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城主府喜添新丁已經過去十三年。 大日高起,霜葉城南的市井間熱鬧非凡,在一家掛著“李牛當鋪”素木招牌的當鋪前,有一個約莫十三四歲,烏發白麵,秀目紅唇的青年正與幾名城主府上的家丁對峙,有不少富裕家族的子弟在此圍觀,而底層的百姓則是根本不敢在這些人身邊停留。 “公子快請回府吧,蘇先生還等著呢。”領頭的家丁副管語氣頗為無奈。這個青年就是城主家的七公子張問道,他的一身寶藍色錦袍粘了些灰塵,下擺還濕著,往地麵滴水。這不是七公子頭一次私自外出,他喜歡看市井百姓忙碌幸福的樣子。欣欣向榮富人聚集的南霜葉城,最滿足“幸福”這個條件。張問道私自出府,在離城主府不遠的某條街道上散步,享受和煦的暖陽與周遭忙碌人的善意微笑,張公子也愛笑,總是笑著點頭回應這些人。 一群圍觀的城裡大家子弟在一旁調笑著喊著“對對對,快回去練功,可別讓蘇先生久等。”“這個大少爺,真不讓他爹省心。”言語間,街道上便滿是輕鬆快活的氣息。 張問道對圍觀者的調笑打趣也不羞惱,一橫眉一瞪眼,環視一圈,不少家族實力不濟的公子哥便識趣地走開了。“切~沒意思。老馬,我們走!”張問道對領頭的壯實副管馬六說道。馬六聞言一喜,這群家丁自覺地把張問道簇擁在中,遣散了看熱鬧的人群,高高興興打道回府了。府上所有下人對這個七公子都是真心喜歡的,公子不像其他主子動不動就對他們體罰臭罵,甚至是克扣工錢,公子總是體恤下屬,有好吃的好玩的,甚至還會給他們也嘗一嘗。 他們離霜葉城一等一氣派的城主府並不遠,一盞茶的功夫便回到了府邸正門口,張問道的母親巧夫人正在門前兩個碩大的石獅子前等待,很是急躁。看到兒子回府的陣仗,她快速走過去,到兒子身旁,抓著胳膊,認真仔細的一陣打量,終於是鬆了一口氣,這才開口訓斥“臭小子不讓人省心,一個人就敢到處跑,小心讓你爹知道了,看他怎麼教訓你!”母親對兒子終歸是心疼啊,平時是連罵也舍不得罵一句。 “娘,我也不小了,您就別這麼操心了”巧夫人聞言,拍著兒子的腦袋,給了他一個白眼。 “哎~去練功房吧,蘇先生還等著呢,娘可真舍不得你去什麼仙宗。” “父親還在煉藥房嗎?“張問道沒有回應蘇先生的話題,他更關心他爹會不會罰他。得到母親肯定的答復他才鬆了一口氣,這些年,父親卡在金身突破不得,整日在藥房煉藥然後用藥草熬煉身體,脾氣暴躁,很是嚇人。 和母親一起入了府邸,在前庭分開,張問道才慢悠悠地晃到練功房,練功房的房門門大開,一身黑色勁裝的蘇斂蘇先生正倚靠在白青色圍墻前,中指食指間夾著一本白皮小書,張問道還沒有進門,就聽見蘇先生的聲音飄來“五年練體八重,你還好意思出去轉悠,快去練你的體。”聽到這話,張問道隻好悻央央地脫下袍子,紮上馬步,開始吐納呼吸。 蘇斂作為張問道的師傅,雖然嘴上把張問道批評的什麼也不是,但其實他心裡的震驚是他說不出口的,打磨徒弟的心性是一方麵,另一方麵,也是因為過於訝異。 五年練體八重這已經超出普通天才的範疇了,小小的霜葉城,即使城主府財力雄厚,各種輔劑管夠,但這種練體速度,確實太過駭人。就是放眼整個燕國,也決對稱得上是天縱奇才了。蘇斂回憶著,當年自己練體的時候,八層用了多少年?好像是二十年吧?想到這些,蘇斂一下子心情復雜了起來。 吐納之法,最為耗時,一直到了月明星稀的時候,張問道方才結束了今天的苦練,府上下人端來藥浴,接下來才是真正的痛苦,泡藥浴時,藥裡蘊含的靈氣鉆入身體,那直沖筋骨的痛感,雖然算不得太過強烈乃至於無法忍受,但惡心之處在於非常持久,隻需泡這麼一回,便要難受一周,平常修士一月一回已是奢侈,這七公子一日一回,還能生龍活虎,甚至偷偷出門,其根骨可見一斑。 