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從侖布胡同走出來,何天力有點迷茫。他不知道接下去自己該往何處,該去乾嘛。一切都沒有頭緒,一切又都發生得有些突然,仿佛這一切離他現在的生活十分遙遠,隻要閉上眼,所有的事情就會和他無關。如果他回到省城,繼續當他的教練,生活應該還會像之前一樣繼續,可是真的會像之前一樣嗎?如今,他的腦子裡仿佛被紮上了一根小小的刺,若不拔除,這根刺總會時時刺痛他。他不知道以後如何和白靜交代這件事,白靜能否接受這一切,以後的事情還是等以後再說吧。還有琪琪,他自第一眼看到這個孩子,心中便升起了一份濃厚的憐愛,這或許是鮮血在血管中的共鳴,也或者僅僅是對一個弱小者的共情。 何天力毫無目的地在街上走著,不知不覺,便走到了後隴街。後隴街蜿蜒穿行於參差錯落的老城中,兩旁散落著許多歷史悠久的老店。這條老街雖然又舊又窄,但在幾十年前,卻是海城最為熱鬧的街道。走過老街的一個拐角,何天力看到一隊排隊買東西的人,那是一家包子店。他突然想起李老太的話,便四周看了看,發現這條街上,隻有這麼一家包子店,沒錯,這應該就是柳玉荷父母開的店。 何天力在對麵的一家冷飲店裡點了一杯仙草蜜。等到一杯仙草蜜下肚,包子店排隊的人也基本都走了。何天力不緊不慢地走到包子店前。在店裡忙碌的兩個老人正是柳玉荷的父母,柳玉荷的父親見有人來,便熱情地打招呼。 “哦!叔叔,玉荷在家嗎?”,何天力笑著問到。 “你是?”,他見何天力麵生。 “我是玉荷的初中同學,昨天從省城回來,今天剛好經過這裡,多年不見了,想看看玉荷在不在家?” 聽說是女兒的同學,柳玉荷父親的臉上立刻堆起了笑容:“哦!是玉荷的同學啊!玉荷也是前一段時間才從省城回來。她平時不在家,老在外麵玩。唉!女兒大了,管不了。你要不要進來坐坐?” 包子店裡異常局促,除了一條窄窄的過道,到處堆滿了廚具和各種食材,靠墻的灶臺上,兩個堆疊得高高的蒸籠在“滋滋”地冒著熱汽。 “不用了叔叔,我下次再來找她玩。” “哦,對了!”,老人抬頭看了看墻上的時鐘,說:“過會兒她會來店鋪,她每天下午都會來店鋪拿幾個饅頭包子,你可以等等......” “好的,我先去附近轉轉,待會兒再過來吧!” 沿著小街,何天力慢慢閑逛。他走到了百米開外的一棵柳樹下。柳樹下圍著一圈被坐得鋥亮的石板凳,幾個人正圍在一處,看人下象棋。何天力找了個空位坐了下來,從這裡可以清晰地看到包子鋪。 半個小時後,何天力看到一個打扮時髦的女子走進了包子鋪,過了大約十分鐘,那女子從店裡走了出來,手裡還拎著一袋東西。 那女子朝何天力的方向走來,何天力側身避過對方的視線。等她從何天力身邊走過,何天力便起身跟了上去。 兩人一前一後地走了不到一刻鐘,便走出了後隴街,拐到了一條行人稀少的大街上。何天力緊走幾步,走到了那女子的身後。 “柳玉荷”,何天力喊道。 女子聽到有人叫她,便轉過了身。看著何天力,她滿臉的疑惑。 “你是?” “我叫何天力,李梅的朋友!” 聽到這句話,柳玉荷臉色大變,呆在原地,手中的袋子不自覺地滑落,裡麵的包子散落了一地。 她忙俯身撿包子。有個包子滾落到了何天力腳下,他將包子撿起,遞給了柳玉荷。 柳玉荷神情慌張地接過包子。 “你找我有事嗎?”她低頭,強裝鎮定地說。 “是這樣的,我找李梅有點事,一直找不到她,我聽說前段時間你們一起去了省城,我就想打聽一下她的情況。” “哦!我不知道....我們,我們到省城後就分開了,我現在也不知道她在哪裡。” “你有她的電話嗎?” “電話?哦!沒有,沒有,我都不知道她去哪裡,我們後來一直沒有聯係......” 逃避的眼神,閃爍其詞的回答,柳玉荷異常的表現讓何天力心中篤定,眼前這個女人與李梅的事情乾係甚大。 何天力還想追問,身後響起了喇叭聲,緊接著一輛皇冠汽車停到了前麵,從車窗裡探出了一個肥大的腦袋。 “玉荷!”,那男的沖著她喊。 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柳玉荷忙對何天力說:“我有事,先走了......”,說完,她便迅速地跑上前去,坐進了小車,小車一溜煙便消失了。 