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網址: 張良抬起頭。
心中已然做出了一個決定。
就在這時。
四周突然傳出一陣喧鬧。
原是始皇的車輦已到了山前,人潮湧動,無數人目光看了過去。
張良跟何瑊對視一眼,循著人聲鼎沸處望去。
不過兩人距離山腳有一定距離,加之外麵又有士卒護衛,即便站在四周的山石上,也隻能勉強看到一個大概。
然兩人都不在意。
全場肅然。
隨著始皇高大身影的出現,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睜大著眼,望著這位古往今來,最為雄圖大略的帝王,始皇頭戴冠冕,在百官的引領下,一步步踏足到會稽山。
最終消失在眾人眼前。
張良目不暇接,站在山石上,遠遠的張望著。
注意著始皇的一舉一動。
他在來時,便已打聽過會稽山的情況,這裡自平地以取山頂七裡,懸隥孤危,徑路險絕。扳蘿捫葛,然後能升,山上無甚高木,當由地迥多風所致。
這是一座高逾七裡且路徑險絕之高山。
他們雖不能跟隨著踏上山峰,但從始皇登臨的情況,已能大致看出始皇的身體狀況。
不知過了多久。
在官員的攙扶之下,嬴政達到了山巔。
他登高而望,心中百感交集。
七裡地。
對嬴政而言已十分艱難。
在無人能看到之時,更是直接為官吏攙扶,即便如此,這七裡路,也走了足足兩個多時辰,嬴政微微喘著粗氣,感受著迎麵吹來的風,心中升起一股豪情。
他看的不是會稽山下。
而是天下!
這是他嬴政親手打下的天下。
臨近午時,登臨會稽山祭祀大禹之事,終於全部做完。
李斯所寫之宣教文,也雕刻在了巨石上。
名曰:《會稽刻石》。
皇帝休烈,平一宇內,德惠修長。三十有七年,親巡天下,周覽遠方。
遂登會稽,宣省習俗,黔首齋莊。群臣誦功,本原事跡,追首高明。
秦聖臨國,始定刑名,顯臣舊彰。初平法式,審別職任,以立恒長。
後敬奉法,常治無極,輿舟不傾。從臣誦烈,請刻此石,光垂休銘。
這篇文出自李斯之手,實則宣教的是嬴政祭祀大禹的意涵,祭文除了陳述大禹的超邁古今的功業,自然也少不了對秦政及對始皇帝的大功業的提及。
從某種程度來看。
這篇刻石更像是嬴政跟大禹之間的政治對話。
所以始皇不同於往常祭祀,這次是親自踏足登臨,為的便是與這位華夏文明的奠基者,進行一番各抒己見的政治對話,即便是以石刻的形式。
同時。
這也是帝國君臣向天下民眾,再次正麵的宣示新政宗旨。
而這片石刻闡述的內容很大。
既有全麵回顧六國的失政暴虐,即‘六王專倍,貪戾慠猛,率眾自強。暴虐恣行,負力而驕,數動甲兵。陰通間使,以事合從,行為辟方’。
也第一次正麵提出了秦滅六國的起因與宗旨。
即正當性合理性。
內飾詐謀,外來侵邊,遂起禍殃。義威誅之,殄熄暴悖,亂賊滅亡。
這既是對山東民眾的昭示,也是對復辟勢力的警告,即六國乃自取滅亡,非秦無道也。
自然這篇刻石也少不了,全麵回顧陳述秦政的德風化俗一麵,列舉了天下太平大治的種種善績,其總體意向是明確的,又隱含著某種微妙的意蘊。
更重要的是,這篇刻石還表露了一個觀點。
便是天下安定,秦政會有所補正。
祭祀完畢。
嬴政並未急著離開。
他站在山巔,目光向遠處眺望。
北方已經安定,長城業已即將竣工,大體可安也。
唯獨這與閩越相連的南海三郡,地處偏遠,交通不便,即便修有揚粵新道,但依舊無法避免行路艱難的事際,尤其是前段時間,趙佗表現出來的舉措,更是讓嬴政心生不滿。
他清楚的意識到。
原本最讓他放心的南海,其實相較於北方,更容易生出亂子。
隻不過在‘士官轉職’下,南海大軍中很多士官被強製調離,這也讓朝廷重新恢復了對大軍的絕對控製,隻是這依舊讓嬴政有些不安。
他絕不容許秦軍生出任何亂子。
趙佗
嬴政滿眼寒芒。
他雖對趙佗心有不滿,但也不會輕易出手。
尤其現在復辟貴族,紛紛逃亡荒僻山川,保不齊什麼時候閩越就會成為復辟勢力的嘯聚之地,安知這些人日後還會不會逃向南海三郡?
若是真到了那時,南海大局還會安定嗎?
遙望南海方向,嬴政神色嚴肅。
在這一刻。
他的耳畔好似又響起了一陣熟悉的秦風,那是他南巡去到南海聽到的,那是暮色之中從椰林河穀飄出的秦風,秦風之中充盈著秦人的思鄉之情,當時聽到這首秦風,嬴政是發自內心的顫栗。
等到那次巡行結束,剛回到鹹陽,嬴政就慨然派出幾萬名女子在內的五十萬民眾下南海,為的便是安定南海秦人之心,但就胡亥扶蘇南下的境遇來看,效果並沒有達到。
甚至還讓這些秦人生出了不滿。
不然也不會讓趙佗等人慢慢生出了異心。
嬴政駐足遠眺。
嘴裡輕輕念起了當年聽到的秦風。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這首秦風並未哼完,嬴政的身影就已消失在了山巔,這首秦風,也早就為山風吹散,嬴政的身體,已不能支撐他走下去了,嬴政也並未堅持。
暮色時分。
嬴政被護衛士兵們輪流抬下了山。
這一幕,自然也落入到了張良等人的眼中。
隨著馬蹄聲響起,始皇的車輦,緩緩駛離了會稽山。
原本擁擠的人群,也如潮水般散去,起初還有一些人試圖登上山峰,去看一看始皇的祭祀情況,妄圖去沾一沾始皇的運氣,隻不過為四周士卒攔下了。
眼下還不到他們上山的時候。
張良自沒有登山的想法,對於祭祀的內容,他心中大致也能猜到,無非是宣教一些秦政理念,以及宣揚一下始皇之功業,他早就司空見慣。
自沒有興趣登山一觀。
張良沒興趣,何瑊更沒興趣。
他對秦廷的一切都充滿厭惡,這次若非張良執意要來一觀,他都不屑來這會稽山下,眼下這場引得四周民眾來觀望的祭祀終於結束,何瑊也是準備動身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