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章 第9天(1 / 1)

(一)   洪長勝的父親,洪耀南,是洪氏一支的族長。這些洪氏族人原本都是本分的農民,後來因為時逢災年,流寇橫行,洪耀南帶領族內子弟投奔了一支起義軍。幾年間,他們征戰南北,屢建戰功,在義軍中頗有名望。後來義軍失敗,洪耀南帶領殘餘的族內子弟回到了故裡。為了防止官府圍剿,洪耀南帶領部分族人逃向了西南地區,走進了茫茫群山之間。   這一群洪氏族人一共五十四人,在群山中跋涉了一個多月,就在冬季即將來臨的時候,他們走到了如今的這片山林。   彼時,族人們已經疲憊不堪,攜帶的糧食,數日前已經吃完,這一路,他們靠著打獵、采摘野菜充饑,可是冬天即將來臨,如果還沒有找到落腳的地方,等待他們的將是可怕的饑餓和漫漫寒冬。   洪耀南獨自登上了鰲頭嶺,看著眼前的群山,心中不禁一陣惆悵。   突然,在遠處的山腰上,一縷炊煙徐徐升起。他定睛細看,果然,在薄霧繚繞的地方,出現了一個小小的村落。   村子不大,叫曹家坪,隻有十多戶人家。曹家坪位於老爺嶺的半山腰,這裡三麵環山,一麵臨穀,山上的泉水流經村子,滋養了一塊塊水田和池塘。田頭阡陌間,鵝鳴雞叫狗聲聲,一派世外桃源的景象。   曹家坪的村民見到洪耀南和他的族人,頗為驚訝,因為這個地方遠離城鎮,偏於一隅,已有多年沒有外人進入了。   洪耀南對村民說,他們隻是路過,希望能借宿一宿。村民見來人眾多,不敢推脫,便讓他們住進了村裡的祠堂。   這是曹姓人的祠堂,祠堂不大,五十多號人擠著,顯得有些擁擠,不過至少不用再趕路受凍了。年輕的族人到附近的山上砍來了樹枝,在祠堂的中央點起了一堆篝火。篝火的熱氣瞬間驅散了寒冷,圍著篝火,大夥開始烤火做飯。沒過多久,村民又送來了臘肉和糧食。這一日,這支洪氏族人迎來了久違的開心和放鬆。   第二天,山裡下起了大雪,洪氏族人都懶懶地躺在祠堂裡不願動身。這大雪天,前路渺茫,本就不是趕路的好時候。所有人都慶幸找到了好地方,要不然這時他們或許還在大雪中艱難跋涉。   第三天,雪下得更大了,山裡已成了白茫茫的世界,大夥依舊沒有想動身的意思。連洪耀南也窩在被窩裡,不願出來。   就這樣,到了第五天,雪終於停了。村民送的糧食也快吃完了。做飯的女人開始埋怨馬上要無米下鍋了,如果再這麼下去,隻能再去采野菜充饑了。   下午,幾個族裡的子弟從外麵帶回了兩隻雞。雞的脖子已被扭斷。他們將雞扔到女人麵前。   “拿去,給大夥熬個雞湯!”   “這雞是哪裡來的?”女人們好奇地問。   “撿來的!”他們不屑一顧地回答,又出門打野去了。   過了不久,便有村民上門,他們找到了洪耀南,說是村裡的雞給族裡的子弟偷了,他們想討個說法。   洪耀南說:“他們確實帶回了兩隻雞,不過,這雞是野雞還是你們養的家雞,那就不好說了,我到時問清楚了,會給你們一個說法。”   “廢話!野雞和家雞你們分不清嗎?”一個村民氣憤地沖洪耀南嚷嚷到。   洪耀南怒目圓睜,眼中的殺氣嚇得那村民往後倒退了一步。   村民見沒辦法在洪耀南這裡討得好,便灰溜溜地離開了。   當夜,祠堂裡的人都沉入了夢鄉,一個黑影敏捷地越過了祠堂的圍墻,不到半炷香的功夫,那黑影又從外麵翻了進來。   第二天,天還沒亮,早起做飯的女人便大聲嚷嚷開了。待眾人醒來,這才知道,祠堂的大門被人用一把大鎖從門外鎖住了。   幾個族裡的年輕子弟紛紛站到洪耀南的跟前。   “族長,這一定是那些村民乾的!他們想把我們困在這裡。”   “是的,如果我們再不動手,怕就晚了!”   “族長,咱們拚了吧!晚了可就來不及了!”   ......   眾人越說越氣憤,紛紛從包袱裡抽出了長刀短劍。