看著遠去的小車,何天力陷入了沉思...... “天力”,不知什麼時候,馬路對麵停下了一輛警車。一個警察朝他走來,邊走邊喊。 眼前的人很麵熟,等走近了,何天力仔細一看,這才認出是劉金武,自己的高中同學。 “老同學,這麼多年,你都去哪裡了?”劉金武一把抱住了他。 在何天力的印象中,劉金武是一個瘦弱的男孩,平日裡唯唯諾諾,一副膽怯怕事的樣子。而眼前這個男人,一身筆挺的警察製服,身材勻稱,容光煥發,與曾經的那個男孩,判若兩人。 劉金武的父親是個警察,何天力在阿公的葬禮上見過他,因為他那身警服在肅白的葬禮上顯得格外顯眼。阿婆曾經對何天力說,劉金武的父親,以前是阿公的學生。或許,也正是因為這層關係,後來救了劉金武一命。 (二) 那是一個夏日的傍晚,學校剛放學,食堂的飯點還沒到,何天力覺得無聊,便在附近的巷子裡閑逛。在經過一個巷口的時候,裡麵傳出了一個熟悉的聲音。這是一個死巷子,通往一處廢棄的宅子,因為長久無人居住,巷子裡的荒草長得都有半人高。 何天力覺得好奇,便悄悄地走進了巷子。在轉過了一處墻角後,他看到在一塊空地上,站著一個身穿黑衣的男孩,何天力覺得那人的樣子有點熟悉,仔細一看,便認出那是下河村鐵匠,賀老二的兒子,賀強。 何天力在十二歲那年,因為打架,和賀強認識,後來他爹走了以後,阿婆便經常讓何天力給他送些糧食和衣物,因此兩人便處得非常熟。 何天力看到賀強正揮舞著一塊紅磚,朝地上的另一個人謾罵著難聽的話。地上的那個人,邊哭邊求饒,雖然蒿草擋住他,但何天力根據聲音,聽出了那人是他的同班同學,劉金武。 “你饒了我吧,你爸的事和我有什麼關係,嗚,嗚......”劉金武哭著哀求。 “饒了你?沒那麼容易,老子好不容易等到這一天。” “你要報仇,找我爸......你放過我吧!嗚,嗚......” “廢話!父債子償,老子今天就廢了你.....”,賀強怒吼著,舉起手中的板磚,就要朝劉金武砸去。 突然,一道黑影直奔賀強的麵門。 一聲慘叫。賀強踉蹌著摔到一邊,頭上出現了一道血口子。他摸了摸傷口,看到地上躺著一塊帶血的碎瓦片。他一轉頭,看到何天力雙手插兜,從巷口晃悠悠地走了進來。他一愣,轉念便明白了一切。 “瓦片是你扔的?” “是我扔的” “這事和你無關!” “這事和我有關” “力娃,你他媽的少管閑事,今天我非弄死他不可”,賀強惡狠狠地說。 “弄死了他,你也得償命。” “老子這條命,早就不想要了!”,憤怒扭曲了他原本憨厚的臉龐。 何天力看了看賀強,又看了看縮在草叢間的劉金武,冷冷地說:“賀強,你真有這膽,找他爹去,事情是他爹乾的,和他無關!” “廢話,父債子償......” “放屁!”何天力打斷了賀強的話,“我看你是沒膽子去找他爹,他爹是警察,你搞不動,你就挑軟蛋下手。” 麵對何天力的指責,他無語。他確實沒有勇氣去找劉金武的爹,他連站在他眼前的勇氣都沒有,他確實是個欺軟怕硬的孬種。 他沖著何天力瞪圓了眼,多年的委屈瞬間湧上心頭,兩行眼淚不自覺地滑落下來。 “媽的!走著瞧!”,他一把抹乾了眼淚,轉頭便走了。 何天力見空地上有個石凳,便在上麵坐了下來。 “你還好嗎?”何天力看了看還在地上坐著的劉金武。 “沒事,就是被他打了幾拳”,劉金武擦去了嘴角的血跡,低著頭,無力地說。 自從那件事之後,劉金武便與何天力形影不離。而奇怪地是,自從那天以後,何天力便再也沒有見過賀強。他整個人仿佛是從人間蒸發一般。後來,聽劉金武說,那天傍晚,劉金武父親,劉政,帶人到賀強的家裡找他,結果發現那個破舊的房子裡空無一人。有人說賀強報仇不成,怕被報復,逃走了。也有人說,賀強沒走,一直躲在山裡,因為有人曾經見他回過家。也有人說,賀強去找他父親了。 “想必是畏罪潛逃了,我本來就想找他問問話而已”,後來,當何天力問起了這件事,劉政是這麼回答的。 (三) 關於賀強家的事情,在下河村一帶,人盡皆知。 那年,何天力替二狗出頭,拿著一根木棍橫掃下河村,被打倒的人裡麵就有賀強。他爹賀老二,是下河村的鐵匠。 下河村是賀姓人的聚居地。村裡的人,往上數幾代,大多能攀上親戚。