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死者頭發剃光,快!”高如貞來不及解釋,吩咐仵作。 此時的屍首,表麵已經發綠,死者周身的血脈,也由紫變黑,皮膚的表麵,不現光潔可辨。 “不知還能否來得及?”高如貞催促著仵作,動作快一點。 由於高縣丞交代,不能在死者皮膚上留下任何刀痕,仵作剃發的動作,相當緩慢。約摸用去了半個時辰,才算完成。 此時,天色已經昏暗,高如貞舉著油燈,仔細觀察死者的後腦勺。 他的觀察範圍,一直在脖頸上方的風府、啞門幾處穴位上。 因為頭部皮膚薄,血脈分布很少,此處外皮的顏色,還沒怎麼變化。 高如貞舉燈看了很久,沒有找到他想要看到的針刺痕跡。 “大人,您這是。。。。”仵作想要幫忙。 “是不是太晚了?” 高如貞看著疑惑的王雲、仵作二人,開始給他們解釋。 “如果是熟練的運針大夫,可以在人的後腦,找到頭骨的空隙,將銀針刺入腦髓,致人死亡。”高如貞用手摸在死者後腦下方凹陷處,展示給他兩人看。 仵作知道人體這個結構,但從未見過這種殺人手法,倒是王雲,聽得有些吃驚。 這種隱秘的方式讓他感覺,比用他手裡的刀砍人恐怖得多。 “高兄,現在找到那個針眼了嗎?”仵作問道。 “沒有,銀針太細,紮過之後,幾乎沒有痕跡。何況現在,大少爺已經死去六七個時辰。” “會不會,大少爺還不是這樣被殺的?”王雲的話,也是正是高如貞想說的。 “王捕頭言之有理,這隻是我聽了秦大夫的言語,突然想到的一個靈感。” 王雲挺後悔剛才說的話,檢查無果,看來高如貞有些受挫。 “現在還要去一個地方。” “再去找秦大夫問話?” “不,去魯員外府,再搜大少爺房間。” 兩人懂了,高如貞是想找到那枚銀針。 魯員外父子,見他們深夜來訪,自然是十分配合。一直緊跟在身後詢問案情,被王雲勸退。 將要進入房間的時候,王雲突然問魯員外: “老員外,你們家茅房在哪?” “王哥,你家糞先生,可真會挑時候來呀。”仵作平時都很嚴肅,就是喜歡和王雲逗樂子。 “去你的!挖你的地洞去。”王雲平時也總愛笑他的差事,天天像老鼠一樣摳洞找東西。 進入大少爺房間後,仵作一個反手,將魯家父子關在了門外。 因為貼了封條,看得出來,房間內的陳設,沒有任何移動。 魯府靠近村旁的大道,這一兩天的功夫,房內的家具上,已經有了薄薄的灰塵,雖然燈光下看不太明顯,但仵作的手一摸上去,立刻就能感覺到。 這樣也驗證了,沒有人曾破壞封條進來過。 整個臥室並不大,兩人很快又找了一遍。 和案發當天一樣,除了大少奶奶用的刺繡針線,沒有其它類似的東西。 正像王雲嘲笑的那樣,仵作甚至趴在地上,圍著墻角轉了一圈,依然沒有任何收獲。 “高兄,耗子兄。。。。”門外突然傳來輕微的喊聲。 雖然知道,隻有王雲會這麼喊他,但他那微弱的聲音,傳入密閉昏暗的房內,還是把仵作嚇了一跳。 “老王,你要嚇死人啊,裝什麼妖怪!” 仵作打開門,見王雲手裡拿著一個黑乎乎的長東西,手伸得老長。 “在哪拾了個破爛?快扔了。” 仵作吃他一嚇,有點不耐煩。 “你說扔就扔,我是特意撿來給高兄看的。” 高如貞朝王雲手中看去。 這是一條長約一尺、寬二指,比銅錢稍厚的鐵皮,被人從中間彎折,呈箭頭形狀。 “這可不是普通鐵板,它經過數道淬火工藝,彈力很大。” 高如貞接在手中,確認是這種鐵板,切割而成的窄條。 “從哪裡得來的?” “嗨,剛才上茅房,抄他們家花園的近道,剛走沒兩步,被草裡的這東西咯一下腳,就拿過來給你們看看了。” “這種鐵板,一般是包在厚重的木製器材外麵,加固用的。應該是魯員外家造什麼家具、房梁之類,產出的廢料。” “還不快扔了,正事幫不上忙。”仵作聽了高如貞的講解,接過那鐵片,想要遞給王雲,叫他還扔回草叢去。 “當!”王雲沒有在意去接,鐵片掉落在地。 臥室的地麵,是用青磚滿鋪的。 本來實心的地磚,落下這個份量的物件,是沒問題的。 可高如貞聽到鐵片落地的聲音,有些清脆,像是撞到了空心的東西。 他忙蹲下身去,仵作也掌著燈,俯下身來。 果然,地下的一塊青磚,被這很輕的鐵片,砸成了兩半。 “下麵有東西!”王雲輕呼一聲。 高如貞拿去斷裂的磚塊,輕輕拂去表麵一層細砂,一個方形的小油紙包,出現在砂子下麵。 三人很激動,沒人說話,都緊盯著高如貞手裡的包裹,一層層打開來。 油紙裡麵,是一層細布,細布再打開,是一卷黑布,高如貞展開時,黑布之上,插有一根根極細的銀針。 真的是她! “婦人之心,神鬼難測呀。” “求你,能不能別亂說。”仵作很不贊成王雲這種胡亂總結式的推斷。 魯大少奶奶,看到高如貞拿過來的銀針,無奈地閉上了雙眼。一股既悲涼又解脫的神情。 “夫人,我隻想知道,您是怎麼在黑暗的封閉臥室內,對您的丈夫、一個壯年男子快速完成一針致命的?” 高如貞知道,針灸之時,無論施針者手法多麼高超,疼痛都是難免的,尤其是紮在這種致命的穴位上。 “啊?你是說,我殺了他?” 魯大奶奶先是一愣,片刻過後,她明白了過來。 “也好,是我做的。”她似乎輕鬆很多,自兇案發生以來,第一次露出笑意。 之後,無論高如貞如何問,魯大奶奶,再也不說一句話。隻是說,她願意在罪供上畫押就好。 “兇器,事實都在,還跟她磨蹭什麼?一頓夾棍,隻怕她什麼都招了。咱高大人就是心軟。”王雲急得不行。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看不出她那神態,就是一味求死嗎?沒有供詞,沒有犯案過程,隻憑一樣醫者用的東西,就判人死罪。你以為咱大人像你這樣,拿人命如兒戲?” “我打你信不信?”王雲被仵作一頓搶白,很是難為情。 “你說怎麼辦?” “跟高兄走就是了。” 快到寧德堂的時候,王雲才明白過來。 既然是秦大夫教的魯大少奶奶針灸之術,肯定是從他這裡打突破口了。 “大少奶奶,她真的是冤枉的!”令高如貞意料不及的是,見到證物後,秦大夫反而比之前更堅定地維護起嫌犯了。 “老人家,麻煩你看清楚,這可是從她臥房的地磚下找出來的。真是堂堂正正給夫君調養,藏這東西做甚?”仵作在櫃臺上展開針帶,很明顯,滿排的布帶上,中間有一處距離很大,仵作堅定的認為,這缺失的銀針,肯定是魯大少奶奶作案時用了。 “事到如今,我也不管不顧了!”秦大夫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 他從櫃臺後拿出賬本,在三人麵前打開。 上麵是一直以來,所有顧客在寧德堂看病、抓藥的記錄。 秦大夫斷續的找出其中幾頁。 高如貞看得清楚,找出來的這些頁麵,日期是從一月前開始,每隔三五天,便有一次抓藥記錄,顧客的名字,都是魯大少奶奶。 而所購藥材,令高如貞很是吃驚! 秦大夫的字,很秀氣,也很清楚。 每一次的記錄,都赫然寫著: “砒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