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見(1 / 1)

再造螺旋 伍寐 5027 字 2024-03-16

靴子和大地的摩擦好似爭吵,可能是因為初來乍到卻毀滅似的踩踏。   而穿靴子的人毫不在意,他的心中隻有那前方的灰葉鎮。   這個鎮子不能說好,隻能說爛透了,爛到了骨子裡。   達爾文閉上雙眼都能想起那位“鋼鐵”嘴裡蹦出話。   “灰葉鎮,現在是你的領地。不湊巧的是,它現在並非由帝國管轄,一切都是這個小鎮的咎由自取。”   “如果你想證明你是對的。一年,一年後第一波調查隊和軍隊同時到達。如果局勢沒有穩定下來,或者說仍然有超凡走私現象。”   “我會毫不猶豫的下令屠城。”   他的語言真情實意,雖然嘴上說著屠城,達爾文知道他仍舊熱愛自己的國家和人民。   隻是在他看來,不受拘束的就算不上人民。   這位有些疲倦的灰發青年從粗布包中拿出水袋,在即將進入鎮口時潤潤咽喉。   自己畢竟是一個新上任的領主,等到了鎮上一定要大費口舌的和鎮民們解釋吧?   達爾文一邊暢想著,一邊把水袋放回粗布包。   自己應該做一個和善的領主,就算最後自己失敗了,應該也會有人跟他從灰葉鎮離開。   他放下身後背的巨劍,因為它現在多餘了。   達爾文思索片刻又拿起了巨劍,用這柄未出鞘的巨劍開始挖土。   這劍鞘雖然也像是金屬製造,但是達爾文的毫不在意也讓劍鞘留下了磨痕。   在撅出一個差不多的土坑後,把巨劍強硬的塞進去,對自己的傑作有些滿意的達爾文又快速的用雙手雙腳填上土坑。   他認為應該不會有人會閑的無聊來村口挖自己的巨劍,即便土地有毫不遮掩的翻新痕跡也不會有人來挖。   因為村口全是和巨劍那麼長的翻新痕跡,把東西埋在這邊,是村民們的習慣吧。   不過要是有其他的村民在附近埋東西的話,自己可能會忘記巨劍放在哪裡。   達爾文用樹枝在翻新的土壤上畫了兩條交錯的線條,畫完後跪在大地上祈禱。   雙塔之神啊,我希望我能在雨天前安頓下來,並把它帶進我的領主府裡。   在冥想片刻後,達爾文拍了拍身上的泥土,背上粗布包,走進了自己的領地。   灰葉鎮,不同於普通小鎮。   位居邊陲的它緊挨著崎域山和夜河,通過這兩個地方能有一萬種走私方式。   這麼好的位置,在奉行閉關鎖國的帝國手裡就變得紮手起來。   擾亂帝國內部的幾起超凡事件,極有可能是從這個不起眼的小鎮走私過來的。   帝國僅是這三年就派了5任臨時領主和部隊,企圖恢復在灰葉鎮的統治。   如果成功了,就不會有達爾文這個第6任領主了。   而如果沒有達爾文,一周前,灰葉鎮已經被帝國的部隊屠戮成死城了。   在這個由自己救下來的城鎮中,現在的自己居然如此的紮眼。   自己和村民們相比,實在是太乾凈了。   在達爾文的眼中,塵土就已經是汙穢的極限了,而當地人可以說是把超越極限之物均勻的抹遍了全身。   造成這樣的並不僅僅是貧窮,但隻是貧窮就已經足夠讓人窒息了。   隻是沾染塵埃的灰袍在人群中是那麼的搶眼,達爾文知道了,人是會讓自己無地自容的。   他加快了腳步,想要走到一個能容納自己的空間,至少沒有侵略般的目光和從未見過的慘狀。   這是超凡者和超凡之物所造成的吧?雙塔之神啊!雙塔之神啊!   伴隨著自己腳步的腳步聲不算少數,達爾文從容的拐進一個巷口,自然的坐在了巷口的邊緣。   而墻的另一側腳步聲漸稀,隻有一聲輕的不能再輕的腳步走到達爾文的身旁。   達爾文側目,那來客看上去並無惡意,貌似隻是一個漫無目的的過客。   他佝僂著身體裹著沾滿汙穢的破布,赤裸的雙腳沾滿了被人廢棄的碎屑。   他空洞的雙眼並沒有看向達爾文,應該說,他渾濁的到幾乎沒有瞳孔的眼眸就看不見。   但這不妨礙他在墻邊幾番摸索後蹲在了達爾文隔壁的隔壁,達爾文也才發現,原來自己的隔壁是有“人”的。   