村子的中心,有一所大宅子,大宅子現在是村委會的所在地。此前,大宅子裡住著一戶頗有名望的人家,這戶人家祖上歷代為官,家境殷實,家風優良,頗為村民稱道。然而,到了賀熊這一代,這戶人家的風光便從此不在。賀熊的爹,賀老爺子,膝下隻有一子,對這個獨苗溺愛有加而疏於管教,這導致賀熊自小便遊手好閑,好惹是生非。賀熊十八歲那年,賀老爺子給他取了妻,女人來自二十裡外的曹家堡,村裡人都叫她“細娘”。細娘嫁到賀家多年,隻為賀家生了一個女兒,叫“玲兒”。玲兒出生的第二年,賀老爺子便撒手人寰。沒了約束,賀熊便徹底地放飛了,整日在城裡吃喝嫖賭。結果,偌大的家產,不到幾年,便被他揮霍一空,到頭來,連那所大宅子和家具也都被變賣一空,一家人隻能搬到村邊上破舊的祖屋裡。沒了錢,欠了一屁股債,賀熊自然心情糟糕,回到家,他便拿老婆孩子出氣。細娘做夢也沒想到,原本以為嫁到了好人家,結果,如今家徒四壁,成日裡還被辱罵毆打。後來,為了躲債,賀熊一拍屁股,便遠走他鄉了。 賀熊這一走,留下孤兒寡女,無依無靠。靠著房前屋後的菜地,母女倆雖然不至於餓死,但活得著實清苦。債主每日上門討債,也令她們不勝其擾。同在一條巷子的鄰居見他們可憐,便不時地接濟他們,在這些人裡,就有鐵匠賀老二。 賀老二,本名賀鋼,因為家裡排行老二,村裡人便都叫他賀老二。賀鋼和細娘其實早就相識,早年曹家堡祠堂大修,賀鋼被請去幫忙。賀鋼在打雜的人群中,一眼便看上了亭亭玉立的細娘。賀鋼的女人前些年因為難產死了,這些年一直是賀鋼拉扯著兒子賀強過活。賀鋼覺得自己配不上細娘,便不敢表達,但心裡卻從此有了這個女人。後來,細娘嫁給了賀熊,來到了下河村,賀鋼又見到了她。兩人見麵,隻是彼此微微一笑。賀熊跑路後,細娘陷入困境,深埋於賀鋼心中的那份愛意終於在賀熊逃離的那一刻被喚醒。賀鋼竭盡所能地接濟這對母女。一來二往,日子長了,兩人便走到了一起。村裡雖有流言,但賀鋼卻毫不在意,比起他得到的幸福,這點閑話實在算不了什麼? 然而,幸福來得太突然,走得也太突然。 半年後,賀熊突然神氣十足地回到了村裡。也不知他從哪裡搞了一大筆錢。這筆錢,不但替他還了債,還讓他又過上花天酒地的生活。回來不久,賀熊便知道了細娘和賀鋼的事情。賀熊不敢找賀鋼的茬,便將所有的憤怒都發泄到了細娘身上。下河村的深夜又開始傳出一陣陣女人的哀嚎聲。終於,在一個月如彎鉤的夜晚,賀強拎著一把尖刀踏入了賀熊家,帶走了細娘。賀熊嚇得從後門溜了。 第二天,賀熊帶著警察,趕到了賀鋼家。帶隊的正是劉金武的父親,劉政。賀熊說賀鋼綁架了他的女人。那天,賀鋼的屋前圍滿了村民。 賀鋼站在院子的空地上,麵對眼前的三個警察,他很乾脆地承認了,人是自己帶走的,不過不是綁架,而是救人,因為如果他不救,細娘早晚會被賀熊打死。 “賀老二,別以為你和那婊子乾的事我不知道”,賀熊仗著有警察在身邊,便氣洶洶地站了出來:“我不妨告訴你了,我打她,就是打給你看的,她叫得越大聲,我就越高興。你他媽一個打鐵的,居然敢偷我的娘們!要是在十年前,你連給我們家提鞋的資格都沒有......” “退回去”,劉政喝住了賀熊:“你要是有本事,我們就收隊了!” 賀熊被這一說,果然老實了,他退回到了圍觀的人群中。 “賀剛,事情我都聽說了,國家是有法律的,不是你想怎麼做就可以怎麼做。你把人交出來,後麵的事情我們來處理。”劉政說。 “怎麼處理?你們能保證那畜生不打她嗎?你們能讓細娘和他離婚嗎?” “賀鋼”,劉政沉著臉,語氣低沉,“你別忘了,細娘名義上還是賀熊的妻子。你和有夫之婦亂搞,法律也不容你。你先把人放了,過去的事情都可以不計較。我們是警察,管不了別人的家事,細娘想要離婚,可以走法律。你先要把人放了!” “劉大隊長,不是我不放人。我沒有扣押細娘,是她不願意回去。”賀鋼冷冷地說。 “那好,你讓她出來,我帶她離開。” “我不走”,劉政話音才落,從裡屋走出了一個女人,那人正是細娘。 細娘穿著一身紅色襖裙,緩緩地走出,這是她出嫁時穿的那身嫁衣。她嫁到賀家時,身上穿的是自家的衣裳,如今離家出走,帶走的也隻是這身衣服。