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劍霜開車出停車場,法醫廉茜從樹後轉過來,招手讓他停車。 “茜兒,乾嘛去?”李劍霜笑嗬嗬地打招呼。 “哥,帶我去趟分局,老張派任務也不給我派車。” “我也有任務,牛隊下死命令,我手裡的案子必須馬上結。” 廉茜不滿地嘁一聲,扭轉身體要走,手裡的塑料袋滑下來,咚的一聲掉在地上。 “該死。”廉茜氣呼呼地撿起來,從袋裡掏出一個塑料證物袋,仔仔細細檢查裡麵的東西。李劍霜眼尖,裡麵是一隻杯子,還好沒碎。 “證物啊?老張不給派車也就算了,你們主任也不派車,真把證物弄壞了、弄丟了,哭都來不及。上車。” 廉茜又嘁一聲,“就是!” “要提取什麼,必須上分局?”李劍霜問。 “可麻煩了,先從證物倉庫裡麵調取一份檢材,然後送實驗室,比對指紋和DNA。對上了抓人,對不上就接著比對數據庫。” “這不就馬上結案了嗎,好事啊!” “你知道什麼呀,十幾年前的案子,我那時候還上初中呢。一直破不了的案子,就憑著這麼一隻杯子,就能破案?剛剛開完會,我以為能休息會,老張過來,拿去查查。你說,有意義嗎?” “這可不好說。”李劍霜強顏歡笑。 “哥,給你看看,奢侈品。” 李劍霜瞥了一眼。 “你看了麼?看了麼?”廉茜又舉得近一點。 “不就是玻璃的嗎!” “老土。杯子上麵有商標,沒幾千塊買不來。還好沒摔碎。” 到了分局,李劍霜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樣子。“道理講不通,十幾年的積案,突然冒出一件證物,還是這麼值錢的證物。” “朱姐拿來的,交給了牛隊,牛隊就把任務給了老張。” “你先去忙你的事,等會我來接你。我今天就抓三個吧,給你留個座。” 廉茜趕忙搖頭。 李劍霜怕這姑奶奶纏著不讓他走,耽誤了他的事情,才故意說的。 李劍霜撥通了朱占琴的電話。“朱姐,聽說有人給你送了禮物?” “啥禮物啊。我當警察的時候都沒人給我送禮,現在退休了,還會有人給我送東西。” “一隻玻璃杯,大家都傳著看呢,據說這杯子能頂上我一個月的工資。” “那不是禮物,是證物。老牛和老張怎麼這麼草率……”朱占琴忽然覺察不對勁,“劍霜,你詐你老姐姐呢!” “朱姐,你也知道,我想接手這個案子。如果這個案子,因為出現的新物證能破,很好,如果破不了,我想知道受害人究竟懷疑的是誰?” 電話那頭沒了聲音,李劍霜耐住性子。 “她說,杯子是她男朋友的。” “怎麼可能!”李劍霜重重拍在方向盤上,汽車的笛聲把他嚇了一跳,也把電話那頭的朱占琴嚇了一跳。 “她把杯子送過來,我就害怕呀。”朱占琴的聲音哽咽。“她說的男朋友會不會就是犯罪嫌疑人,就是她上次來找我反映那個人。我們沒有行動,她冒險去接近這個人,當他的女朋友,拿到了這麼一個證物。她會不會很危險吶?” 李劍霜鎮靜下來了。 “姐,您說會不會是這麼個情況。這個女孩受過傷害,多疑、焦慮,也算創傷後的正常反應。可是她連自己的男朋友都不放心,在她的眼裡,每個男人都有嫌疑,男朋友也不例外嘛。她拿了男朋友的杯子,交給您,就是為了讓警方幫她排除一下嫌疑,以後兩個人的交往才更踏實。” “劍霜,怪不得老牛那麼喜歡你,你還真機靈。你的解釋有點出人意料,但是細想,還是很合理。” 李劍霜很慚愧,這幾句鬼話,隻在寬慰自己罷了。因為他知道這個杯子的主人是誰。 “我告訴你,在譚州就找不出來,第二個一樣的杯子。生活就是需要藝術感和儀式感,劍霜,別活得那麼粗糙。”