隻是這個“人”好像在幾日前被惡意的刀刃切開了咽喉,血漿潑灑了一地。   大抵上是死了。   畢竟是個人都接受不了蛆蟲在自己的脖子上產卵,要是那蛆蟲替代了喉結和聲帶,可能就僅剩下汙言穢語吧?   而達爾文的灰袍也變得不那麼單調,凝固的血漿隻要數量夠多,也能讓教條的生靈沾染一些色彩。   達爾文有些失望,也有些麻木。   “喂,夥計,新來的吧?”那盲人乞丐嘶啞的問道。   “對。”   兩句話結束,是漫長的沉默。   兩人看不到對方所視,目光也並未相交。   盲眼乞丐清了清嗓子,轉頭看著身旁的屍體。   “你身上的味很正啊!這是我們灰葉鎮該有的氣息,你也不是一般人啊。”   達爾文也望向了兩人中間的屍體,明白了這乞丐以為屍體是他。   他並未辯解,隻是反問:“你知道領主府在哪裡嗎?”   問完之後,達爾文也覺得自己蠢了,向瞎子問路。   “領主?領主府?”   這個回答出乎意料卻也在情理之中,並不是所有平民在意權貴階級。可能人人都知道自己國家的國王,那麼接下來詢問郡的負責人,領主,鎮長,村長之類的,總會有漏網之魚。   但乞丐對這個話題很感興趣,立馬滔滔不絕的說著自己的所知。   “上任領主在領主府死的時候,那個地方就沒了。”   “先是被暴民打砸了稀巴爛,又被大火燒的是……好像沒燒完……”   “雖然剩下了一半,但現在是警衛隊的駐地。”   達爾文一句話堵住了乞丐的嘴,他毫不客氣的說了一句。   “你不是瞎子嗎?”   乞丐沒回話,摸索著墻壁,身子和手臂往屍體的方向探。   在碰到屍體頭部的時候狠狠的敲了一下屍體的腦袋,然後又摸索地回到了剛剛蹲下的位置。   這個可憐的無名屍,原本連著咽喉的皮肉就已經成為了蛆蟲的養分,違抗地心引力已久的脊椎也終於在這一敲中竭盡全力,滿是蛆蟲的腐爛腦袋就這樣滾到了達爾文的腳邊。   達爾文隻能再次向高塔之神祈禱,懺悔著自己的無能。   而出了一口惡氣的乞丐則是叫罵到:“蠢蛋,我是瞎子,但我不是啞巴,也不是傻子。莫非你在嘲弄我眼睛,若是我能再看見……”   “抱歉我的話讓你感覺不適,或者說我的直言讓人感到歧義,我驚嘆於你超越於常人的情報搜集能力,對此我用過度直率的表達顯得惡語傷人,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這完全是我的問題。”達爾文從不吝嗇於自己的歉意,以前因此被人罵全身奴性的家夥。   “別那麼文鄒鄒的,扯著一副讓人惡心架子。下次還是不能讓我滿意的話,那就給我磕頭。”乞丐也顯得毫不客氣。“我覺得約翰這個名字,在這個十裡八鄉的地方至少還算的上是人盡皆知。”   約翰,一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名字,也是這個瞎眼乞丐的名字。   “感謝教誨,約翰先生。”   達爾文起身離開,這個名為約翰瞎眼乞丐告訴了他不少東西,這些信息值得一聲感謝。   這個鎮子裡會有一個燒了一半的豪華建築,那裡就是領主府,也是警衛隊駐紮地。   沒想到在領主死亡,統治失效的地方,警衛隊居然還沒有解散。   如果沒有解散,那麼他們又效忠於誰呢?   達爾文在思考如何拯救這個如同蠻荒般的城鎮,卻沒有聽見身後的呼喊。   “我教你這些,你該給我學費啊!”   在大喊了幾遍後,沒有聽到回來的腳步聲,約翰赤腳踢飛了一旁兒的頭顱,踐踏腐爛了幾日的屍身。   這綿軟又不能反抗的廢物,不正是最好的欺辱工具嗎?   腳趾間又新添了些“廢棄的碎屑”,約翰也並不介意。   他有些憤怒的嘖了幾聲,最後走入人群。   因為這位乞丐的加入,灰葉鎮的人潮也開始流動。   而達爾文孤獨的尋找著那乞丐口中被燒了一半的大屋,在這片已至卻未至的土地上,他孤獨的身軀剝開了他更孤獨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