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爾文看到了,看到了那個燒毀了一半的建築。 半數灰燼遮掩不住曾經的輝煌,修木搭建的古式閣樓承載著過去的記憶,告訴達爾文這裡還存在被帝國統治的時期。 看著門口的人來人往,達爾文在街角坐下,觀察領主府進出的人員。 他用自己過去的經驗打量進出的每個人,先是睜眼看麵容體態,再閉眼聽腳步鼻息。 這是遠距離檢測超凡者的手段,隻有極個別的超凡者能毫無顧忌的通過這種檢測。 超凡者大多不是出生就有超凡力量,他們通過後天攝取外物之力來化身超凡。 在帝國超凡者和超凡手段都是禁止事項,輕者捕捉,重者就地格殺。 雖然達爾文對帝國的部份法律並不滿意,但是他仍然選擇遵守並踐行,他知道已現在的條件人類難以做到更好。 達爾文完全贊同超凡者應該被管製,他也不能接受警衛隊中有超凡者。 不過,他並沒有發現超凡者。 麵容體態並沒有超越人類的變化,腳步和鼻息也和身型相吻合。 有些超凡者在成為超凡者之後,身體會有明顯變化。即便從外表看不出來,他們也不是人類了。 達爾文見過一位超凡者屍體上秤稱重,明明看上去是個普通的消瘦男子,他的屍體卻大概五百斤。 眾人費力用鋸臺切開他的身體,發現他的肌肉、骨骼和臟器和普通這個詞相去甚遠。 這位超凡者的身體裡長滿了線型的緊實肉條,全身肌肉器官一體相連。 重炮打在身上就打了他一個趔趄,而他則是打爆了五名守衛的頭,一拳一頭。 所以帝國在給門衛或者士兵培訓的時候,會讓他們注意腳步和鼻息。 沒有發力卻異常沉重的腳步,正常走卻聽不見腳步,極有可能是因為踏入超凡後改變的軀體。 再強悍的生靈也會追求呼吸,可能需求多或是少。不同於人類超凡者呼吸也會多少有些差異,甚至有些放棄了用口鼻呼吸。 先不說警衛隊如何運作,至少他們沒有同國家的理念背道而馳。 達爾文選擇離開,現在還不是時候,不是來到這裡的時候,有更值得他去做的事。 “老板,這裡有鐵鍬嗎?” 老穆爾特聽到這句話後,身體並沒有做出反應,隻是灰色打結的胡須抖動了幾下。 達爾文肯定他那被胡須遮蓋的嘴唇一定動了,說了些自己聽不到的話。 “老板,這裡有鐵鍬嗎?” “你需要鐵鍬嗎?外地人。”這位老鐵匠質疑達爾文的需求。 穆爾特的鐵匠鋪在月水街口,有著百年的店齡。如果三十年前還是新人的自己聽到了有人想要鐵鍬,那自己一定會笑臉向迎。 不論你是巧匠還是想去山上的尋寶者,灰葉鎮都歡迎你的到來。 如果是二十年前,自己則會為客人祈禱,這一定是用來掩埋戰爭和惡客奪走了的家人。 十年前,沒有十年前。 自己賣出最後一把鐵鍬的時候,是十幾年前。那時候自己接待的也是一位年輕人,他說山上確實有寶藏,但是沒人慧眼識珠。 然後這位年輕人就變成了一捧黃土,當天就死在了“狂歡夜”。 沒人慧眼識珠,但寶藏的主人可不能是捧黃土。 如今,居然有人想要鐵鍬了,奇了怪了。 “外地人,鐵鍬可並不是什麼趁手的兵器。” “我不是來賣兵器的,老板。” “那鐵鍬我要加價,你不介意吧?” 達爾文沉默的攤開雙手,希望老穆爾特給一個合理的解釋。 棕色皮膚乾裂的手臂在滿身黑點的厚重圍裙上反復摸索,最後拿出一條手製的煙草。 煙草的一段已經被點燃了幾次,現在又被一旁的熔爐點燃。 “你不帶兵器,在這裡活不下去。如果你隻能來我這裡買一把鐵鍬,那我可太虧了。所以我要加價,加價到你身上所有有價值的東西都給我再賣給你。” “我會活下來,如果我需要武器我會買的。” “這話我可聽了不少,買武器的、不買武器的、正常人、超凡者、死的、活的都這麼說。” “有超凡者?” 穆爾特麵部表情變化不大,但是突然收縮的瞳孔還是出賣了他。 老鐵匠猛的抽出一旁的鐵錘,達爾文身體微微後仰,右腳踮起。 穆爾特的空手手狠狠地把剛剛在嘴上的煙甩在了鐵砧上,鐵錘快速的捶打煙口。 三錘,煙上的火滅了。 穆爾特把鐵錘放下,揉搓了幾下煙草剩下的部份,又放到了圍裙的衣袋裡。 “你質疑的口氣是什麼態度?外地人,你是探子?還是執法者?他們要到了?不對,你們要到了?