細娘還是一如既往的漂亮,白皙的臉在紅色襖裙的映襯下,顯得格外嫵媚。仿佛是因為倉促,紅襖的扣子隻扣了最上和最下的兩個,透過掀動的衣服,似乎能看到裡麵白皙嬌嫩的身體。人群中一陣騷動,女人們紛紛竊竊私語。 細娘走到賀鋼身邊,看著身邊強壯的男人,她的眼中露出一絲溫情。她轉頭看向人群中的賀熊,眼神瞬間變得無比冷漠,厭惡之情溢於言表。 “劉隊長,賀鋼沒有綁架我,是他救了我,他把我從魔窟中救了出來。”細娘看著劉政,一字一句地說。 “細娘,這裡不是你該呆的地方,你們這是非法同居。”劉振冷冷地說。 “那好,你把我拷走吧!”說著,細娘伸出了雙手,隨著袖口的滑落,她的整個小臂都露了出來。 看到細娘的手,一些圍觀的人驚叫起來,隻見細娘的手臂遍布淤青,手腕處傷痕累累,舊傷的結痂與新傷的血口交錯在一起,上麵幾乎沒有一塊完好的皮膚。 劉政也被細娘的手看呆了,愣在了原地。 “下不了手吧!”細娘冷冷地說:“如果你下不了手拷我,也可以將我用麻繩綁走!” 話音乍落,細娘便一把扯開了紅襖。人群中瞬間炸開了。紅襖裡麵,除了一件內衣,別無其它。 男人們沒有如願地看到白皙的皮膚,遍布上麵的是密密匝匝的淤青和各種傷疤。人群突然變得鴉雀無聲。 “既然今天鄉親們都到了,我就讓大家都看個明白”,說著,細娘邊轉身,邊將衣服緩緩脫去,整個後背便毫無遮擋地裸露在人群麵前。 整個後背遍布縱橫交錯的鞭傷和燙傷,滿眼看去,找不到一塊完好的皮膚 “我應該感謝賀熊”,她緩緩地轉回了身,“他給我留了張臉,這張臉也是給他自己留的。沒想到畜生也想要臉!” 說到這裡,細娘放聲大笑起來。笑聲淒厲,讓人聽了分不清這是在笑,還是在哭。 突然,她猛地收住笑聲,擦了擦滿臉的淚水,又整理了一下散落的頭發,冷冷地對劉政說:“劉大隊長,你還想把我帶走嗎?” 劉政躲開了細娘地目光,他朝屋簷看了看,屋簷下有個破碎的燕巢,幾根蘆草和羽毛半露著,在風中搖動。 “你不能呆這裡”,沉默了半晌,劉政冷冷地說。 “那我能去哪裡......那我能去哪裡?我要是能去哪裡,我還用得著被這畜生虐待嗎?”細娘低著頭,自言自語。 “你們是瞎了嗎?你們是聾了嗎?”,突然,細娘睜圓了雙眼,沖著眼前的人群厲聲罵道,“我嫁給賀熊七年了,在這七年時間裡,他不是打就是罵,從來沒有把我當人看。除了二哥,你們有誰站出來替我說話?你們是瞎了嗎?你們是聾了嗎?” 人群鴉雀無聲。 她轉身一把抱住賀鋼,眼中透著無限溫柔和不舍。 “二哥,咱們來世做夫妻”,她笑著說,兩行淚順著臉頰流了下來。 說完,她緩緩地轉身,再次麵對黑壓壓的人群。她那原本清秀的臉龐逐漸變得猙獰,突然,她一把推開了劉政,發了瘋似地沖下賀熊。 “她手裡有刀”,有人尖叫起來。 不知何時,她的手中多了一把明晃晃的尖刀。賀鋼吃驚地一摸身後,果然,原來紮在後腰皮帶上的刀,已經不見。 賀熊見狀,轉身就要逃。人們見細娘手裡有刀,便也都沒命地往外跑。 還沒跑幾步,賀熊的腿一軟,就被混亂的人群沖倒在地。眨眼間,細娘便沖到了他跟前。細娘舉起尖刀,朝他的麵門便紮去。賀熊本能地舉起胳膊格擋,尖刀便紮進了他的手臂。賀熊慘叫一聲,用另一隻手沒命地朝細娘掄去。拳頭打在細娘的身上就像打在一束稻草上,細娘沒覺得絲毫疼痛。她用力抽出卡在手臂中的尖刀,一線鮮血飛濺而出,她的眼前一片紅色。那年嫁入賀家時,她坐著紅色的轎子,蓋著紅色的蓋頭,耳邊是震耳欲聾的炮竹響和鑼鼓聲。細娘啊!細娘!你嫁到夫家就是夫家的人了!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你的命就是人家的了。 細娘再次舉起尖刀,她獰笑著,她的臉完全被仇恨扭曲了。 賀熊被眼前這個女人嚇呆了,她不再是那個曾經被自己無數次踩在腳下的柔弱女子,她不再是那個隻會哀嚎和求饒的女人,她不再是那個供自己任意發泄的工具。眼前的這個女人儼然是一隻猙獰的野獸。 尖刀正要落下,槍響了! 細娘的手停在半空,子彈射進了她的身體,剛才蓄積的力氣順著彈孔全都泄完了。她覺得自己又回到了當初被賀熊毆打時的那種無力狀態。 每次她被虐待的時候,她都覺得自己會死去,要是真的死了也真好。可是每次都死不了。