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個辦法是什麼?”胡亥問道。 嵇恒目光微闔,眼中露出一抹深邃,清晰而又緩慢道:“搶錢。” “搶......”胡亥雙目圓瞪,滿眼不敢置信,道:“嵇恒,你真的沒有說錯?搶錢?” “這不能......至少不應該吧。” 胡亥一時語噎。 扶蘇也微微蹙眉,有些理不清狀況。 嵇恒輕笑一聲,麵色坦然,眼角瞥了眼酒壺,淡淡道:“的確是‘搶錢’,不過是搶商賈的錢。” “商賈?” 扶蘇眉頭皺的更緊了,凝聲道:“這恐做不到吧?” “大秦商稅很重,收泰半之賦。” “商賈獲利中,三分已取其二,再從商賈搶錢,恐也搶不到多少。” “這恐也不行。” 嵇恒冷聲道:“真不行嗎?” 扶蘇想了想,很堅定的搖頭道:“不行,眼下商稅已到極致,若再征收,恐天下商賈會盡皆逃亡,大秦雖對商賈收以重稅,但依舊需要商賈來運送一些貨物。” “此舉萬萬不可。” “我卻覺得可以。”嵇恒雲淡風輕的道。 扶蘇一愣。 他仔細的思考了一下,最終還是搖了搖頭,不解道:“這是為何?” “難道非得竭澤而漁?” “如此做的話,隻怕商賈都會選擇背離朝堂。” “這對大秦而言非是什麼好事。” 嵇恒倚著身子,有些費力的倒了一銅爵,而後道:“封倮譽清知道嗎?” “這自然知曉。”扶蘇點頭。 “蜀卓氏、程鄭、宛孔氏、曹邴氏呢?”嵇恒又問。 扶蘇再度點頭。 嵇恒將銅爵放在鼻尖,深吸一口,嗅了嗅噴香的酒氣,嘴角掠起一抹弧度,道:“他們是大秦的商賈巨富,烏氏倮經營的是牛羊販賣,巴清經營的是丹砂,而蜀卓氏、程鄭、宛孔氏、曹邴氏更是被譽為大秦的四大‘鐵王’。” “他們有錢嗎?” 扶蘇麵色微異,遲疑道:“有,而且富甲一方,甚至富比王侯。” “他們沒交重稅嗎?”嵇恒看向扶蘇。 扶蘇隱隱悟到嵇恒想說什麼了,硬著頭皮道:“交了。” “是啊。”嵇恒輕嘆一聲,將銅爵中的美酒,一口飲盡,漠然道:“這些商賈巨富,交了泰半之賦,卻依舊能做到富甲一方,他們的錢來自何處?” “經......商。”扶蘇額頭已有冷汗滲出。 嵇恒收回目光,嗤笑道:“現在你明白了吧?” “大秦商稅的確很重,但商賈依舊有利可圖,而且圖到的很多。” “商人的確唯利是圖。” “但‘封倮譽清’、‘四大鐵王’等巨富之所以能富甲一方,其實跟秦政有關。” “大秦輕商嗎?” “輕!” “秦自商鞅變法開始,幾近將商賈地位貶為了奴隸,商賈雖名為商賈,實則跟奴隸無疑,無論是征發徭役,還是加征稅賦,首先都會考慮他們,始皇即位以來,也一直力行‘勤勞本事’‘尚農除末’。” “但大秦抑商嗎?” “沒有!” “商君變法中有一條。” “事末利及殆而貧者,舉以為收攀。” “這句律法的意思很簡明:經商不佳或瀕於破產的商人,以及因自行經商而返貧積貧的中下層商販、小手工業者,統統要被收沒為官奴。” “這條律令禁的是本小利薄的小商販。” “而那些財多勢強的大商人是不會被收沒為官奴的。” “所以在大秦經商,隻會有兩種結果。” “要麼做大做強。” “要麼罰為官奴。” “而一旦有商賈做大做強,成了財力雄厚的商人,他們的經營活動不僅不會被禁絕,還會受到朝廷鼓勵。” “這也是為何大秦明令禁止私人販售‘鹽鐵’等物,但天下依舊有大量商賈在販售‘鹽鐵’,一方麵是大秦自身生產力不夠,需要商賈加以補充,以滿足社會需求,另一方麵是商賈能為大秦提供豐厚的稅收。” “大秦禁的隻是中下層商販。” “非是上層商賈!” “沒有小商販在市場上的競爭,對大商人而言無疑十分有利。” “也會增加大商人市場的份額。” “所以在大秦的政策下,大商賈跟朝廷是雙贏,朝廷通過鼓勵財力雄厚的大商人接管鹽鐵等行業,進而收到大量的繁重賦稅,而商賈在朝廷的支持下,飛快侵占地方份額,進而壟斷一個區域商業經營。” “這也是為何,即便被征收泰半之稅,大商賈依舊能富甲一方。” 扶蘇蹙眉。 他自是清楚這些。 不過卻有些不明嵇恒的用意。 他問道:“鹽鐵、丹砂等商業的開采與製作,都需要大量人力財力支撐,朝廷禁止小商販參與,鼓勵大商賈參與其中,借此調動商賈積極性,進而借此征收大量賦稅。” “這難道有什麼問題?” 嵇恒平靜道:“沒什麼問題。” “但你不覺得商賈賺的太多了嗎?” “而且......” “天下真需要大商人嗎?” 扶蘇一怔。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他猛的抬起頭,看向舉爵飲酒的嵇恒,眼中露出一抹駭然。 他起初以為嵇恒是想加征稅賦。 沒曾想,嵇恒的想法更瘋狂,分明是想取締商賈。 一時間。 扶蘇被驚的說不出話來。 見到扶蘇這一臉驚駭模樣,嵇恒暗暗搖頭,沉聲道:“你莫要多想,我就隨口一說,不過在我看來,商賈的確有存在的必要,但大商賈卻未必。” “眼下你當思考的是與商爭利!” “與商爭利。”扶蘇低語一聲,蹙眉深思著。 見狀。 嵇恒失望的搖搖頭。 扶蘇對商業一類了解太少了。 他揉了揉額頭,緩緩閉上眼,平靜道:“今天就到這吧。” “我之前提過管仲變法。” “管仲重商。” “他的一些觀點是有啟發性的,雖然並不一定適合大秦,但通過管仲變法的內容,多少能讓你對商業一類,有一定初步了解,到時理解起來也不會太吃力。” 嵇恒打了一個哈欠。 也是翻了翻身子,背朝著兩人,不願再搭理。 扶蘇麵色一黯。 他也知道自己這次表現的很差。 他上次聽到嵇恒講‘管仲變法’,但並未放在心上,也根本沒下去看,而今被問到商業相關,卻是兩眼一抹黑,根本不知該怎麼應答。 他對天下事了解太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