洪耀南皺著眉,過了許久,他點了點頭。   有了頭人的允可,洪氏族裡的年輕人湧向了大門。不費吹灰之力,大門的鎖,便被撞開了。這夥人借著朦朧的晨光,沖向了村子裡的每一座房子,喊殺聲瞬間震動山穀......   這群曾經久經沙場的洪氏子弟,用了不到半個時辰,便將村裡的男女老少殺得乾乾凈凈。   到了中午,天上又下起了大雪,曹家坪的空氣裡彌漫著冰冷的血腥味,到處是凝成冰塊的累累血漬。   幾十具僵硬的屍體被堆積在村口曬穀場上,一把大火點燃了屍體下堆積的乾柴。烈焰瞬間將人肉烤的滋滋響。黑色的灰燼在熱浪中翻滾,到處飛舞,悠悠揚揚地灑落到厚厚的白雪上。這群歷代在此居住的曹姓族人,僅僅是在一日之間,便從這片土地上,被徹底抹除了,仿佛他們從來沒有存在過一樣。就連曹家坪這個地名,也從此變成了洪家寨。   洪耀南以為他們把這件事做得乾脆利落,神鬼不知。哪想在不遠處的山林裡,一個少年頭披白雪,圓目怒睜,正在看著他們所做的這一切事情。淚水流過少年的臉,滴落在雪地上,變成了冰。   少年是村裡唯一的活口。那天,他因為鬧肚子,天不亮就起來上茅廁。也就在這一會兒的功夫,洪氏族人便殺進了每家每戶。曹家坪的村民大多死在了自家的床上,死在睡夢中。他們大多數人臨死都不知道,殺他們的,居然是他們好心收留的人。隻有這個少年,把全程看得清清楚楚。他一家六口,最後隻剩下他一人。   那年,他剛好十歲。   十五年後,這個年輕人手持一杠長槍,潛回了曹家坪,當時正遇上洪耀南過五十大壽,全村的人都在曬穀場吃席。憑借有利地勢,他用十顆子彈送走了洪姓八口人。其中,第一顆子彈便賞給了他們的族長,洪耀南。可惜他當時手上隻有十顆子彈。打完子彈後,他便消失在莽莽叢林之間。   後來,他又多次潛回曹家坪,但都沒有找到合適的機會。有了那次教訓,村民提高了警惕,報仇便不再那麼容易了。   那個年輕人後來離開了西川,從此消失得無影無蹤。   (二)   李鳴成將車停到七圩鎮農貿市場的門口,下了車,然後沿著熙熙攘攘的街道,隻身走到陶大山的修車廠門前。   修車廠大門緊閉。   李鳴成今天是便衣出行,他不想引起別人的注意。   陶大山的家毗鄰修車廠,是一個不大的院子,院墻上爬滿了枯黃的爬山虎。   李鳴成敲了敲門。   過了不久,門開了,一個長相甜美的女人站在他的麵前,李鳴成認出她是阿蘭。   阿蘭也認出了眼前的人。   “李警官,怎麼是你?”阿蘭驚訝地問。   “嘿嘿!不好意思。”李鳴成靦腆地笑著說,作為一個韶華正茂的年輕人,麵對美女,也是會不自在地緊張。   “打擾了,我想找你了解一點事情,不知道方不方便?”   “哦!”阿蘭猶豫了片刻,“那你進來吧!”阿蘭說著,便將李鳴成讓進了房子。   “爹,李警官來了!”阿蘭沖著院子喊了一聲,便走進了廚房,給客人備茶去了。   李鳴成朝院子掃了一眼,看到在一個灑滿陽光的角落裡,坐著一個鬢發斑白的老人,他正是修車廠的老板,陶大山。   “哦!李警官來了啊!我這腿腳不便,起不了身,你隨便坐吧。”陶大山笑著招呼。   李鳴成找了把椅子,在陶大山的身邊坐了下來。   “大叔!你的腳這是怎麼了?”李鳴成親切地問。   “唉!昨天修車傷到了,不過不打緊,過兩天就好了。李警官,你這是......?”   “哦!其實也沒啥事,我之前不是負責洪家寨的兩起命案嘛,我過來隻是來了解一些事情,其實也沒啥重要的事,隻是聊聊而已。”   阿蘭從廚房裡走出,給他端上了一杯茶。然後,她拿起一把椅子上的一張鞋底,坐了下來,開始低著頭納鞋底。   “我本以為你在洪家寨,上午去了一趟洪家寨,哪想那裡昨天夜裡發生了一場火災,把村裡的房子都給燒毀了。我找到了村長,他說你昨天中午就回鎮裡了。”