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守靈人的葬禮如期舉行。 　　春日時節，天公不作美，下了朦朧細雨，哭湖之上升起了雲煙，籠罩整個天禪院。 　　這守靈人的靈堂不大，隻是選擇了一間偏僻的學舍，門口掛了白布，彥南歸早早就來了，他和淵卿一起，還帶了一束橘白色的小花。 　　花是在藏經閣大陣外弄來的，主要怕大陣裡麵的花，太過聒噪了，擾了亡者。 　　在這靈堂之上，參加這場葬禮的人並不多。 　　他們其中大多都麵色慘淡、容貌衰朽；就像是守靈人自己說的，他認識的人，大多都死在了五十年前的雍城。 　　入了靈堂，院令這表情肅穆，守在棺槨前，凝視著每個前來悼念的人。 　　棺槨中，一具麵色蒼白的屍體躺在裡麵，那是守靈人的麵容；至於他周圍，鋪墊了一點殘花。 　　彥南歸心中有些沉重，此間沒有聲樂，隻有淅淅瀝瀝的雨聲，反而更是痛徹心扉。他這來的時候，悼詞已經寫好了，改了兩三遍了，但終歸還是不滿意。 　　不過，有也比沒有強。 　　他把這東西放在懷裡，打算，待會悼念之時，把這悼文交給院令。 　　靈堂中等待的人不多，不一會，就輪到了彥南歸。 　　此間，他剛準備上前，這身後的淵卿，卻是一把拉住了他。 　　淵卿在他耳邊小聲嘀咕： 　　“先生，那裡麵的人，好像不是守靈。” 　　彥南歸清楚淵卿的為人，對方絕對不會開這種玩笑，於是，他稍稍抱歉，退到了靈堂之外，見四下無人，才問了句： 　　“你是看出了什麼異常嗎？” 　　淵卿點頭：“先生可能熟讀聖人經典，但對於這些生死之路上的知曉，卻是比我等少了點。” 　　“先生，你應該知道，在藏經閣的所有事物，都會被聖人大道浸染，就連植物也不例外，更別說是人了。” 　　“此間遭到浸染，但是沒有完全消化其中大道之人，他們在死後，身體中那些不屬於他們的東西，會直接顯化出來。” 　　彥南歸從來沒聽過這論述，也沒人和他說過。 　　淵卿繼續交代： 　　“按照先生您之前說的，老守靈在那閣上待了五十載，無論他身上悟性再高，身體肯定會有些許聖人之道的殘留。” 　　“而這些殘留，在他死後，都會顯化在屍體周圍！不過先生，您剛才也看見了，那屍體周圍的花束根本沒有受到任何影響，這顯然是不正常的。” 　　淵卿基於這異常，判斷出屍體有假。 　　彥南歸也是恍惚間，悟了。 　　好像有一點，他從一開始就徹底忽視了。 　　之前，在藏經閣告別時，守靈人說自己要回老家？可是，他老家又在什麼地方？細想他們的談話，守靈人完全沒有提過這個地點。 　　那麼，換個方向就可以推導了。 　　五十年前的哭湖之難，守靈人說，許多自己認識的人都在這場災難中離去。那麼，這秦都雍城，應該就是守靈人口中的老家。 　　所以，那個時候，他應該就已經開始撒謊了！ 　　而後，按照淵卿給出的信息，人死之後，身體中蘊藏的聖人之道會被釋放，這就證明了，在這靈堂中的，不是真正的守靈人。 　　那，守靈人為什麼一開始要欺騙彥南歸？真正的守靈人又在什麼地方？ 　　彥南歸腦袋飛速轉動，他很快得到了一個答案。 　　天禪院外！哭湖。 　　這個結論得出的瞬間，悲傷的情緒瞬間土崩瓦解，取而代之的是，無比渴望能再次重逢。 　　守靈人是彥南歸穿越後，遇到的第一個人。 　　守靈人教會了他如何修復身體、教會了他這個國家的歷史，甚至還給了些許有用的法器，在穿越之後，彥南歸初來乍到，本就是逆境之時，忽逢他人幫助。 　　彥南歸這心底，早就將其當作了長輩。 　　昨日，知曉守靈人突然離世；今日，又猜出對方還活著，怎能不喜極而泣！想到這，彥南歸沒有任何猶豫，直接向天禪院門口狂奔而去。 　　他是戴罪之身，本來不該是有這般舉動的！周圍法家弟子的人，眼看就要上去拿它。 　　“隨他去吧！” 　　身後，院令突然開了口。 　　法家弟子們聽到了這命令，也留了下來。 　　至於淵卿，他也是知趣的，這種事情，他就不摻和了。 　　…… 　　哭湖旁，細雨朦朧。 　　湖麵很大，但都是清冷之色，此間出現一處火光，最是格外耀眼。 　　彥南歸順著火光，找到了人。 　　果然是守靈。 　　他這正在焚香燒紙，這是秦國，一種特有的慰問亡靈的方式。 　　彥南歸這找到了人，心情平復了些，笑了笑，就站在對方後麵；至於守靈人，他不用回頭，也是知曉是誰來了。 　　他將手中的慘黃紙錢扔進火堆，心情還不錯，然後笑著問彥南歸： 　　“你是怎麼看破那靈堂的？” 　　彥南歸有些不滿，一嘴奪過了話題，反問：“你這場戲又是演給誰看的？” 　　守靈人裝死，找書苑wｗw.zhａoshuyuan.com 這行為確實是有些兒戲了。 　　在沉默半晌之後，守靈人搖頭：“演？那真是我的葬禮，我活不久了！隻是提前辦了唄！” 　　彥南歸聽出這話裡話外的意思了： 　　“活不久？你要死了！等等，你到底是想去哪裡？” 　　守靈人扭過頭，邀請彥南歸坐在身邊，他悄咪咪地回答，有幾分玩世不恭的態度。 　　他說：“我呀！我想去清國！” 　　湖邊的火在燃燒，火光倒映在守靈人眼中，如同他的決心。 　　他對彥南歸說： 　　“我想去他們的天清院，去看看聖人的居住之地，去了解那參天的藏經閣。” 　　“然後，在那裡死去！在那裡綻放！” 　　彥南歸看著這麵容古怪的老頭，他沒說話。 　　清國的天清院，地位等同於秦國的天禪院。 　　其實，守靈人身上積累的大量聖人之道，遠比俠客淵卿想得恐怖。 　　淵卿以為對方悟性高，消化了這些經學；但守靈人給彥南歸說過，他之所以能夠維持表象，依靠的是心中那不曾熄滅的仇恨。 　　守靈人，不僅僅在藏經閣接受了長達五十載的感染； 　　而且，在這期間，他通過幫助犯人“超脫”的方式，將大量的聖人之道，轉移積累到了自己的身上。 　　他如果死了！ 　　這東西就會失去束縛，那…… 　　結果，彥南歸不敢再想下去。 　　守靈人看著彥南歸的沉思，咧嘴：“所以，你要勸我嗎？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