張問道在屋裡泡藥浴的時候,蘇斂還在練功房的院子裡翻弄手中的小書,這是他為張問道改良的凝氣之法,等張問道練體圓滿,蘇斂便要正式受他為徒,帶入宗門。 蘇斂來自霜葉城西方的古炎山古靈宗,五年前,張白丞帶了一份足以讓建立一個普通宗門的厚禮和他八歲大的兒子一起來到古靈宗欲請宗主收為關門弟子,可惜宗主大人早已逍遙於世,神龍見首不見尾,更別提收徒了。看著這個錢途和根骨都肉眼可見的孩子,宗門十二峰各個鋒主都躁動起來,火藥味十足,都要將其收入峰內。最後還是輩分極高的宗主師弟蘇斂出手,才阻止了這場荒唐的內鬥,避免被外人看了笑話。 張問道泡完藥浴,向蘇先生辭別,回到自己的小院躺在床上,一天的苦練不能進食,他的肚子已經餓的咕咕叫了,就在他抱怨老馬怎麼還不送飯進來時,房內突然有人闖入,隨著這人一同闖入的,還有陣陣誘人的飯香。 “七弟七弟,餓壞了吧?”張問道聽到這綿軟輕柔聲音身子一下彈了起來,看著來者還有她手中端著的飯菜肉湯,兩眼放光。這個身穿淺綠色長裙,明媚如二月春風的女子,就是與他關係最好的六姐張晴如。 “六姐?你怎麼回來啦?”張問道很是疑惑,他六姐不是在那個什麼宗嗎?不是說十幾年都回不來嗎?怎麼才兩年就回來了,雖說如此,六姐能回家,張問道就很開心了。 張問道在家裡姊弟中排行老七,他的六個姐姐常年不在府中,三姐五姐嫁人為婦,二姐六姐則是入宗做徒,大姐和四姐被學府看中在燕國太學府修習。其中修為最強要屬二姐張雪秋,已經是涅槃境強者,如今正忙著在人世間找尋本我。六姐因為入宗較晚,所以和張問道接觸的多,而且平日很寵愛這個弟弟,所以張問道與他六姐最為親近。 “先吃飯啊,餓了一天吧?練體都是這麼過來的,姐懂你。” “還是六姐好!六姐最美了!”張晴如對弟弟的恭維很是受用,笑著看弟弟風卷桌上的殘雲。 “你邊吃邊聽我說哈~姐姐這次回來呀,真的很難得,天心宗的那些個臭屁長老刻薄的很,不修到凝氣六層都不準我回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張問道邊吃邊聽邊應和,發出嗚~嗚~嗚~的聲音。 “誒,慢點別噎著了。”張晴如笑著提醒到,而張問道是嗯~嗯~的答應,但動作一點沒停。 待他掃光桌上的飯菜肉湯,狠狠打一個響嗝,這才算是進入主題,安靜的聽姐姐講述這兩年的生活,以及,一個叫做微生自螢的男人。關於這個微生自螢,聽她老姐說了好多遍,才聽明白,原來,他老姐戀愛了,是帶人家拜會嶽父來了。 “嗯嗯,奧奧~停!停停停!!!”還在認真傾聽的張問道突然臉色一變,小手猛的拍桌,把堅硬的玄木桌拍的搖了三搖,不可置信的看向張晴如。 “哪來的臭小子想帶走我姐!先過了我這一關!”他完全忘了,自己不過十三歲,還管姐姐的道侶叫臭小子。張晴如聽了這小子的胡言亂語笑罵一聲你才是臭小子,然後答應明天讓張問道見一見他未來的姐夫再說,他這才沒有繼續鬧騰。 之後姐弟倆又在房裡嬉戲打鬧了一番,隻是張問道疲憊的不行,還沒等姐姐離開,自己先睡著了,張晴如把被褥鋪開,把弟弟抱上床鋪,蓋好被子,這才輕輕地退了出去。張問道這天夜裡做了一個惡夢,他夢見他爹出關了,還把自己臭罵一頓,罰他一輩子不許走出家門。 第二天一早,他就從馬六口中得知,原來他爹昨天真的出了關,還見了六小姐的道侶,把她趕出了門。跟六小姐大吵了一架,六小姐大哭著,摔門離開去追微生自螢了。 馬六還告訴張問道,老爺說,六小姐的道侶,是個女扮男裝的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