李鳴成對阿蘭說道。   “有這事?”阿蘭抬起頭,表現出驚訝的樣子,“村長怎麼樣了?”   “不好說,躺在床上,動彈不得,除了腦袋以上,其它地方都動彈不得。”   “村子是怎麼著的火?”   “聽說是因為村民取暖引起的,村子的房子基本都被燒毀了,現在他們都擠在幾個救災棚裡,這個冬天對他們來說,可是難熬了!”   “哦......”阿蘭麵無表情。   “我這次找你,是想和你了解一下虎子的情況”   “虎子?他怎麼了?”   “沒什麼,我們隻是想了解一下他的情況,你平時和他接觸的多嗎?”   “不多”,阿蘭搖了搖頭,“我和黑娃結婚後,就搬到了新房子,虎子和他父母住在一起,我們平時見得並不多。”   “你知道他和玉兒的事情嗎?”李鳴成繼續問。   “玉兒?哼!我不知道!”聽到玉兒的名字,阿蘭麵露厭惡之情。   李鳴成沉默了片刻後,繼續說:“其實,我還有一個問題,不知道該不該問。”   “什麼問題?”   “你為什麼會嫁到洪家寨呢?”   聽到這個問題,阿蘭的臉上立刻蒙上一層陰影。   “是因為我!”坐在一旁的陶大山說道。   陶大山拍了拍自己的大腿,深深地嘆了一口氣,繼續說道:   “我是西川本地人,早年參軍,復原後,憑借在軍隊裡學習的修車手藝和軍隊給的補貼,我在七圩鎮開了一家修車廠,主要修理摩托車和汽車。兩年後,我又借錢買了一輛二手摩托車和麵包車,開始利用閑暇時間,在村鎮間跑運輸。生活雖然不算富裕,也算是蒸蒸日上吧!有一年春天,我騎著摩托車,前往一個偏僻的村子送貨,由於山裡積雪未化,道路泥濘,結果路過一段山路時,車子打滑,我連人帶車滾進了路旁的土溝裡。我在土溝裡,昏迷了很久,後來有個村民經過那裡,把我送到醫院,救了我一命。那人就是洪長勝。從此,我和洪長勝成了莫逆之交。再後來,隨著雙方的子女逐漸長大,洪長勝向我提親,我礙於人情,便欣然同意了。”   說到這裡,陶大山又嘆了一口氣,“我也沒想到,黑娃並不珍惜我的女兒,他三天兩頭在外麵胡搞,最後把命都丟到了其它女人的家裡。早知如此,就算舍了我這張老臉,我也斷然不會讓阿蘭嫁到洪家寨的。”   “哦!”李鳴成看了看阿蘭,隻見她低著頭,自顧自地納著鞋底,一滴眼淚從她長長的睫毛間滴下。   李鳴成心中突然一緊,覺得有種異樣的感覺漾上心頭,阿蘭的樣子,真是讓人憐愛,他心裡這麼想。   “李警官”,陶大山問道,“聽說你們抓住了洪長貴?”   “是的!”李鳴成點了點頭,“我們也沒想到,千辛萬苦尋找的大頭目,原來就藏著洪家寨。”   “他們是親哥倆”,陶大山說。   “是的,這事我們之前並不知道,大叔,你和洪長勝關係這麼好,你之前知道他們是親哥倆嗎?”李鳴成問。   “我也隻是有聽說而已,這種事沒人會拿到明麵來說,畢竟做的都是見不得人的事情。”   “哦!對了!”李鳴成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洪滿貴被抓住了!”   “是嗎?”阿蘭抬起了頭。   “是的,昨天被抓的,他已經交代了犯罪事實,是他殺了黑娃。”   “哦!那個女人呢?”阿蘭問。   “你是說玉兒?她跑了,不過根據滿貴的供詞,這件事和她關係不大,我們也就沒去追究了。”   “哦!”阿蘭的眼中閃過一絲失望,她低頭繼續納她的鞋底。   “看來,我是該回一趟洪家寨了!”陶大山淡淡地說,仿佛是在自言自語。   (三)   從陶大山的家裡出來時,已是下午兩點。   小鎮上的行人少了很多。李鳴成突然想起自己還沒有吃午飯,肚子現在才覺得有點餓,他環顧四周,看到斜對麵有一家麵館,便徑直走了過去。   李鳴成找了一個靠窗的位置坐了下來,要了一碗紅燒牛肉麵。   透過窗戶,看著街上來來往往的行人,李鳴成陷入了沉思。   