你們不會不管這裡人的死活吧?” “冷靜點,我就隻是想要一把鐵鍬。” 顯然,達爾文勸不動“明白”的穆爾特。 鐵匠鋪的後門被猛的推開,兩個棕色皮膚的壯漢從後門走了出來。 “爸爸,是不是有人在鬧事。” 達爾文如同呼吸般自然的打量起了著兩個壯漢。 “帝國的狗,別用那種方法看我的兒子!他倆都是普通人,你們兩個給我滾到屋裡!” 兩個壯漢互相使了個眼色後回到了身後的屋裡,重重的關上了鐵門。 “你很有見識,老板,剛剛是我失禮,我的行為和語言造成了這場誤會。我不屬於軍隊,也不屬於執法部門……” “但你沒否定你是帝國的狗。” “我對官方的行為也並不完全贊同。” “但你沒否定你是帝國的狗。” “我要一把鐵鍬。” “拿著屬於你的鐵鍬滾出去,等你給軍隊挖地道和戰壕的時候,希望你能對你的所作所為負責。” “您的教誨我謹記於心。” 聽到這句話,穆爾特握著鐵鍬的手抖了一下。身為灰葉鎮的長者,他已經好久沒有聽過這樣恭敬的話,即便是帝國的爪牙所說,也觸動了他過往的情感。 接過穆爾特遞過來的鐵鍬,達爾文又看向了架子上的提燈。 “這個也給你,我不要你的錢。”說完穆爾特把提燈也遞給他,還在櫃子裡找到了積灰的打火石,一並給了達爾文。 “但這就構不成交易了。” “孩子,相信我。讓我跟帝國狗做交易,絕對比被帝國狗打劫更讓我難受。如果你想證明你說的沒有問題,就努力的在這裡活下來吧。這裡的法律是強大的力量,不是你嘴上的準則。不遵從力量,就會死。” 死亡,聽到了這個詞匯的達爾文表情嚴肅的看向這位老鐵匠,眼神堅定的如同傳說中鑄造泰坦身軀的神鐵。 “我會活下來,如果這裡的準則就是力量爭鬥的優勝劣汰,我會活下來。” 達爾文把鐵鍬插在布袋和右肩膀之間,把提燈掛在鐵鍬的柄上,再次出發。 從穆爾特的鐵匠鋪出來,太陽即將落下。 達爾文同之前不一樣,扛著鐵鍬,掛著提燈的灰袍人明顯更顯眼了。 他不在意過往的目光和追隨的腳步了,他有一定要做的事了。 而在穆爾特的鐵匠鋪裡,老穆爾特打開鐵門,對兩個兒子怒罵到:“你們兩個很閑是不是,要是很閑就去看看那個剛剛買了鐵鍬的人用我的鐵鍬乾了什麼。他要是去挖地道了,咱們就準備跑了,帝國馬上就要過來屠城了。” 聽了穆爾特的咆哮,兩兄弟趕緊沖出門。小兒子不幸撞上了門框,腦袋嗡嗡響,大兒子立馬拽著小兒子跟上達爾文。 達爾文回來了,回到了之前認識約翰的街口。 看著胸腔被踩爛的屍體和同屍體距離很遠卻滿是蛆蟲的頭顱,他沒有遲疑。 達爾文去巷裡撿起頭顱放在屍體的胸腔裡,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再把這具無名的屍體抱起後往鎮口走。 兩兄弟看著抱著屍體的達爾文,趕緊回到了鐵匠鋪。兩人在灰葉鎮不是沒見過屍體,但是敢這麼沒理由抱著腐爛屍體的,多少沾點瘋。 兩人上期不接下氣的把看到的畫麵描述給老穆爾特,在說灰袍青年是一個瘋子後,得到是父親的臭罵。 兩兄弟是第一次見到父親這麼罵,他沒有說一句臟字,但感覺把哥倆罵完了,父親對他們的失望溢於言表。 “如果哪天,罩著這裡的那人死了。不,就算他沒死,我橫死在街頭。過了數天,沒飯吃的你倆發現了我的屍體,會把我帶回家嗎?” “那個人不是一般人,他的舉手投足都表現的接受過帝國精英執法者的教育,但是在信奉力量的這裡和信奉命令的那裡尊重生命和死亡,我想象不到。不能叫他瘋子,你們老爹我這輩子的經歷不能與他共情,但至少值得被尊重的他不能被冠上瘋子這個名頭。他若是瘋子,毫不尊重生命的混蛋算什麼……” 揉著所剩無幾的頭發,穆爾特再一次用熔爐點燃了煙草。 “你既然選擇尊重生命,那就在爭鬥中活下來。” 穆爾特麻木的雙眼看著熔爐中的火焰,仿佛再來些助燃物,就能將這同亡妻一並埋入墓室的激情點燃。 而在鎮口,達爾文為挖好了這位無名者的居所,他很好奇,這附近其他翻新的土地究竟是誰挖的。 達爾文用衣袖擦去臉上的灰塵,再抬頭,燃燒正旺的火把就在他的頭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