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八。 五更天剛過,天光還未放亮,張雲逸抽回被兩個丫鬟抱著的胳膊,伸了個懶腰。 少頃,登仙閣內一陣兵荒馬亂的窸窸窣窣聲響起,不肖片刻已是燈火通明。 他方一個骨碌,翻身下床,吊兒郎當的沖著兩個丫鬟吩咐道:“今兒特例,晨練就免了,香菱你去準備早飯,洗漱沐浴讓瑞珠伺候。” 今日玻璃工廠開爐,昨夜他一早便睡了下去,擔心香菱過於手巧,耽誤了時辰,故而將二人的差事調了個。 “誒!” 香菱聞言吐了吐舌頭,如釋重負,答應了一聲。 瑞珠神情一怔,怯生生道:“大爺!還是讓香菱姐姐和奴婢一起……” 張雲逸頓時愕然,隨即反應過來道:“想什麼呢!大爺一會兒還得出城,香菱做事不如你利落。” “呃……”瑞珠頓時羞紅了臉,忙低下頭,追著他進了浴房。 也不能怪她多想,雖知道逸大爺今兒還有正事,卻不知道具體時間。 做為通房丫鬟,伺機而動,見機行事屬於最基本的職業素養,聽聞取消了晨練,不免一時想歪了,以為他要換個練法。 登仙閣內亮起燈光,天香樓內的秦可卿,也悄悄睜開了眼。 隔著窗紗,盯著燈火通明的登仙閣,她身子微微顫了顫,幾度想要起身推開窗戶,終究還是按下了沖動。 “可是對麵的燈光刺眼,驚醒了奶奶?” 她正盯著窗戶出神,忽然耳畔傳來寶珠的聲音,著實把她嚇了一跳,忙假意詢問道:“嗯!~今兒是不是叔叔那玻璃工坊開爐的日子?” 寶珠側撐著身子,臉上洋溢著喜氣道:“是啊!前兒瑞珠不是還說了嗎?待這次大爺造出玻璃,皇上怕是又要給大爺加官進爵了呢!” 她稍稍停頓,又補了一句:“以後也更能護得住奶奶了呢!” 說完,她又在心中默默添了一句——也更能保得住奴婢了呢! 秦可卿不置可否,卻雙手合十,口中喃喃自語道:“老天保佑,叔叔旗開得勝,馬到功成!” 寶珠忙因勢利導道:“奶奶既已醒了,不如早些起來,好歹也過去,當麵說上兩句吉利話,不是?” “呃……”秦可卿麵露遲疑。 “奶奶!” 寶珠豁然起身,披上一件外裳,不由分說的拉著秦可卿的胳膊道:“奶奶便是在這裡替大爺禱告萬遍,大爺又如何能夠知曉?雖說大爺不求回報,可至少也要讓大爺知曉,奶奶心存感激才是。” 秦可卿半推半就的坐起身,吩咐道:“衣服我自己穿,你快去打水吧。” 夏日穿戴本就簡單,寶珠也將熱水打來,她已然穿好衣裳。 洗漱完畢,忙坐到梳妝臺前,主仆二人一個梳頭,一個收拾妝容,待收拾妥當,方緩緩下樓,來到登仙閣前。 秦可卿站在門前,見樓下的早餐已然擺上了桌,屋內隻有香菱背對大門坐在桌旁,正欲開口詢問,卻聽樓梯處傳來動靜,忙舉目望去。 果見樓梯處由下及上,緩緩露出的官靴,以及官服下擺。 她正待張雲逸露出整個身子,便向著樓梯處行禮,可還沒等她開口,一個突兀的帳篷,卻搶先映入眼簾。 她頓時呆立當場,不知所措。 “大爺!奶奶來了!” 還沒等她從失神中回過勁來,身旁的寶珠卻已然迫不及待,脆生生開口了。 這一聲,不但驚醒了秦可卿,也嚇了張雲逸一跳,忙向門口看去,隻見秦可卿眉眼低垂,雙頰緋紅。 正進退惟穀,坐在桌旁的香菱卻已然回身,上前挽住秦可卿,熱情道:“蓉大奶奶來了,怎麼也不進屋!” 而跟在張雲逸身旁,站在樓梯上的瑞珠,瞥了眼怔在門口的秦可卿,又看了看身旁,仿佛犯了錯的孩子。 她不似香菱有些呆萌,麵對怒目圓睜的張雲逸,有些不忍直視,伺候沐浴、穿衣時不免磕磕碰碰。 因趕時間,又並未想過秦可卿到訪,這才有了如今的尷尬。 場中唯一頭腦清醒又洞悉一切的寶珠,卻對這場中的尷尬視若無睹,見香菱上前挽住秦可卿,忙挽住她另一支胳膊,半架半拖拉進了屋內。 秦可卿腦中已是一片空白,竟忘了掙脫,渾渾噩噩的被二人拖進了屋內,方才緩過神來。 待察覺已身在屋內,頓時雙頰滾燙,心亂如麻。 想要開口告辭,喉嚨仿佛被什麼堵著,竟發不出聲來。 “瑞珠,這官服似乎沒有穿好,你陪我回屋一趟。” 反應過來的張雲逸,連沖著雙頰燒紅到底秦可卿道了一聲:“侄兒媳婦稍等!” 說完,他見秦可卿明顯身子一顫,想到其中的歧義,忙一把拉住瑞珠道:“算了,你留下來陪著侄兒媳婦,我自己去就好。” 樓下的秦可卿,聽了這話,方穩住了身形。 被委以重任的瑞珠,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顯然也不知該說些什麼,隻搬來了一張凳子,讓秦可卿坐下,便垂首侍立,沉默不語。 幸而香菱和寶珠,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減少了一些尷尬。 “蓉大奶奶怎麼也這麼早起來了?” “奶奶知道大爺的玻璃工坊開爐,心裡記掛,特意趕早過來,提前祝大爺旗開得勝呢!” “那奶奶也沒用早飯吧?” “是呢!昨晚奶奶禱告了一夜,見這邊亮起燈,便趕來了!” “那……要不跟大爺一起用餐?” 聽著二人的對話,也不知過了多久,待到張雲逸去而復返,秦可卿臉上的紅霞非但沒有消退,反而愈發濃烈。 張雲逸在樓上也聽到了對話,重新下樓後便道:“侄兒媳婦有心了!” 秦可卿慌忙起身,卻不敢抬頭看他,深深一禮,顫聲道:“應……應該的!叔叔恩重,侄媳也唯有替叔叔祈福,才能報答叔叔維護之情!” 有香菱在場,她也隻能含糊其辭。 因還要趕去城外,張雲逸也沒功夫耽擱,沖著桌上一指道:“方才聽寶珠說侄兒媳婦還未用飯,不如留下來將就一頓,也省得再回去準備。” “不……就不打擾叔叔了!” 她想要告辭,雙腿卻仿佛灌了鉛似的,身子也微微顫抖。 寶珠忙上前一把攙住,急切道:“奶奶禱告了一夜,這會子站都站不穩了,還是聽大爺的,先吃些墊墊肚子也好!” 一旁的瑞珠聞言,不疑有它,忙也上前攙住,再度將她架到了桌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