但是這次不一樣,細娘覺得,這次自己真的可以解脫了。 細娘的嘴角露出微笑,癱軟到了地上。 “細娘!”賀鋼聲嘶力竭地吼叫,他一拳將賀鋼打倒在地,又一把將另一名警察推出兩米遠。他瘋了似地奔向細娘。 賀熊見狀,沒命地從地上爬起,踉蹌朝遠處跑去。 賀鋼沒有去追。他跪倒在地,將細娘摟入了懷中。 “細娘,細娘......”他溫柔地叫著懷中的女人。 細娘緩緩地睜開了眼,他看到眼前的男人,嘴角努力地露出了笑容。 “二哥,真好,我能躺在你的懷裡......二哥,你不值得為我......二哥,我覺得好冷......” 賀鋼緊緊地摟著細娘,眼淚如斷了線的珍珠,一顆顆滴落在細娘蒼白的臉上。 當天,賀鋼被帶到了警察局,第二天便被放了出來,幾天後,賀鋼便離家出走了,留下了還在讀初中的賀強。沒有人知道他去哪裡了,村裡的人都明白,他是去找賀熊了。賀熊自打那天逃走後,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四) 海城大酒店,貴賓包廂。兩位久未謀麵的老同學。 前往酒店的路上,何天力和劉金武說了這幾年的經歷,同時也了解到劉金武高考後上了警校,畢業後回到了海城,如今是海城公安局的一名刑警,而他的父親,曾經的刑警隊隊長,如今已經升任為副局長。歲月如梭,曾經的同學少年,如今都已邁入了社會,生活與地位的差異逐漸推遠了彼此的距離。劉金武早已不再是那個膽小的跟屁蟲,而何天力他自己,渾渾噩噩地度過了這麼多年,如今回首,感覺仍然兩手空空。 “你這次回海城有什麼事要辦嗎?如果用的上我,盡管說。”劉金武說著脫下了警服,幾杯白酒下肚,他便覺得有些燥熱。 何天力想起白天的事,便說:“我現在找一個人,他叫柳玉荷,不知道你是否認識?” 沒想到,聽到這個名字,劉金武先是一愣,然後臉上露出一絲壞笑,他把腦袋湊了過去,低聲說:“老同學,你和她有瓜葛?” 何天力見狀,尷尬一笑:“你想多了,我隻是想找她問個話。” 劉金武聽罷,哈哈笑起來:“老同學,你走的這幾年,海城變化可大了,小小的縣城,開了好幾家夜總會,其中金豪夜總會是最大的一家,你知道那是誰開的嗎?”還沒等何天力回答,劉金武便又將頭湊了過來,低聲說:“是縣長的小舅子開的。” 何天力正想,這和柳玉荷有什麼關係,突然他想到白天柳玉荷的打扮,以及那輛皇冠汽車,頓時明白了一大半。 “你是說,柳玉荷在那裡上班?”,何天力詫異地問。 劉金武會意地點了點頭。 “老同學,看來你也沒少去那種地方吧”,何天力笑著說。 “沒辦法”,劉金武攤了攤手,顯得很無奈的樣子,說:“我們的工作就是需要去這種場所,和這些人打交道。警察也是人,隻要是人,就會受到環境的影響,所謂自律,不過是借助環境來約束自己而已。如果你所處的環境就是一個大染缸,同流合汙不過是個時間問題”,說完這番話,劉金武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老同學,需要幫忙,盡管開口,大不了我把那娘們叫到局裡盤問一番”,又是幾杯白酒下肚,劉金武的臉上泛起了紅暈,他的話也開始飄了起來。 “那倒不用,我再去找找她,如果實在不行,我再找你”,何天力知道眼前的老同學早已經不是當初那個跟在他屁股後麵的懦弱男生了,但他性格中的一些東西還是沒變,正是這些東西,讓何天力覺得劉金武不是一個靠得住的人。不過,劉金武欠他的人情是實實在在的,盡管如此,他也不希望劉金武參與這件事。 何天力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便問劉金武:“你後來還有見過賀強嗎?” 劉金武沒想到何天力會問這個問題,愣了一下,便擺了擺手,說:“沒有,那小子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自從那次事情以後,我再也沒見過他。” 兩人喝完酒已是半夜。劉金武想要送何天力回賓館,被他婉拒了。何天力說想到處走走,看看海城的夜色,畢竟相隔多年,海城已經不是當初的那個破舊的小城了。