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情之人的動機(1 / 1)

奧沌異事錄 苦籽 6829 字 2024-03-16

天沒亮我就提前穿戴好輕便的軟甲和之前的臂甲,帶上盡可能多的爍和我的單邊戟離開了闌家宅邸。   石磨和彩鈴鐺與我同行,而彩鈴鐺的嘴巴從踏出闌家的那一刻就沒有停過,一直在勸石磨留在闌家。   “你這個石頭腦袋,你怎麼還要跟著這個鈺汜啊!你快跟我回家啊,小姐還等著吃我做的早飯呢!”她的小手不停地搖晃著石磨寬大的手指,一刻也不放棄地勸石磨離開我。   石磨為難而內疚地看著彩鈴鐺,卻絲毫沒有停下跟隨我的腳步。   彩鈴鐺愈發強勢:“石磨!你到底愛不愛我!你快跟我回家!不然就一輩子都別想見到我了!”   石磨臉上愁容更盛了:“鈴鐺,主人把我救活又把我養大,石磨早已發誓此生追隨主人,你讓我這樣……”   彩鈴鐺拽他的力氣更大了,她大喊:“那你還發誓說愛我呢!我不管!你——趕,快,和,我,回,家!”   石磨被拉疼了,嗷嗷直叫喚,但彩鈴鐺卻愈發蠻橫。   我插嘴道:“喂,綠丫頭,差不多行了啊,把手鬆開,別逼我又給你脖子上來一下。”   彩鈴鐺聞言,惡狠狠地盯著我,不情願地把石磨的手甩開,又把頭別過去,小聲地罵罵咧咧。   石磨笨拙地撓撓腦袋,我也無奈地翻個白眼,一行人陷入了沉默。   綠丫頭生了好久的悶氣,看石磨也沒來安慰她,便越想越來氣,最後嘴巴一嘟,襦裙一提,乾脆直接坐下,在原地不走了。   石磨連忙跑過去哄她,問她是不是走累了,累了的話他可以背她。   彩鈴鐺生氣到了極點,胡亂拍打著石磨,說:“石磨,你怎麼偏偏在他麵前啥都不敢做啊!我是你女朋友啊,我被他欺負了你都不幫我說句話!你都還要跟著他!你有沒有點感情啊!”   石磨想解釋:“我——”   “夠了,彩葭(彩鈴鐺的大名),你還沒資格說我家石磨沒感情。”我板下臉來,盯著她嚴肅地說,“闌沃然待你不薄吧,你居然說離開就能離開。就這樣跟著我們離開對你有養育之恩的闌家,你覺得你有什麼資格談感情?”   彩鈴鐺沉默了,她囁嚅了好久,最後抱住石磨,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行了石磨,我們走,這綠丫頭跟不跟拉倒。”我轉身就走。   我走了好幾步回頭,卻發現石磨沒有再像以往任何時候一樣跟上來。   我詫異地回頭,卻看見石磨左右為難地看看我,又看看懷裡的彩鈴鐺,進退維穀。   他怯生生地說:“主人,等鈴鐺不哭了咱們再走吧。”   我嘆口氣:愛情啊……   我擺擺手:“你把她抱起來吧,邊走邊安慰她,咱們的速度不能慢。這是命令。”   石磨聞言,認為終於找到了兩全其美的辦法,開心地抱起彩鈴鐺跟上了我的步伐,任由彩鈴鐺在懷裡折騰。   ——   我們一直向東,行至中午。來到一個山莊中,山莊周圍種滿了櫻花,表明此處這是我父親的財產。   我領他們在接客驛站裡坐下,要了兩個人的食物,吩咐莊裡人照顧好他們。   彩鈴鐺看見飯菜後一掃往前的哭鬧,喜笑顏開,但當看見隻有兩個人的量後又開始嘟囔:“小姐啊,你看看,這第一頓飯,那鈺汜就不打算給鈴鐺吃了,估計明天就要滅鈴鐺的口了,反正石磨會幫他動手的。”   石磨趕忙說:“不,鈴鐺,主人不會這樣做的,我把我的給你吃,你別生氣了好嗎。”   看著他倆這樣,我真不明白愛情的意義何在——似總是彩鈴鐺無理取鬧,然後石磨安慰的戲碼,而若是不安慰,愛情似乎也就破滅了。   我卸下身上的軟甲,換上青色的長衫,整理好來時的裝備,說道:“行了,這是給你倆準備的飯菜,快吃吧,我出去有點事。石磨,給我保證,你倆必須在這給我待著,行嗎?”   石磨莊重地點點頭。   “不是,你是不是想借此毒死我和石磨啊?”彩鈴鐺狐疑地盯著我。   我沒好氣地道:“你頭發是綠的,是因為你腦子裡都是豆芽嗎?你要不吃就留著,我還餓著肚子呢。”   彩鈴鐺向我吐了吐舌頭,埋頭大吃起來。   