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1夜的輕語(1 / 1)

奧沌異事錄 苦籽 5718 字 2024-03-16

我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在我臥房的床上了。   房內沒有點燈,隻靠月光在房間裡照出一些家具的輪廓。闌輕語在床邊靜靜地坐著,白色的月光隻映出她半邊臉龐,看樣子是在盯著我看。   我撐著左手,費力地坐起來。闌輕語見我醒來,馬上把頭別到窗外,偷偷用手擦了擦眼睛。   我在床腳摸出一枚爍戒,戴到左手上,再用左手捂著右臂箭傷處,卻發現傷口已經被細心地包紮好了。   我驚訝地又看向闌輕語,這位藍發的女子卻依然看向窗外,不願與我對視。   我輕嘆一聲,爍戒上金光閃爍,騰起火焰將繃帶燒成灰燼,然後又泛起綠光,花了兩分鐘,箭傷完全治愈。   我活動活動右手臂,製造出些許聲響,試圖打破我和她之間的沉默。   我悄悄看向闌輕語,白色的柔光灑在她清冷精致的臉上,她那玄黑如玉的眸中竟能倒影出月亮,像月下一株悲傷的藍鳶尾花。   “沃然,謝謝你給我包紮。”我終於主動打破沉默。   她把頭微微偏過來一些,又馬上回轉,想說什麼又不願多說。   “關於今天發生的事,請你聽我解釋好嗎?”我站到窗前,擋住她假裝看著的月亮。   “你還想解釋什麼呢,你的選擇不是已經替你解釋了一切嗎。”她輕聲喃喃。   “事出有因……”   “鈺汜,這是你曾經告訴我的:‘不要聽信一個人說了什麼,要看他付出了什麼,和他的付出是為了得到什麼。’”她突然直視我的眼睛,“我一直按你說的做,我因此看清了壬家的嘴臉,知曉了壬凰的目的。我對你給我的知識感激不盡,但今天當我用將這句話用在你身上時,我真的……”   她的眼角滲出淚水,她抬起手擦掉,哽咽著緩了兩下。   我沉聲道:“壬鳳都給你說了什麼?”   她冷笑道:“她告訴了我你們一直以來瞞著我的關係,你的計劃……”   我說:“我沒給任何人說過我的計劃,你怎麼肯定我給她說的不是謊言?”   她再也抑製不住自己的情緒,突然站起身來,一把把我推開,月光再次灑在她的臉上,此刻闌輕語已經雙頰通紅,眼眸紅腫,發上的紅繩搖晃得厲害。她憤怒地喊道:“謊言?鈺別情,我不是傻子!你說你是假意和我交好,真正愛的人是她,所以才會和她偷情那麼久,這點有背事實嗎?你說你要得到我們家的產業,拿去和壬鳳雙飛,所以才在今天故意把事情鬧大,這點有背事實嗎?這麼多的證據,你還說這是謊言?”   她再次氣到哽咽,隨即又坐下穩定自己的情緒。她一直以來都不願在我麵前暴露自己軟弱的一麵,哪怕到現在她認為我已站在了她的對立麵。   “那你為何還要救我?”我鬼使神差地說出了這樣一句話,一句我的理性從未考慮過要說的話。   她悲傷地笑了:“因為,當初若不是你,我早就死在猛虎口下了。就算沒有,現在也早成為壬家大少爺玩膩的小妾……”   她頓了頓,繼續說:“就算你的目的是背叛,歸根結底,我們闌家的能活到今天是你的功勞,我闌輕語不會因此忘了對你應有的感激。”   我呆呆地望著她,沒想到她能說出這樣的話來,我的心裡莫名不是滋味。   她突然又問:“鈺別情,你說你之所以這樣做,是因為我利用你恢復家業。我問你,我在你心裡真的有這麼不堪嗎?”   我連忙擺手:“不不不,你是一個很善良的人,也是我見過最堅強的女性,我一直都很欣賞——不,很愛你,很愛很愛你。”   我這是怎麼了!   她輕笑一下,道:“鈺汜,看來你比我更需要冷靜,這次就連我都能聽出你在說謊了。”   她又站起身,倚靠在窗邊,夜裡涼風撥動她的藍發,舞動發上的紅繩。   “我現在終於知道了,你從始至終都未真正地把我當做戀人和妻子那般愛過我吧。”她靜靜地看著窗外,平靜地說。   “不是……”我想要辯解。   她抬手打斷我,繼續說:“不然,也不會在那危急的時刻喚我作‘輕語小姐’,而不是‘闌兒’了。   我愣住了。   她自嘲地笑了:“‘輕語小姐’,這麼生疏的名字,連彩鈴鐺那丫頭都不曾叫過,而就連那壬凰都在叫我‘闌兒’。我自以為深愛著我的未婚夫卻叫了這個陌生人才會叫的名字。”   我想起來了,是我把她扔給後麵的石磨保護的那個時候,情況緊張確實忘了應該喊她沃然而不是輕語,女人真是觀察細節的魔鬼。   她回過身來,嘆口氣,慢慢說道:“不過現在,一切都結束了。”   “謝謝你給過我這樣一段快樂的時光和那些難得可貴的知識。無論如何,你花在我身上那些精湛的演技依然給了我一段無可替代的回憶。我已經讓人準備好你、石磨還有彩鈴鐺的行囊,你們三個明天就一起走吧。”   我一直盯著她,嘗試看透她現在內心之所想。   終於我開口道:“你真的能舍得彩鈴鐺嗎,那可是你從小看到大的丫頭。”   她說:“舍不得有什麼辦法呢,誰讓她看上了你家石磨那傻小子?有多麼想和愛人待在一起,我……你我應該都知道這種感情,不如就成全了他們吧。”   