劉金武獨自開車回家,何天力朝江濱路走去,那裡的夜生活才剛剛開始。 宜江原本隻是一條穿城而過的汙水河,後來經過治理,汙水河重現了水清河晏,兩岸也種植起了各種花草樹木,修建了棧道。汙水河搖身一變,成了縣城的景觀河,也成為民眾休閑娛樂的好地方。再後來,宜江兩旁的老房子被悉數拆除,取而代之的是林林總總的餐飲店、酒吧和夜總會。如今的江濱路是海城最繁華的地方,尤其是到了夜裡,這裡燈紅酒綠,熱鬧非凡。 何天力走到了一處掛著巨大霓虹燈的建築前,璀璨的霓虹燈烘托著五個大字:“金豪夜總會”。夜總會的對麵是一排攤位。攤主用簡易的木柵欄把自己租賃的地盤圍起來,中間架起兩把巨大的遮陽傘,他們一般會賣一些飲料或小吃。隻要你點一杯飲料,你就能在這裡坐一個晚上。 何天力要了一杯檸檬汁,默默地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群。 淩晨一點,江濱路上已經見不到普通遊人。酒吧和夜總會的門前依舊人來人往。 何天力所在的飲料攤已經收攤,圍繞著攤位的照明也都被熄滅了,整個攤位,隻有何天力一個人坐在陰暗的角落裡。隔壁麵攤的生意還在做,因為經常有肚子餓的小姐們來這裡吃夜宵。 終於,就在何天力想要離開的時候,他看到對麵的夜總會裡走出一個熟悉的身影,那正是柳玉荷。 柳玉荷徑直走到麵攤,要了一碗麵,然後找了個位子坐了下來。 就在何天力起身之際,麵攤前走過幾個搖搖晃晃的男人,看樣子這幾個人是剛從酒吧裡喝醉了酒出來的。其中一個大哥模樣的人,看到在小攤坐著的柳玉荷,便湊上前去,口齒不清地大聲說到:“這不是嬌嬌嗎?怎麼下班了?” 柳玉荷很顯然沒有認出眼前的這位大哥。 “怎麼?忘記我了?前幾天,咱們還一起耍過啥!”說完,那個大哥便伸手想摸柳玉荷的臉。柳玉荷往後一仰,躲過了他的手。 “怎麼?當起淑女了?”,大哥被柳玉荷的無趣激怒了,他一把抓住柳玉荷的頭發,將她拉到自己跟前,惡狠狠地說:“媽的,你是看不起我嗎?” “大哥,你放開我,我下班了”,柳玉荷頭發被扯得吃痛,便抓住那男的手,央求道。 “哈哈!婊子還有下班的嗎?”,大哥吐著酒氣,哈哈大笑起來,跟在他身邊的幾個人也都哄笑起來。 就在這時,一個還裝個半杯飲料的塑料杯從黑暗中飛出,不偏不倚地砸到了那位大哥的臉上。 大哥滿頭滿臉的糖水,一塊軟趴趴的檸檬片正貼在他的額頭,顯得異常滑稽。冰冷的檸檬水讓這位大哥清醒了過來,他猛地挺直了身子,環顧四周。終於,他看到不遠處正翹著二郎腿,朝著他露出譏諷笑容的何天力。 “你小子,找死”,這位大哥罵著朝何天力撲過來。 還沒沖到何天力跟前,他就被突然出現的一把矮凳絆了個正著,結果一個狗吃屎,栽倒在旁邊的灌木叢中。 在遠處觀戰的幾個小弟,這才反應過來大哥吃了虧,便也如惡狼般撲了過來。 還沒等他們沖到跟前,何天力便雙手發力,一個挺身,從椅子中跳起。他一個閃步側身,躲過了第一個人,又一個順勢絆腿,放倒了隨後的另一個人,那人一個踉蹌撲到了第一個人的身上,兩人都和他們的老大一樣,滾到了灌木叢中。緊接著,何天力一個晃身,便來到這夥人的中間,剩下的兩人看到眼前的何天力,便撲上前去。何天力一個側踢,正中一個人的腹部,又一個轉體擺拳,結結實實地打到另一個人的臉上,那兩人踉踉蹌蹌地摔倒在地。 何天力看著這散落一地,嗷嗷叫的男人,心想,對手眾多,不可戀戰,得盡快結束戰鬥。隻見他不慌不忙地從地上撿起了一根桌腿,朝那大哥走去。那位大哥剛從灌木叢中狼狽地爬起,還未直身。何天力便掄起桌腿朝他的小腿狠狠砸去,那位大哥“嗷”地一聲慘叫,又翻倒在灌木叢中。另外兩個男人正想爬起,看到這一幕,便嚇得連滾帶爬地逃走了。何天力回頭想找另外兩人,卻發現那兩人早已逃得無影無蹤了。 何天力走到柳玉荷跟前,伸手將她從椅子上拉了起來,柳玉荷早被眼前發生的一切嚇得癱軟在椅子上,動彈不得。 就在何天力要走的時候,突然,從金豪夜總會的大門裡竄出了一夥手持各式武器的人,為首的是一個刀疤臉,站在他身旁的,正是剛才逃走的那兩人。 何天力見事不妙,正想溜走。那夥人卻已快速散開,繞著他,圍成了一個扇形。看來,逃是逃不走了。