黑娃的死,滿貴無疑是第一案犯,那真正讓他致死的人是誰呢?   是虎子還是阿蘭?兩人都有作案動機,也都有作案時間,一個是兄弟,一個是夫妻。   會是阿蘭嗎?李鳴成下意識地搖了搖頭,努力地將這個念頭趕出自己的腦子。   就在這時,他突然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盡管他穿著便衣,李鳴成一下子便認出那人是郝正明,縣刑警隊隊長。   隻見郝正明走到陶大山的家門口,敲了敲門。   過了不久,門開了,是阿蘭開的門,她見到郝正明顯得異常高興,拉著他的胳膊進了門。   李鳴成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詫異不已......   “牛肉麵好了!”服務員將一碗牛肉麵放到了李鳴成的眼前。   (四)   剛才見到的一切,在他本已平靜的內心又攪起了無數的疑問。   吃完牛肉麵,李鳴成決定回警局去找一個人,韓向東。   韓向東是局裡的老人,他或許知道郝正明的一些事情。   李鳴成在警局的茶水間找到了韓向東。   “韓叔,有空嗎?我有點事想問問您。”   “哦!還是洪家寨案子的事嗎?”   李鳴成點了點頭。   “我聽說這案子不都結案了嗎?”   “嗯!是的,不過其中還是有些疑問。”   “哦!好吧,那咱們老地方見,你先過去,我待會兒就去。”   半小時後,還是原來的餐館,還是原來的包房。   李鳴成等到了韓向東。   “小李,你小子可以呀!到警局沒幾天,就立了大功!”,韓向東一進門便笑著說道。   李鳴成連忙站了起來。   “韓叔,笑話了,我隻是運氣好而已!”   “嘿嘿!那不管,你得請我吃飯!”韓向東拉著李鳴成坐了下來。   “你找我啥事?”   李鳴成思考了片刻,說道:“韓叔,你在刑警隊呆的時間最長,想必你應該了解郝隊。”   “郝正明?”   “是的!你對他了解嗎?”   “你怎麼對他感興趣?小子,你這不是在調查他吧?如果是,我勸你立刻停止!”韓向東一臉嚴肅,全然沒了剛才的嬉笑。   “韓叔,別誤會了,我一個小警員,怎麼可能......”李鳴成解釋道,接著他把今天在七圩鎮看到的事情和韓向東說了一遍。   “哦!就這事?”韓向東問道。   李鳴成點了點頭。   “這不是什麼秘密,陶大山和郝正明之前是同一個部隊的戰友,後來陶大山退伍後回到了七圩鎮。不久後,郝正明也退伍了,他進了縣刑警隊,而且,你知道陶大山開的修車廠的最大顧客是誰嗎?”   “是警局?”   “嗬嗬!”韓向東點了點頭,笑著說,“看來你小子並不傻!”   “還有”,韓向東繼續說,“陶大山和郝正明之間還有一層更為親密的關係。”   “什麼關係?”   “郝正明是阿蘭的乾爹!”   “你也知道阿蘭?”李鳴成詫異地問。   “廢話,咱們警局稍微年長一點的,有誰不知道阿蘭?她小時候盡在警局裡竄,我們都熟悉得很!”   “哦......”李鳴成這才恍然大悟。   “這不是什麼秘密!而且,聽說陶大山在部隊的時候曾救過郝正明一命。”   “韓叔,當初郝隊把洪家寨的案子交給我,是不是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有可能”,韓向東思考片刻後,說道:“警隊裡的人,大多知道他們的這層關係,如果換作是你,你會怎麼辦?”   李鳴成點了點頭。   “韓叔,還有件事,我不太明白。為什麼陶大山復原後沒去警隊呢?而是選擇回到七圩鎮做個小生意?”   “嗯......這件事我也不太清楚,不過,我聽說他在部隊裡因為一些事情受過處分,或許和這個有關吧。”   “韓叔,聽說郝隊是個孤兒,是嗎?”   “這你也知道?”韓向東笑著說,“據說,他的家人在一次邊境沖突中都死了,他後來也因此參了軍,參軍後,他屢立戰功,這也是為什麼他復原後,能直接進縣刑警隊的主要原因,人家是靠自己的本事打拚出來的,和那些靠關係的可不一樣咯!”   (五)   宏利賓館平日裡客人很少,這或許和它地處偏僻且門麵不起眼有關。   今天,除了老板和他女兒,整個賓館隻有兩個客人:老莫和何天力。   雪後初晴,臘梅花開,淡淡的花香溢滿了整個院子。   暖暖的陽光底下,老莫和何天力在悠閑地喝著茶,聊著天。   “咚咚咚”幾聲敲門聲後,一個身材魁梧的中年人走進了院子。此人麵色黝黑,臉部棱角分明,略顯斑白的眉毛下,是一雙堅毅而深藏憂鬱的眼睛。   “師父,事情已經辦妥了!”那人走到老莫身旁,低聲說道。   “好呀!好呀!”老莫笑著說,“辛苦了,有沒有不願意走的?”   “有幾個不願意回家的,我臨時給她們安排了住的地方。”   “錢都分了嗎?”   “除了留給寧杏的十萬塊,其餘九十五萬我都分給她們了。”   “哦......她還好嗎?”   “我早上剛去看了,她還好,精神狀態也不錯,隻是......”   “隻是什麼?”   “隻是,她說她不想回家,她說她的一切都被人販子給毀了。”   “嗯......”老莫沉吟半晌,“沒關係,到時我去見見她,聽聽她的想法。”   “好的!”   “賀鋼,這事你辦得不錯!辛苦你了!”老莫笑著朝他點點頭。   “師父,這是我的榮幸!如果沒別的事,我就先去辦別的事了?”   “好的,你去吧!對了......”老莫這時想起了一件事,“昨天西南大學的校長給我打了電話,說賀強的入學申請已經通過了,你讓他準備一下,過幾天就去報道吧。”   “哦!是嘛?”賀剛的臉上洋溢出一絲欣喜,“那我和他說一聲!”   說完,賀鋼便邁著輕快地步伐,走出了院子。   “莫叔,賀鋼叔這辦事效率真高!”何天力感嘆到。   “是咯!鐵錚錚的漢子,辦事能不利索嘛?不過,他的脾氣也是不小咧!想當初我剛認識他的時候,也是個點火就著的家夥。”   “賀強和他一樣,我們倆還乾過幾次架咧。”   “哦!是嗎?我怎麼沒聽說,你說來給我聽聽。”   於是何天力便把小時候以及初中時和賀強的那兩次乾架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老莫聽完,哈哈大笑起來。   “哈哈!你小子也就仗著我教你的那點皮毛功夫!”   “那是,就算現在,他也不是我的對手哈!”   “你看你!我怎麼和你說的?貪勇之人,禍不及遠。沒事別在手腳功夫上和人較量。”   “知道了,我也就說說而已。對了,莫叔,關於洪家寨的事情,我還是有些不明白”   “哦!有什麼不明白的?”   “比如:關於柱子的死,我至今還很疑惑?柱子媳婦,哦不,是寧杏,她又是如何逃出來的?”   “嗯!這兩個問題的答案,下午就能揭曉!還有別的疑惑嗎?”   “當然有,你是怎麼知道村長在他的墓室中藏了一百萬?”   “哈哈!這個很簡單。我之前和你說過,神行者經過修行,可以通過異世界與一些動物建立起感知上的鏈接,每個修行者所鏈接的動物可能都有所不同,我所鏈接的是一隻烏鴉,一隻白色的烏鴉。通過這隻烏鴉,我可以看到它所能看到的一切。所以,那天村長上山藏錢,自然也逃不出我的眼睛。”   “原來如此,難怪在石屋的附近,經常會有一隻白色的烏鴉。如此說來,昨晚的一切,也盡在你的眼中了?”   “當然,否則消防車怎麼可能會在第一時間到達?”   “這一切都是事先安排好的?”   “準確說,應該是事先準備好的,我們都是在等待時機,不是嗎?”   “是的,這你說過,等待時機,順勢而為!那黑娃的死,也是預料之中的嗎?”   “不是,那隻是偶然,當然,這一切也是他自己促成的。”   (六)   西川縣城的東邊,有一片天然溫泉,圍繞著這些溫泉,各地的商人在此建起了大大小小的溫泉療養中心,其中頤天溫泉療養中心是最為偏僻的一個,他位於一處山穀中,環境幽僻,遊人罕至。   當老莫和何天力走近109房間的時候,她正坐在一把椅子上,麵朝窗戶,安靜地看著窗外的景色。   她聽到有人進屋,便警惕地轉過頭,見到來人,他神情木然地看著對方,緩緩地站了起來。   這是一個長相清秀,臉色蒼白,形削骨立的女人,戴著一副嶄新的金絲邊框眼鏡。   “寧杏,你還記得我嗎?”老莫說,“我給你治過病。”   寧杏沒有回答,隻是微微地點了點頭。   “他是阿力!”老莫指了指身邊的何天力說,“想必賀鋼已經和你提過我們吧。”   寧杏還是沒有說話,隻是點了點頭。   “我們今天過來,隻是想和你聊聊,不知道你現在是否方便?”   她依舊隻是點了點頭。她仿佛是一隻被驚嚇過度的小鹿,一言一行都顯得無比謹慎。   “賀鋼說你不願意回家,是嗎?”老莫問。   “是的!”過了許久,她終於回答:“我不願意回家......當初我之所以到外麵求職,就是想離開那個家。如今,我不能拖著一個傷殘的身軀和一顆碎裂的心,回到那個家。如果我回去了,我不僅得不到她們的安慰,還會給她們帶去無盡的痛苦。在她們麵前,我的痛苦也無法稀釋......甚至,在未來的生活裡,她們或許還會不斷地揭開我的傷疤......”寧杏說著,空洞的眼神中,充滿了絕望。   “哦!是這樣的”,老莫陷入了沉思。片刻後,他繼續說道:“那你願意繼續深造嗎?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可以送你去大學繼續深造,等過幾年後,等你完全康復了,再出來工作。”   “我可以嗎?”寧杏的雙眼突然冒出晶瑩的光,那是她的淚花,“真的可以嗎?我還能回到大學?”   “當然可以”,老莫微笑著,和藹地說。   “可是,為什麼?你們為什麼這麼做?我可是一無所有......”寧杏的聲音顫抖,她剛從魔窟逃出,無法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   “寧杏,這一切都是這個世界對你的彌補,你無須為此付出任何代價。如今,你已經安全了,再也沒有人會強迫你做任何事情。我所說的,隻是一個建議,你可以接受,也可以拒絕,如果你希望在這裡一直待下去,也是可以的。”   “我願意去......”經過一陣沉默後,寧杏的口中終於吐出了這句話。   “好的,那我吩咐賀鋼後續去辦這件事。另外,我也要感謝你一件事。”   “感謝我?”寧杏疑惑地問。   “是的,感謝你點燃了洪家寨的那把火,沒有那把火,洪家寨的那些受害的女人就不會被救出。”   “你是怎麼知道的?”寧杏睜圓了雙眼。   “我們都是受到召喚的,不是嗎?”老莫微笑著答道。   “是的,有個神仙一直在夢中指引我,沒有她,我不可能活著逃出洪家寨。那個神仙也托夢給你了嗎?”   老莫點了點頭,說道:“不過,有些事,我還是不太了解,你能把那幾日的事情和我們說說嗎?從洪安柱死的那天開始。”   聽到洪安柱的名字,寧杏不由得打了個哆嗦。過了許久,她才恢復了平靜。這才徐徐地說出了整件事情。   洪安柱死的那天早上。   黑娃的媳婦,阿蘭來到了柱子的家裡,阿蘭是來借饃饃模子的。阿蘭和柱子娘說,可以勸勸阿蘭,結果,她來到了那個小屋子。阿蘭走到寧杏身邊,低聲對她說:“我是來救你的。”寧杏並沒有過多詫異,神仙之前托夢給她,說會有一個女人來幫助她逃離,隻是她沒有想到會是黑娃的媳婦。   阿蘭大聲地勸說著寧杏。