　以前，崔長河並不知道這是什麼，秦貝貝告訴他，這是表情符號。 　　“這有什麼用？”崔長河很不解，一句話規規矩矩的用標點符號不好麼。 　　“聊天的時候避免尷尬。”秦貝貝解釋。 　　“哦！” 　　“如果給喜歡的人發消息，用了表情符號就表示自己的心情很好。你剛才一個‘哦’，乾乾巴巴的，就很討厭，應該用一個表情符號或者表情包。” 　　回想起這些，崔長河笑了，女孩的心思的確有趣。秦貝貝發來的另一條消息是一張會動的圖片，一隻嗷嗷待哺的小貓，圖片不出聲音，但是小貓憨態可掬的樣子會讓人錯覺耳邊有小貓奶聲奶氣的叫聲。 　　“剛下手術，晚上還有個夜班。”崔長河打出一行字，反復讀著，真覺著乾乾巴巴的，刪掉了句號，換上一個笑臉，一樣的句子，讀起來歡暢多了。崔長河出神片刻，情不自禁的笑了出來，一個字一個字的把那句話刪掉，隻發過去兩個字，“想你”。 　　秦貝貝很快的回復，“you to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