石磨一臉寵溺地看著她,輕聲說:“慢點,別嗆著。”   我輕輕帶上門,外麵是等候已久的昨晚的綠色鬥篷人,他伸手道:“先生,請。鈺櫻上大人已在老地點等候。”   “哦?老爹已經到了?這次居然這麼守時?”我聞言加快腳步,跟隨他一直走到櫻花深處,撥開蔟簇粉紅枝條,得見一片石板平臺。平臺之上,有一位70來歲的老者正在品茗。   那老者一身灰色袍子,臉有皺紋卻不見頹弱,反而盡顯穩重而優雅。有著和我一樣白得發銀的頭發與眼眸,那絕不是一般人因老去而發生的蒼白變化,而是失情之人祖傳的標誌。   他正是我的父親,鈺參,鈺櫻上。   他看見我,揮揮手讓周圍的人都退下,又將一盞茶推向我這邊。   “說說吧,你哪裡出了失誤,居然會導致計劃提前。”老爹用以往一樣看不出情緒的溫和聲音說道。   我乾脆地坐下,沒有去管那盞茶水,直接開門見山地說:“我跟壬家大小姐幽會被闌輕語捉了,這確實是我的失誤。不過總計劃沒出問題,以現在闌家的實力,是可以跟壬家扳一扳手腕的,現在隻需要在壬凰和闌輕語結婚那天把闌輕語搶回來,必能挑起兩家的大戰,然後——”   “停,”老爹突然插嘴道。   他慢慢放下手中的茶杯,又是一臉平靜地望向我:“什麼叫‘能扳一扳手腕’?汜,你還記得我給你的任務是什麼嗎?”   我聞言心虛地低下頭,聲音小了好多:“記得。”   “復述一遍給你自己聽聽。”老爹站起身來走到石板邊緣,撫摸著周圍的櫻花。   “失情之人生於瑯泱之東,原蒔之西,以爍的交易傭金為發家之本。原本經營爍的中介的兩大主要家族為闌家和壬家,而近十載管控嚴格、走私盛行,闌家式微,壬家已有壟斷之勢,且壬家家風貪婪,不好控製。故失情之人第四代鈺汜此行任務為:引導闌家大小姐落入危險再將其拯救,借機進入闌家獲取進一步信任,幫闌家培養士兵,先做到製衡壬家。後續引起兩家矛盾,引其爭鬥,以至兩敗俱傷,失情之人一族借此機會直接接管兩家產業。”我說。   “還有呢?”他繼續催促。   我剛想回答,突然想到了些什麼,於是選擇了閉口不言,端起了麵前的茶杯。   “還有,”老爹替我補充,“為了不影響我們鈺家與其他家族的合作,本次行動應保持絕密,鈺汜應從頭到尾以流浪者身份自居,最後也要以闌家贅婿的身份接管兩家產業,進一步壯大我鈺家的力量。”   “我要的是絕對的兩敗俱傷,但是——”他說著走到我麵前,伏身低頭,如石刀雕刻過臉龐表情嚴肅,盡是壓迫,語氣也終於有了一點點波動:“你現在卻跟我說,隻能‘扳一扳手腕’。我們都清楚,現在的闌家,最多隻有壬家六成的實力,拿什麼搞出個兩敗俱傷!”   我有些許憤怒地直視他的銀白的眼睛,語氣也冷了下來:“當然可以,隻要最近與我們有合作關係的絕密雇傭兵集團‘蛇痕’秘密支援闌家,就能實現這個目標。老爹,這可是咱們之前說好了的,你要是賴賬,我就馬上、永遠離開這裡。”   老爹聞言,臉色軟了下來,他輕嘆一聲,轉過身去,無可奈何地說:“你真的還是決定要走嗎?”   我站起身來,擲地有聲地道:“在引起兩家爭鬥後,鈺參與之合作的‘蛇痕’雇傭軍會加入戰鬥,幫助更好被掌控的闌家獲得勝利,以方便蠶食,保證之後與我鈺家的交易正常。並在激戰中營造出鈺汜戰死的假象,幫助鈺汜遁逃。鈺汜從此離開這片地界,前往遙遠的東方晟地,看遍世間繁華,尋求失情之人詛咒的解法。”   我走到老爹正麵,看著他的眼睛,堅定地說:“老爹,這才是我們商量好的結局。我們失情之人沒有感情,更是世代單傳。隻是因為生物繁衍的本能,得以保留一些父親和兒子的親情。雖然不多,但足夠我們為家族著想。也請你尊重一下我的想法吧,求你了,爸爸。”   我很少稱呼他為“爸爸”,他似乎有那麼一刻有些吃驚。   我繼續說:“爸爸,你也知道要花心思裝愛一個人很累,所以你也早就離開了我的生母。而我要麵對的,是今後幾十年如一日地應酬闌輕語啊!我又如何受得住呢?”   “反正你要是反悔,我馬上帶著石磨走人,我們都很了解彼此,你知道我真能乾出來這事。”我打出了最後一張牌。   老爹難得地用復雜的目光盯著我,久久沒有說話。