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法之天下,儒之教化!(1 / 1)

四下一片死寂。   隔了一會,張蒼才繼續道:“李斯跟我都沒有自己的思想,依舊沿襲著夫子之學,因而在我們身上,儒即是法,法即是儒是適用的。”   “但像韓非子這般,早已擺脫儒學束縛,初期讀商、管之書和孫、吳之書,中期學儒墨,後期學黃老,而後專研‘性惡論’,集百家之所長,成自家之言者,儒即是法,這個說法對他並不適用。”   “這一點《韓非子》可明證。”   “《韓非子》一書從始至終都跟儒學背離。”   “在夫子眼中,儒學是需要法理學或法治學說的,法製與禮製是儒家治政的兩個不同側麵,需要相輔而行。”   “但韓非子不同。”   “他堅定認為法是法,儒是儒,兩者不能並兼。”   “甚至還提出儒以文亂法之言。”   “韓非子是從儒入法。”   “自成一係。”   “不過這也跟韓非子始終未得重用有關,他雖學富五車,但一腔才華,並未得到真正實踐,很多想法隻流於書籍,並未得到真正的落實,也沒有跟實際結合,最終隻是水中月、霧中花,理論有餘,實踐不足。”   “難言優劣。”   “這或也是韓子的不幸。”   張蒼輕嘆一聲。   對於韓非子,他很是敬佩。   他自認才華橫溢,就算是李斯,也不放在眼裡,但對韓非子,卻不敢有絲毫小覷。   荀子門下弟子眾多,才華橫溢者更眾。   而荀子的存在,猶如一座巍峨高山,將他們牢牢的籠罩著,他們受其利,卻也被深深困在了荀子思想之中。   但韓非子卻能擺脫荀子影響,青出於藍而勝於藍,走出自己的道路,屬實驚艷絕倫。   他自認自己做不到!   正是因為仰望過荀子這座高山,才知道登臨甚至超出這座高山之艱難。   難於登天。   張蒼收回心神。   他看向扶蘇,已猜到扶蘇的真實想法,緩緩道:“公子是想問大秦日後會行儒還是法吧。”   扶蘇鄭重的點了點頭。   張蒼坐回自己的位置,沉思了一下,搖了搖頭道:“我其實也不知道,但經過上次公子提點,我下去思考了一下,正如嵇恒所言,大秦日後恐會行‘君儒臣法’。”   “陛下所為旨在驅儒。”   “驅儒非是不用儒,而是取仁義為用。”   “何為儒家?”   “天下對儒家是這般看法。”   “儒家者流,蓋出於司徒之官。”   “助人君,順陰陽,明教化者也。遊文於六經之中,留意於仁義之際。”   “袓述堯、舜,文、武,宗師仲尼,以重其言,於道最為高。孔子曰‘如有所譽,其有所試。’”   “唐、虞之隆,殷、周之盛,仲尼之業,己試之效者也。”   “大爭之世之所以不用儒家,就在於儒家惑者既失精微,辟者又隨時抑揚,違離道本。茍以嘩眾取寵。後進循之,是以五經乖析,固儒學寖衰。”   “此辟儒之患!”   “但在我看來,這番認識過於籠統。”   “儒家,其實是以‘禮’為核心,加上以血緣為紐帶構建的‘宗法’。”   “當世儒學推崇的‘仁義禮智信,溫良恭儉讓,忠孝廉恥勇’等等,其實都隻是用來粉飾門麵的。”   “這些粉飾門麵的東西,儒可以用,法同樣可以用。”   “公子或有些難以理解。”   “我以‘禮’舉例。”   “儒家的‘禮’是復古的周禮,是以孔孟之學為根基。”   “大秦的‘禮’是李斯等儒法一係官員,製定的法禮。”   “兩者本質有明顯差別。”   “大秦旨在以秦法為根基,以荀子之學為輔,借‘仁義禮智信,溫良恭儉讓,忠孝廉恥勇’為用,創造出一套法之製度下的新體係,隻不過儒家霸占‘仁義......恥勇’等太久了,朝廷需要將這些粉飾門麵的東西從儒家手中奪過來。”   “據為己用!”   “不過......”張蒼警惕的看了看四周,提著衣角站了起來,快步走到扶蘇近前,又略顯不安的看了看四周,低聲道:“陛下真正的意圖恐是想實現‘法之天下,儒之教化’,不過這個儒,指的就是‘仁義禮智信’這些粉飾。”   “看似為儒皮,實則為法骨。”   “隻是儒家竊占這些大義太久,朝廷想奪回來,沒有那麼容易。”   “甚至很可能,奪取不成反被奪。”   說完。   張蒼慌張的看了看四周,快步的回了自己位置。   扶蘇心神一凜。   經過張蒼的講解,他已全想明白了。   秦儒疏離,秦儒相輕。   大秦自商鞅變法以來,從來就不待見儒家。   過去如此。   而今同樣如此。   始皇從始至終就沒想用儒家,隻是想暫時安撫住儒家,然後用法製對儒家強行拔毛。   他也瞬間明白了嵇恒那句‘大秦要的是大秦的儒’是什麼意思。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儒家根本是以‘禮’為核心的宗法製。   大秦根本不可能妥協。   大秦要的隻是那層粉飾儒家的儒皮。   秦儒翻臉是注定的。   一通百通。   他之前還困惑的事,一下子豁然開朗。   什麼君儒臣法,本質上就是法,隻是披了層世人認為是儒的‘仁義禮智信’的皮。   想到這。   扶蘇整個人瞬間精神。   但很快,他就眉頭緊皺起來。   儒家對這些大義竊據太久,想從儒家手中奪回來,談何容易?   而且法製下的仁義禮智信,溫良恭儉讓,忠孝廉恥勇是什麼模樣,沒有人知曉。   也沒有任何經驗可吸取。   稍有不慎,就恐為儒家影響,到時反倒會由法入儒。   扶蘇看向張蒼,急忙問道:“這套儒皮法骨的門麵,張禦史可有眉目?”   張蒼搖了搖頭,沉聲道:“這一套體係隻是草創,無任何借鑒可言,過去天下變法,皆為富國強兵,因而變法者主要著眼於耕戰之世,所以製定的律法,隻適應於戰時爭霸,不適應於安定民生穩定國家。”   “天下從亂到治。”   “而今想將法從戰時轉到和平之時,非至人能達到,而今的天下,已沒有那個條件。”   “大秦也經不起這般折騰。”   “我擔心的是‘儒之教化’,會畫虎不成反類犬,到時恐真就成全了儒家。”   “若真那樣,恐非天下之幸。”   張蒼沉沉嘆息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