他看了一眼周圍,將柳玉荷推倒在椅子上,然後從麵攤上抽走一把菜刀,背靠著麵攤,準備拚殺。 那夥人見何天力手上拿著一把明晃晃的菜刀,都不敢輕易上前。 何天力不慌不忙地側身站立,將桌腿橫在身前,將菜刀藏在身側,雙眼不斷地打量著周圍,心中暗暗盤算著,該如何應對這波攻擊。 剛才被何天力打倒在地的一個男人,腫著半張臉,高聲叫道:“大家一起上,把他給我砍了!” 就在這夥人躍躍欲試的時候,一個洪亮的聲音從他們背後傳出:“住手!” 眾人回頭一看,隻見一個左臂紋身,長得兇神惡煞的中年人從金豪夜總會的大門臺階上走了下來。 眾人見到來人,便都畢恭畢敬地站住了。刀疤臉見狀便跑上前去,喊道:“龍哥,這小子......” 話未說完,那“龍哥”便一把將他推到一邊。 “龍哥”走到何天力跟前,上下打量了一番,拱手問到:“這位大哥,請問龍虎館的葛館主是您什麼人?” 何天力很詫異來人會問起葛雲深,便回答道:“深哥是我朋友,我幫他做事。” “龍哥”一聽,眼中便露出一絲惶恐,忙俯身說道:“在下許一龍,道上朋友賞臉叫龍哥。大水沖了龍王廟,既然是葛館主的朋友,自然是我們的貴賓,如果不嫌棄,還請賞臉到裡麵坐坐。” 眾人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得麵麵相覷。 許一龍朝眾人喝道:“你們還站著乾嘛?還不散了?” 眾人默默地離開了,隻有許一龍和身邊的兩人還恭敬地站在原地。 何天力見狀便扔了武器,朝許一龍抱拳說:“哈!還以為要惡戰一場。既然龍哥邀請,我就不客氣了,不過,我得帶著這個朋友”,何天力指了指癱坐在一旁的柳玉荷。 “當然,當然,嬌嬌姑娘既然是您的朋友,自然也是我們的貴賓。” (五) 金豪夜總會,最豪華的會客廳。 何天力和柳玉荷坐在沙發上,等夜總會的主人。柳玉荷還沒從剛才的驚嚇中走出,依然瑟瑟發抖。何天力倒是自在地喝著服務員端上的紅茶。 麵對眼前適才發生的一切,何天力的心中疑惑重重。他隻不過是一個小人物而已,何以能受此禮遇?難道這所有的一切,隻是因為他是龍虎武館的教練?顯然,這裡麵一定有他所不知道的秘密。可他又不方便開口詢問,怕問出個不是,那自己恐怕又會陷入麻煩之中。隻好走一步,看一步。 許一龍離開大約二十分鐘後。會客廳的大門被推開了。一個身體肥胖的中年男人在許一龍的陪同下,走進了房間。隻見他朝何天力快步走來,遠遠的便雙手抱拳,一臉諂笑。 何天力見來人客氣,便也站起。那胖子走到何天力麵前,滿臉堆笑地說:“貴客光臨,有失遠迎。今天我身體不適,睡早了點,沒約束好手下,讓您受驚了,我該死該死!” 何天力笑著說:“還好,還好,這不是有龍哥幫忙救場,一場虛驚嘛!” 胖子連忙點頭:“是的,是的,今天要不是因為小龍機靈,怕是會出大事了。” “請問您......”何天力還不知道眼前的這個胖子是誰。 “在下朱洪彪,道上的人賞臉,都叫我黑彌勒“,胖子笑嗬嗬地回答。 兩人寒暄完畢,剛坐下,從門外又走進了一個身穿黑色西服的男人,那男人徑直走到朱洪彪跟前,俯身說道:“老板,已經準備好了”。 朱洪彪揮揮手讓他走開,然後又滿臉堆笑地轉頭對何天力說:“何先生,為了給您壓驚,我們準備了一桌酒席,如果不嫌棄,還請賞臉。” 何天力聽了忙擺手:“不用了,不用了,今晚的事,不必追究了。我晚上有點累了,也挺晚的,想早點休息,如果朱老板沒什麼事情,我馬上就走。” 聽何天力要走,朱洪彪顯得異常窘迫。 “這......這......何先生,我們都已經備下了,您看……” 何天力正想走,突然想到了一件事,便轉頭看向許一龍。 “龍哥,我有一事不明,還請明示”,何天力說。 許一龍連忙俯下身來:“何先生,叫我小龍就行,您有什麼吩咐,請盡管說。” “你是怎麼知道,我是龍虎武館的?” 許一龍聽是此事,便笑了笑,說:“恕在下冒昧,請教何先生,您最初教訓那幾個小混混的時候,用的可是龍虎武館王廣原師父的移形換影?” 何天力大吃一驚,移形換影術知道的人並不多,能在打鬥中識別此術的人更是寥寥無幾。“移形換影”的確是龍虎武館王廣原師父的獨門絕技。他是龍武拳館的街頭格鬥術的教練。在街頭格鬥中,若想要以一敵多,並最終取勝,是比較困難的。