崔長河已經微微的有些醉意,一隻手搭在李劍霜的肩膀上,一隻手舉起杯子,對著燈光欣賞裡麵的酒和冰塊。“你說,這是不是藝術品。” 李劍霜晃晃杯子,冰塊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音,“我認為,喝酒咋地也要就點什麼菜,哪怕有碟子花生米也行啊。” “正是有情調的時候,你怎麼說這麼掃興的話。” “你和我喝點酒講情調有啥用,你找個姑娘,把你的三十六計全用上,讓她狠狠的愛上你。那才是情調。” “咱不能不提這個事嗎?” “不提就不存在啦?你就是嘴太硬。要不是因為生活寂寞,會找我喝酒,瞧你醉的樣子,心裡邊隻不定多苦呢。” “你錯了,這不是醉,這是狄俄尼索斯,酒神精神……”崔長河身體後仰,重重摔在地上,酒杯脫手,打著轉,酒和冰塊都灑了出來。 李劍霜沒有去扶他,而是撿起了杯子,杯子完好無損。“這幾千塊錢的杯子,還真結實。” 關於這隻杯子的記憶很清晰,李劍霜回憶每一段記憶都感覺很疼。真的,譚州就沒有同樣的杯子了嗎?李劍霜產生了從未有過的自我懷疑。 天還亮著,李劍霜就回了家。方卉正在客廳裡打太極拳,一身紅色綢緞褲褂,頭上紮著一條紫色的帶子,光著腳。嶽父算得上武術家,可惜去世得早,一身的絕技還沒有來得及傳授給女兒。方卉沒有武術的天賦,從小就學太極拳,練了小半輩子一招一式還像擦玻璃似的。 李劍霜早早回家,方卉感到奇怪,一再追問出了什麼事情。“你身體要是不舒服,一定和我說啊,別忍著。我這治病的東西可全了。” 李劍霜不說話,徑直走進小臥室。以前回家晚,怕打擾方卉,就睡在這裡,一來二去就不再去大臥室。他躺在床上,掰著手指頭分析案件的每個細節。 門忽然開了,方卉一隻手推開門,一隻手端著盆子進來,盆子晃動,一股醬紅色的液體灑了出來。方卉趕緊用開門的手去扶盆子,身體又撞在了門上。 李劍霜冷漠地看著這一幕。 “來,你泡個腳。這是基礎版的,主要管腎、肝、脾的病,你這麼疲勞,主要是脾有問題。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還有強化版的,勁兒大,我怕你受不了。你先試試這個。乖,聽話。” 方卉拉他起來,又蹲下給他脫襪子,把兩隻腳按在水裡。水很燙,李劍霜嘴裡“哎呦”,想把腳抬起來,卻被方卉用力按住。 “受不了了!”李劍霜喊著。 “這是因為你有病。我不經常和你說,腳就像是一個小人兒,你的五臟六腑都能找到對應的位置,疼就說明你的身體出了問題。天天泡腳,勝吃補藥,把腳保護好了,身體就健康了。” “你別忙活了,我的心病,治不了。” “你把舌頭伸出來。” “你這是乾嘛?” “我好好給你看看,是火還是虛,實證有實證的辦法,虛癥有虛癥的辦法。” “心病,不是心臟病。” “啥心病?” “別問了,工作上的事。” “從來沒有見過你因為工作上的事情這樣過,受處分的時候,你也是樂樂嗬嗬的。” “行。我和你說實話,因為崔長河的女朋友……嗐,你就別問了。”李劍霜覺得他的腦子搭錯弦了。如果是以前的方卉,他會毫不猶豫地訴說,現在有點瘋瘋癲癲的方卉,說了隻會更混亂,更麻煩。 方卉沉吟,臉上露出不悅的表情,“李劍霜,人家秦貝貝和你有什關係,你得什麼心病?” “行啦,算我沒有說。” “李劍霜,這些年我對你咋樣,你對我咋樣,你不清楚麼。我知道,你現在橫豎看不上我,有順眼的了是嗎?” 方卉嚶嚶嗡嗡,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