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公子?”胡亥臉色有些不自然。 嵇恒點了點頭,道:“如果不出意外,扶蘇就是大秦內定的儲君,也就是今後的秦二世。” “始皇所做的一切,都是在為扶蘇鋪路。” “我之前就說過,始皇已意識到問題所在,今後定會讓朝廷轉向。” “你前麵提過,扶蘇在朝中說過‘遠方黔首未集’,這句話已表露出扶蘇的一些政治傾向,他其實是反對秦始皇過於重視法家的政治主張的,對儒家思想也報以同情甚至是支持的態度。” “若扶蘇上位,儒家依舊在朝,豈會不被啟用?” “但大秦是靠變法強大起來的。” “法為秦之根本。” “這一點容不得任何人變動。” “儒法對立,扶蘇不諳政道,更不專權謀,若是真用了儒生,定會遭致朝廷混亂,朝堂政務也會大受影響,到時天下豈有不亂之理?” “始皇為以防萬一,下令焚書坑儒,為的就是將儒家徹底驅離朝堂。” “就算為扶蘇埋怨,也在所不惜!” 聞言。 胡亥神色有些幽怨,道:“始皇為長公子做這麼多,真的值得嗎?” 隔墻。 扶蘇麵色發白,用力咬著嘴唇。 他同樣在心中自問,自己真的值得父皇做這麼多嗎?自己真的擔得起父皇的期許嗎? 他......不知道。 扶蘇滿眼迷茫,也充滿了無助。 他過去從沒想過這樣的場景,也不願去想。 因為他始終相信,無論發生什麼,隻要有父皇在,一切都算不得什麼,父皇會為自己解決好一切。 父皇就是自己的一片天。 一片能替自己擋下一切問題的天。 但現在...... 這天好似要塌了。 嵇恒淡淡的看了眼胡亥,搖頭道:“沒什麼值不值得的。” “始皇除了是君,還是父。” “而且始皇為扶蘇做的遠不止這些。” “我前麵無意間提到過,扶蘇會被始皇安排到北疆。” “推測的依據,就是始皇想讓扶蘇上位。” “隻要始皇想讓扶蘇上位,扶蘇就定然會去北疆,具體以什麼形式,我不清楚,或是貶、或是派、或是以其他理由,但一定會去。” “而且隻會是北疆!!!” “為什麼?”胡亥下意識脫口問出,下一瞬,他似想到了什麼,目光閃躲道:“因為蒙恬?” 嵇恒看了胡亥一眼,對胡亥這麼快反應過來,有些意外。 他點頭道:“我之前說過,始皇對扶蘇對天下的認識,是且怒且喜且憂。” “憂的便是扶蘇涉事不深,沒有自己的班底,缺乏軍功,一旦始皇出事,以現在扶蘇的能力,根本沒能力控製朝局。” “為了讓扶蘇更好繼位,隻能讓其遠去北疆,跟蒙恬共事。” “扶蘇過去跟蒙恬私交甚篤。” “此去北疆,一來可加強扶蘇跟蒙恬的關係,讓蒙恬及軍方為扶蘇所用,以幫助扶蘇日後穩定朝局。” “二來北疆艱苦,也是想借此讓扶蘇多些歷練,體會一下帝國的危險,讓其少一些空談幻想,多加領會自己政策的良苦用心,避免扶蘇上位後矯枉過正。” “現在再來回答之前的問題。” “為何始皇不會自己去做,而是選擇交由扶蘇?” “因為扶蘇威望不夠。” “他需要靠仁政來積攢威望。” “內行仁政安撫民心,外有蒙恬軍方支持,扶蘇這才能坐穩天下。” “至於為何要針對儒生,答案已顯而易見。” “大秦要的是扶蘇的仁,天下傳揚的也隻能是扶蘇的仁。” “所以談仁的儒生必須驅離朝堂!” “更要泯其話語權。” “加之,扶蘇仁善,若是掌權,聽聞民生疾苦,定會施行仁政。” “儒生若是在朝,以扶蘇對儒家的親近,恐會聽信儒生之言,改變朝廷既定的政策。” “大秦的法之根基,也會被動搖。” “扶蘇若大肆重用儒生,廢除一些明文法令,無疑會自亂朝綱。” “為避免扶蘇矯枉過正,也為繼續維持法之製度,儒家必須從朝廷清除,唯有如此,才能在扶蘇上位後,朝堂少受影響,少受乾擾。” “至於坑殺,則更簡單了。” “因為扶蘇忠孝。” “拋棄儒家是始皇做出的決定。” “隻要扶蘇還頂著忠孝二字,就決不敢違背始皇決策。” “始皇寧願背負罵名,也要坑殺儒生,就是要明明白白的告訴扶蘇。” “儒學你能用。” “但儒家你不能用!” “更不準用!!!” 一墻之隔。 聽到嵇恒的話,扶蘇如遭雷亟。 他已經全明白了。 始皇之所以選擇坑殺,完全是因為擔心他。 擔心他被儒家蒙騙。 這場坑殺讓始皇背負了罵名,他若日後啟用儒生,豈非證明始皇當年做錯了?豈不是也坐實了始皇的罵名? 他被天下人稱之為忠孝,豈敢做這麼不忠不孝之事? 始皇在用自己的名聲,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阻止自己犯錯。 嵇恒也的確為自己所害。 因為他不忠不孝無能,始皇為讓自己安穩天下,隻能大興殺伐,這才致使四百多人遭受坑殺。 “父皇----”扶蘇撲拜在地,已是淚流滿麵。 另一邊。 嵇恒幽幽嘆息一聲,繼續道:“現在你知道,我為何說殺我者,扶蘇了吧?” “扶蘇的確沒有害人之心,但因他的洞察無能,我等四百餘人,皆成了始皇為扶蘇鋪路的棋子。” “始皇為扶蘇鋪墊好了一切。” “扶蘇上位之後,直接能以仁君形象示人,借此招徠天下黔首之心,以此消弭關中跟關東的隔閡,讓達到讓黔首歸附的目的。” “君儒臣法!” “這就是始皇為扶蘇鋪的路。” “不過始皇的這番良苦用心,隻怕扶蘇很難領會到,沒準現在的扶蘇,還在抱怨始皇焚書殺儒呢。” “嗬嗬。” 嵇恒搖搖頭,倚靠著大案,繼續自飲自酌。 沉醉其中。 帝王心術也好,門戶私計也罷。 九世穿越,他已見過太多,內心早已沒了波瀾。 而且他知道,始皇為扶蘇做的遠不止這些,甚至還為扶蘇做了一些妥協。 但又有什麼意義呢? 隨著始皇道途崩殂,一切都化為了煙雲,深埋在了歷史長河。 無人在意,也無人在乎。 古來聖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 世間多少事,不如酒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