我微微低頭:可是,我真的無從得知這種情感。   “幫我照顧好她。”她最後說。然後轉身快步想要離開房間,有如下定了決心一般。   不行,計劃再這樣下去就失敗了。我深吸一口氣,失情之人的本能所在,我很快從剛才的微小慌亂中鎮定下來。   我飽含哭腔地喊道:“那我呢?你今晚有讓我好好解釋過嗎?你就真的認為我能舍得你嗎?”   她停住了腳步,身體開始顫抖。   我趁熱打鐵:“你就真的從此對我恨之入骨了嗎?你說什麼恩情兩清,那你就應該在給我包紮完後就離開,而不是一直等我醒來!我不相信你一點都不再愛我了!”   她低著頭,沉默著,任由窗口透過的冷風吹亂她的長發。她的抽泣聲越來越大。她努力平靜自己,卻止不住越發顫抖的身軀。   終於,她轉過身來,沒有再拭去眼淚,她哭著大喊:“誰說我不愛你!我愛你!我曾經那麼愛你!我把你看做我人生的明珠,我曾經隻因你在我身旁就能夠堅強。我從來都不是渴望你保護的弱女子!我一直在向你學習,渴望能和你共同分擔苦難!我自認為我已經在拚盡全力了解你的內心、你的一切了!我以為你會向以前那樣越來越接受我!可是你呢?可是你居然隻是一直在演戲!”   我再次因為她這一番話而驚呆了。她還是我以前認識的那個愚善的闌輕語嗎?她真的在……學習另一個人無足輕重的內心?   我的心弦被撥動了一下,隨之而來的是詛咒帶來的恐怖劇痛。   “啊!”我痛得慘叫,根本沒有多餘的精力使用爍來調息,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捂住心臟痛苦地痙攣。   “鈺汜!”她見狀再次撲過來,“傷口不是已經被你治好了嗎?難道還有毒嗎?鈺汜,你怎麼了!”   我……剛才真的對眼前這個女子產生了一瞬間的夫妻般的愛情?   我感覺像是有無數的燒紅的烙鐵按在我的皮膚上那般灼痛。當我久久緩過氣來,我更確信是的,我剛剛真的離死亡隻有一步之遙。   但好在劇痛讓我打消了這個念頭,我在她的攙扶下無力地坐起來,搖搖手說沒事。   她的頭發已經被吹亂了,蓬散地在麵頰旁飄動,她熱淚盈眶,卻依然輕語:“我在你麵前就是一張白紙,白到你能預測到我一切的行動,這在你眼裡很可笑,是嗎?”   我開始用爍調息,我白色的長發飄起金光。同時我也對她解釋道:“不,不。你這樣真的很……令人意難平。”   “這是個貶義詞嗎?”她說。   我搖搖頭,繼續說:“謝謝你,闌沃然。這一次是真的叫你沃然,不會再是那生疏的輕語了。”   我轉頭望向窗外的月光:“我記得我還給你說過,不到最後一秒不要對一件事掉以輕心地妄下定論,你說是嗎?”   她無奈地說:“這句話推不翻之前那麼多的證據的,你真的不用再狡辯了。”   “闌,證據指向的可不止一種結局。”我突然回頭望向她,眼神堅定。   她不再直視我的眼睛,默默垂下頭去,沒有發表任何觀點。   “我明白我現在的任何語言都顯得那麼無力,但當未來的事實擺在你眼前的時候,你自然就會相信我了。”我接著說。   她突然冷笑道:“你看,你又跟我打啞謎。每次騙我的時候都這樣。你總是不願和我對等地討論,就連你希望你的愛人是什麼樣子,你都從未和我推心置腹地說過。為什麼你總要瞞著我一些事呢?你讓我怎麼再次相信你?”   “你和他婚禮是哪天?在哪?”我突然問道。   “這都與你無關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你若真的還有一絲愛我,就離永遠開這裡吧,別再給我和我的父母找麻煩了,我答應了他的。”她再次掉下眼淚。   我說:“這是我最後的請求,請你如實告訴我,好嗎?就看在我們往日的回憶上?”   她嘆口氣,說:“2天後,壬家宅邸,他本就厭倦了等待。”   她解下頭上的紅繩,把它遞給我,隻是說道:“保重。”便轉身向門外走去,   我站起身來,攥緊了那根紅繩,再次對著她的背影喊道:“闌沃然!”   她打開房門的手停住了,卻沒有再回頭。   “答應我,當我2天後來接你的那一刻,你會選擇跟我走,好嗎?”   她的身體再次顫抖了一下。   “我保證,2天後的那次重逢,我便對你從此再無一句謊言。”我堅定地說。   她沒有回答,隻輕輕離開了房間,溫柔地關上了門。   我將紅繩係在手上,走到窗邊,看向月夜中的闌家宅邸,這是我來到這裡的一年半以來,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思緒萬千。   我嘆了一口氣,把門反鎖,然後手上的爍戒閃亮。大概5分鐘左右,一個穿著墨綠行軍鬥篷的人悄無聲息地來到我的窗前。   “先生,喚我來此所為何事?”鬥篷人沉聲說。   我依舊望著窗外,如釋重負地說:“告訴我老爹,計劃提前,一切順利。明天請他速速到東邊的老地點和我匯合。一定要明天,我們隻有2天時間。”   “好的。”鬥篷人回答,隨之又無聲地消失在了夜色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