風息過梢,敲碎一樹櫻花,粉色的花瓣掛在我們銀白的發上,多少給了一點點柔和。   “唉,”他終於還是開口,“我怎麼攤上你這麼個兒子呢。我現在真羨慕我的老爹。”   我知道我成功了,開心地一把抱住他,不停地晃動,大喊著:“老爹萬歲!”   “停停停,情感過頭了,那詛咒讓我心絞痛,鬆手,鬆手!”老爹連忙掙脫了我,馬上坐下,一個人喘著粗氣。   我哈哈大笑,順著話頭說道:“老爹你看,我就沒感覺到痛,這說明我們一族的詛咒已經在慢慢鬆動了,我相信我能找到破解的方法,然後就能完整地體會最熾熱的感情,這樣才是不留遺憾的一生。”   “那如果,你真的一輩子都找不到那個方法,一輩子都體會不到情感,你又會怎麼辦呢?”他問。   “我早就想過這個問題了,”我微笑著說:“所以隻要有那麼一個時刻,為它動情所帶來的力量和勇氣足以讓我直麵死亡,我將拋棄餘下的生命。飛蛾撲火,死於炙熱,死於光明,亦為不留遺憾。”   老爹的臉色僵了一下,好像不願再討論這個話題,不過也許隻是單純地感到時間緊迫。   他說道:“好了,我們先說正事,既然你已經製定好計劃,我就直接將蛇痕雇傭軍的人介紹給你,你們自行商議。”   他站起身,手上爍戒閃耀,不一會兒,兩個年齡在25歲左右的男人便從身後的櫻花林中走出。   這兩個人都穿著墨綠色的套裝,不同的是後麵的人穿著鬥篷,毫不起眼;前麵領頭的人一身禮服,燕尾擺後,表情開朗卻心思縝密,滿臉春光,說他像遊走在生死邊緣的雇傭兵,還不如說他是某家的花花公子。   走在前麵的人爽朗地笑道:“老板,都是熟人,我就不跟你報價了啊,這次來找我們也是為了你兒子的事?”   “誒?”他突然看到了旁邊的我,被嚇了一大跳,隨即慢慢走到老爹身旁,嘩眾取寵似的說:“不好意思,沒注意到他就在這,我是不是說錯話了?”   “沒說錯,就是他的事。原計劃沒有變動,但是先按他的計劃走。接下來你直接和他對接,我就不參與計劃討論了。”   那人無語地看著老爹,說:“老板,又要臨時加班啊?額外的酬勞先付了好嗎?”   老爹沒好氣地打了他一下:“古靈精怪的臭小子,我什麼時候少過你們的報酬?你先趕快去安排!”   那人誇張地捂著被拍的地方:“在準備了好嗎!你看之前你說的給你兒子配的護衛我都一起帶來了。”他說著指了指身後穿著鬥篷的人。   那鬥篷人剛想上前,卻被老爹製止了,老爹對前麵的那人說:“不,換一個,換成上次你帶著的那個。”   “他?”那人疑惑了一下,隨即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哈哈,我明白了!不過老板,他可是要加錢的哦!”   “畢竟之後我就不參與了,為了兒子的生命,給他換一個更好的吧。”   那人隨即把目光轉向我,上下打量,玩味地說:“嘖嘖嘖,你究竟有什麼魔力,讓你老爹這麼肯為你花錢啊。”   我翻了個白眼。   隻見那人爍戒閃耀,這次隻過了不到二十秒,另一個人悄無聲息地從我身後越過,單膝跪在了老爹和那呼喚他前來的人之間。   我走到他的正麵,他依然沒有抬眼看我一下,我細細端詳著他:這男孩看起來最多不過18歲,一氅羽帽蓋住頭發,半邊麵具遮住左眸,一襲墨綠鬥篷配同色軟甲穿身,一排滿爍容器配軍用彎刀掛腰,一柄銳利長槍配火色紅纓束背,麵如冷霜,眼眸深邃。但他單膝跪地的絕對服從又似乎表明他不過是被洗腦的傀儡。這個男孩就像霧中不定的黑影,我竟一時無法看出其心之所向。   “好啦,你現在就負責擔任這位鈺汜先生的貼身保鏢和幫手,詳細的計劃我會抽時間用爍傳遞給你。這次的酬勞很多!而且鈺老板點名要你來!你小子可別出任何岔子!”燕尾服男人拍拍那男孩肩膀。   那男孩終於轉向我,卻依然保持著單膝跪地的姿勢。   我連忙上前去扶他起來:“別,我們不過是交易關係,沒有必要行此大禮。不過你能先告訴我,我該怎麼稱呼你呢?”   那男孩聞言抬頭,那比闌沃然更純凈的黑色右眸看向我,平靜地說:“初次見麵,隻需喚我為‘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