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回家,崔長河看見家門鑰匙半死不活地躺在餐桌上,這把鑰匙是他給秦貝貝的。崔長河打開酒櫃,常用的玻璃酒杯不見了,每次喝酒之後一定會放回原處,不見就是被拿走了,至於誰拿走它,答案顯而易見。 崔長河倒了酒,舌頭遲鈍麻木,酒如同苦水。此時他想起了《哈姆雷特》裡的那句話,“生存還是毀滅,這是一個值得考慮的問題。” 生存也是毀滅,隻不過,要毀滅的是別人。毀滅別人還是毀滅自己,這才是一個難題。 崔長河打開鐘的暗格,拿出裡麵的書,已經褪色的書皮上,模模糊糊五個字,語文秦貝貝。 這場愛情注定是一場賭博,贏了是救贖,輸了粉身碎骨。 崔長河準備給秦貝貝發一條微信,小心翼翼,反復措辭,情真意切,寫了足足幾百字,就在按下“發送”的最後一刻,他放棄了,一個字一個字地刪掉。 最後在屏幕上隻剩下一行,“我知道很難得到你的原諒”,他嘆息一聲,連這幾個字也都刪掉了。 就在城市的另一端,劉偉麗正想辦法哄秦貝貝開心,看過電影,正在購物,一會準備去吃美食,但凡能讓自己開心的辦法,劉偉麗都用在了好朋友的身上。秦貝貝心不在焉,不說話,幾乎不笑。 劉偉麗實在忍不住了。“你究竟怎麼啦?別嚇我好不好,真出了什麼事,你告訴我,咱們一起想辦法解決。” “沒什麼事。我和你說過了,別瞎想。” “你把所有的不高興都寫臉上了,誰看不出來。我們是朋友,我關心你,這也有錯嗎?” “沒錯,你們都沒錯,錯的是我。”秦貝貝臉色驟變。 “貝貝,別賭氣,好不好。” “我沒有賭氣。”秦貝貝甩頭就走。 劉偉麗大聲的呼喊她的名字,可是秦貝貝頭也沒回。 十多天過去了,任何的消息都沒有。崔長河完成上午的工作,拿出手機,眾多的留言都不是他關心的,他與秦貝貝的對話還停留在十幾天之前。秦貝貝更新了微信頭像,用的是她自己的照片,牛仔褲,花襯衣,背著手,微微側著頭,亭亭玉立。忽然,崔長河感覺自己的心臟猛烈地收縮,接著快速地跳動,這些天,隻要他想起秦貝貝,身體就出現這樣的反應。 崔長河抬起頭,秦貝貝竟然神奇地出現在眼前,背著手,微微晃動身子,表情很嚴肅。 “你,你什麼時候進來的?” “早進來了,誰叫你那麼投入的看手機,都沒有注意到我。你臉這麼紅?”秦貝貝問。 “沒什麼。就是剛才心臟傳導有點快,麵部血管擴張充血,臉自然就紅了。” “你的情況和我媽一樣!” “是麼?” “更年期呀!” 崔長河笑了,他感覺秦貝貝帶著善意。 “你和我走吧!”秦貝貝突然抓了他的手。 “去哪?下午還有二十位預約的病人。” “你這個壞人,還有什麼資格接診病人。我帶你去自首!你帶著身份證嗎?” “帶著呢。” “戶口本呢?” “在家裡。自首需要帶這些東西麼?” “當然,要確定你的身份吶。” “人都到了,還有什麼身份不能確定的。” “敢不敢去,真囉嗦!”秦貝貝不由分說,拉著崔長河就走。 秦貝貝拉著崔長河去了民政局。 民政局外一條長長的林蔭路,陽光從黃綠班雜的樹葉間撒下來,形成一條條光帶。秦貝貝一隻手挽著崔長河,另一隻手捏著兩個紅本,對崔長河顯擺。 “萬一弄丟了,我看你會不會哭。”崔長河不由自主地笑。 “丟了好,反正你想反悔,一點機會都不留給你!”秦貝貝跳到崔長河麵前,“你還沒有向我求婚呢!” “你真有意思。你硬拉著我來登記結婚,反倒怪我沒有求婚。” “登記是登記,求婚是求婚。你早就應該準備好的。”秦貝貝仰著頭,嘴上笑著,眼睛瞪得溜圓。 崔長河攏著秦貝貝的肩膀,在她的耳邊說:“等我。”接著他從路邊的草叢中抽出兩支細長的草,然後將它們相互彎曲纏繞,一隻戒指出現在他的手上,隻不過是一隻草戒指。 “你真成,草也能變成戒指。”秦貝貝被崔長河的舉動逗笑了。 “我早就準備好了。”崔長河鄭重其事的回答。 “沒有誠意。”嘴上這樣講,秦貝貝內心卻激動得有些慌張。崔長河也不在意路人的圍觀,單膝跪下,拉著秦貝貝的手,“一生太快了,什麼都要準備好。你給我機會,我給你幸福。” 秦貝貝感覺順著指尖慢慢推到指根的,硬硬的一個箍,草戒指變成了鉆戒。“怎麼是鉆戒?” “和你在一起,每時每刻都會發生奇跡。” “可是,我沒有給你準備戒指。讓你求婚,隻是逗你的。”秦貝貝忽然感覺遺憾。 “幫我戴上吧。”崔長河把草戒指塞到秦貝貝手裡。他們把兩隻手並在一起,連草戒指都泛著光芒。 這些日子,與崔長河同樣辛苦的是李劍霜,聽到抓捕兩個字,就心驚肉跳。他像一灘爛泥坐著,掐滅手裡的香煙,煙灰缸裡的煙屁股已經堆成山了,這個再也放不進去了。 廉茜進來,忙捂了嘴。“李哥,都是你放的毒?” 