俗話說,一拳難敵四手,更何況,在實際打鬥中,孤身的一方,容易腹背受敵,從而顧此失彼。要想取勝,就需要在時空上獲得主動權,以攻其不守,打其不備,其最終的目標,就是將一對多的對抗轉換為多個一對一的對抗。移形換影術講究以敵製敵,借敵掩護,攻即是守,守即是攻,在閃轉騰挪的同時實現進攻與防禦。因此,此術極其講究身形步法,這套身形步法看似笨拙,卻十分精妙,不但攻防兼備,而且變幻莫測。移形換影術是王廣原在多年街頭實戰中總結並精煉出的一套技戰戰術和身形步法。王廣原為人率性又很怪癖,傳授這套拳法全憑個人喜好,遇到投機的片紙不求,不投機的千金難買。何天力也是在機緣巧合中學會了這套拳術。 許一龍見何天力吃驚的樣子,便連忙解釋:“不瞞何先生,多年前我有幸到龍虎武館受教,見過王師父的這套拳術,印象非常深刻。當時,你在教訓那些混混時,我正好在二樓陽臺抽煙,一眼便看出您使的正是移形換影。” “哦!沒想到你和龍虎武館還有點淵源。” “不敢,不敢,我隻是多年前在龍虎武館接受了為期一個月的訓練”,許一龍連忙說道。 “小龍過去曾經是特種兵,退役後回到海城,如今是我們夜總會的安全總管。葛先生還見過他,是不是?小龍”,朱洪彪不失時機地補充到。 許一龍笑著點了點頭。 提到葛雲深,何天力突然想到一件事,便問:“哦!你們是不是給他打過電話了?” “這三更半夜的”,朱洪彪連忙說,“我們哪裡敢打擾葛先生,我們隻是給聯係人打了電話。” “哦!聯係人怎麼說?”何天力問,盡管他並不知道朱洪彪口中的聯係人是誰。 “聯係人說了,何先生是葛先生的好朋友,讓我們千萬不要怠慢了......結果,你看......我們還是怠慢了何先生。” 何天力擺了擺手,對朱洪彪說:“我都說了,今晚的事,就算過了。我這次來海城也是為了辦私事,不想鬧得人盡皆知。朱老板的美意,我會轉達給深哥的。如果今天沒什麼事情,我想還是先回去休息吧。” “哦!這樣......也好,我們夜總會剛好有個客房空著,如果不嫌棄......” “不用.....”,何天力本想拒絕,突然想到什麼,便說:“既然朱老板賞臉,那就請幫我安排一個套間吧,我今晚正好要和嬌嬌談點事。” 說完,何天力看了看柳玉荷。隻見柳玉荷臉色慘白地坐在沙發上,一言不發。 朱洪彪愣了一下,立即明白過來,忙笑著說:“那極好,極好!小龍,立刻去辦。” (六) 金豪夜總會,位於頂層的總統套房。 黑暗中,何天力舒服地坐在靠窗的單人沙發上。他的身後是一個落地通體玻璃墻,閃爍的霓虹燈透過玻璃墻,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照射到天花板上,顯得有點光怪陸離。 隔著一個精美的茶幾,是另一個單人沙發,沙發的背後是厚重的窗簾,窗簾擋住了光。柳玉荷低著頭,坐在沙發上,整個人都陷入了黑暗中。 “我知道你是李梅的朋友”,黑暗中傳來何天力的聲音,平靜中略帶疲憊,“我希望咱們能通過朋友的身份來談話。兩天前,李梅給我打電話,雖然她沒有直接說,但我知道她是被人綁了。” 接下來,是一陣死一般的安靜。 “我知道你和這件事脫不了乾係,如果你繼續隱瞞,我隻能認為你是整件事的主謀。刑警隊的劉金武,我想你應該認識,今天他還問我需不需要幫忙?我告訴他,還沒到那一步。不過......如果真的有必要,我會請他幫我問問你。當然,如果連他也問不出什麼,我隻好請朱老板幫忙。我想,他一定會有不太一樣的辦法。” 黑暗中,何天力聽到低低的啜泣聲。 “對了,我今天去包子鋪,看到你爸媽了。他們很熱情。可惜的是,我沒來得及吃一口你們家的包子。聽說在整個縣城找不到第二家,做包子比你們家做得好吃的。” 又是一陣沉默。 “也不知道李梅現在怎麼樣了?”,何天力淡淡地說。他嘆了一口氣,站了起來,朝門口走去。 就在何天力正要扭動門把手的時候,身後突然傳來一陣嚎啕大哭。過了許久,哭泣終於停止,柳玉荷哽咽著說: “李梅......李梅......李梅她被人拐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