趁著柱子娘不在,阿蘭悄悄對寧杏說:“我給柱子帶的點心裡放了安眠藥,等到了晚上,如果他還沒醒來,你就打開腳鐐,偷偷跑出來,我在巷口等你!”說完,阿蘭將一把銼刀塞到了草席底下。   阿蘭被“罵著”趕出了屋子,出門時,她見到扣在房門的鐵鎖打開著,便偷偷合了起來,並拔走了鑰匙。後來,到了晚上,柱子媽本想鎖門,結果發現不見了鑰匙,便隻好用一根細木枝拴住了門。   寧杏自見了阿蘭後,心中便有了希望。   阿蘭走後不久,柱子娘給寧杏端了一碗飯。寧杏此時逃走心切,便心生一計,她故意將飯碗打碎,又偷偷地從地上撿起一塊鋒利的瓷片藏到床底。等柱子回家後,她又故意激怒了他,她本想趁著柱子上她身時,用這塊瓷片劃破他的喉嚨,然後再結果了後續進來的柱子媽。怎想,柱子束住了她的雙手,導致這個計劃無果而終,白白受了一場欺淩。   還好,柱子回房後,吃了點心,一覺睡到了晚上。柱子媽嘴饞,也吃了一塊,便也昏昏然,酣睡不起。   寧杏用銼刀銼開了腳鐐,又小心地撥開了插在門上的木枝,她打開了屋門,接著月色,她終於走出了這個困了她半年多的牢籠。   在她走過院子的時候,她聽到了柱子的呼嚕聲。突然,一股莫名的仇恨湧上了心頭。她找到一把柴刀,走近了主屋,看著眼前這個折磨了她半年多的惡魔,她舉起了手中的柴刀......   做完這一切,她失魂落魄地從後門走出了柱子的家,沿著巷子,她蹣跚著朝前走......終於,借著月色,她看到了一個白色的身影,那是阿蘭,她的救星......   在後來的日子裡,她一直住在黑娃家的地窖裡。所幸,黑娃平日裡也極少歸家,更不會想到自家地窖裡還藏著一個女人。   後來,黑娃死了。緊接著,阿蘭離開了洪家寨,在離開洪家寨前,阿蘭來和寧杏告別,並告訴寧杏,在自家的廚房裡,有一大桶煤油。   寧杏此前曾經夢到洪家寨大火的情景,此刻,她突然悟道,這就是上天給自己的啟示。   深夜,寧杏拎著一桶煤油,挨家挨戶地將煤油倒在每一處容易著火的地方。等到最後一滴煤油灑盡,她掏出了火柴......瞬間,洪家寨花光四起,等到村民們紛紛跑出房子,開始救火時,寧杏早已逃出了村子,她站在村口的公路上欣賞著這個世界上最美的煙火......   說到這裡時,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寧杏突然大笑起來,她的笑聲淒慘而可怖。   老莫和何天利靜靜地看著她,直到她的笑聲逐漸低沉,眼淚撲簌簌地掉落,她趴在椅子靠背上,嚎啕大哭起來......   (七)   回家的路上,何天利開車車,沉默不語,老莫坐在旁邊,神情肅穆地看著窗外。   “莫叔,你說她還會變回原來的樣子嗎?”,何天利終於打破了沉默。   “為什麼要變回原來的樣子?有些傷疤是永遠無法抹去的,其實也是沒有必要抹去,有時候刻意地抹去,反而會平添更多的痛苦。”   “那她的經歷會不會成為她心中永遠的陰影?”   “可能吧!如果她不夠強大,她就會永遠活在這陰影下,如果她足夠強大,陰影就隻是她腳下的陰影。”   “莫叔,這說起來容易。”   “當然,可是她還算是幸運的,她遇到了我們,她有機會在還年輕時,重新開始自己的生活......至少她有機會去這麼做......這世界上有多少人是臨到生命的盡頭,也沒有等到這個機會。”   “莫叔,救危扶困是不是神行者的使命所在?”   老莫搖了搖頭,說道:“神行者的使命是防止人類社會的發展脫離正常軌道,救危扶困是作為一個人該有的使命,當然,作為一個神行者,在大部分情況下,他本身就是一個人。”   “莫叔,我想明天就回寧城。”   “知道,火車票都給你買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