辦公室沒有其他人,廉茜要找的人不在,轉身要走。李劍霜趕緊跑過去,堵在了辦公室門口。 “茜兒,問你個事。”李劍霜身子後仰,朝門外左右各看了一眼,把門關上。“那隻杯子的檢驗結果出來了麼?” “什麼杯子?”廉茜被李劍霜的一串動作逗笑了。 “奢侈品呀!那天我送你去分局,這麼重要的事情,你都忘了。” “什麼大事!多長時間了,報告早出來了,老張沒叫我去拿。你瞎擔心什麼,有結果自然會安排你們抓捕了。” “對呀!”李劍霜一拍大腿。這個道理他懂,但借別人的嘴說出來,心裡才覺得踏實。 李劍霜輕輕鬆鬆過了一天,下班的時候,心情又沉重起來了。眼見為實,他要到崔長河家親眼看看那隻杯子。 李劍霜一邊開車一邊罵自己,“你他媽的職業病啥時候能好。” 李劍霜按了門鈴,好半天崔長河才開門。 “哪陣風把你吹來了!”崔長河堵在門口,笑著說。 “聽著不像歡迎人的話。”李劍霜從崔長河的身邊擠進院子,“我來你這還用得著風嗎?” 崔長河的房子除了門廳透出燈光,幾乎全黑。 “你乾嘛呢,黑燈瞎火的?”李劍霜進了房子,就直接往有光亮的地方去,最後進入到餐廳。這裡也沒有開燈,隻有搖曳的燭光。 秦貝貝注視著這位不速之客,連招呼都沒打,用最客氣的方式表達了對他不歡迎。 “來得不巧!把你們的浪漫晚餐給攪了。”李劍霜嘴上這麼說,卻毫無歉意地在秦貝貝的對麵坐下。 桌子上的菜肴很豐富,一瓶紅酒已經喝下大半,酒杯裡還有些殘酒,昏暗之下,李劍霜還是注意到兩隻杯子上都留著火紅的唇印。他裝作看不見,“這麼多年,我和老崔在這一起喝酒,就是乾喝,可沒有見過這麼多的菜。” “是麼?”崔長河笑嗬嗬的將餐具和高腳酒杯放在李劍霜的麵前,坐到秦貝貝的身邊。“你今天能不能喝酒?多少都要陪我們喝一點。” “不對。”李劍霜裝模作樣的拿起酒杯在鼻子下麵嗅著。 “怎麼,酒有問題?” “酒沒問題,杯子不對呀!” “嘿!今天你是怎麼啦,突然‘講究’起來了。” “崔長河,你忘了你有一隻稱譚州絕無僅有的玻璃杯。美食美器啊,我認為隻有那隻杯子,才配得上今天的這桌子美食。” “你說的那杯子我常用,不過它是拿來喝烈酒的。喝葡萄酒,一定要用這種高腳杯。”崔長河嘴角掛著笑,看著李劍霜,說完這句話,又把頭轉向了秦貝貝。“看來李探長倒是惦記上我的杯子了,我去拿。今天高興,劍霜更高興,第一次在我家喝酒,有菜。” “哎……”崔長河還沒有起身,就被秦貝貝攔住了,支支吾吾的說,“我……我有一次洗杯子,把你常用的那隻打碎了。我以為就是一隻普通的酒杯,沒有和你說。你沒發現啊?” “最近太忙了,沒有空喝酒,沒發現。沒關係的,一隻杯子嘛。” “哎呀!”李劍霜一拍大腿,“可惜啦。我記著那杯子挺結實的。” “世界上的很多事情不就是一個寸勁兒嗎?結實不意味著它永遠不會碎,別抓著不放,我都不心疼,你心疼啥?” 崔長河的興致變得很高,話多,酒也喝了不少,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李劍霜隻抿了幾口酒,大部分的時間都在喝水。李劍霜要走,崔長河隻說了個“送”字,就醉倒在桌子上。秦貝貝將李劍霜送到了門口。 “祝賀你們,祝你們幸福!”李劍霜笑著說。 秦貝貝一愣,然後才反應過來。“長河對你說了。” 李劍霜指了指秦貝貝手上的鉆石戒指。“長河沒和我說,是我看出來的。我這個人職業病,這些年當警察,兩隻眼睛練得和貓頭鷹差不多。以前,就是他得抑鬱癥的時候,無論我工作到幾點,都忘不了給他發個信息,就說句晚安,他一般會給我回一句,活著呢。有一次,我在外麵蹲守一夜,早上回到派出所,才想起來,還是給他發了句晚安,他回我,就等著這句話,眼睛瞪了一宿。現在好了,以後由你照顧他。” 李劍霜走到自己的車旁,這是陪著他出生入死的老夥計,喝了酒他不知道怎麼回去了。突然他大力地拍打自己的車。“碎了,摔碎了,誰信,誰信呢?” 那隻杯子十之八九是崔長河的,萬幸,崔長河的嫌疑被排除了。但是,秦貝貝就應該是那起案件的受害人了,她不就是有過……李劍霜在心裡不停地罵自己,你是個警察,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呢,秦貝貝是那起案件的受害人啊,和貞操有什麼關係!李劍霜蹲下,靠著自己的車。李劍霜不知道崔長河對這種事情會是什麼樣的想法,他畢竟是一個近乎苛刻地追求完美的人。 “你就他媽的那麼自以為是,想出來這麼一個主意,給崔長河找對象。好了,現在你可能對不起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