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咚,叮咚!” “您好,您的外賣到了!” 朱紅色的大門打開,開門的是一個年輕貴婦,她懷裡抱著個嬰兒。 白夕夕遞去手裡的外賣,習慣地說了聲:“謝謝,麻煩您給個……” ‘好評’二字沒說出口,就被他咽回了肚子裡,因為他看清了女人的臉。 “你,出來了。” 她的聲音依舊那麼好聽,繾綣舒緩,隻是多了些成熟韻味。 “是啊,減了半年刑,剛出來。” “那也是四年半啊,苦了你了。”女人偏移眼眸,語氣歉意道:“對不起,我,我結婚了,沒能等你出來。” 白夕夕臉上勉強擠出笑容道:“是我,我也會跟你做同樣的選擇。” 短暫的沉默。 “我走了,再見。” 背影有些蕭索,也有些匆忙,像條喪家之犬。 烈日高懸,水泥地麵被炙烤得滾燙,鞋子踩上,立刻就會散發出焦味。 梧桐樹下,幾個個外賣小哥互相遞煙,點燃,深吸一口後,一邊抹汗,一邊對著繁華的商圈破口大罵,也不知在罵什麼。 不消片刻,梧桐樹下又來了一人,三十來歲,183厘米身高,五官棱角分明,胡子拉碴的,跟韓劇裡的滄桑大叔一個氣質。 隻是此時失魂落魄的,像是被抽走了魂魄,正是白夕夕。 見了來人,梧桐樹下安靜了片刻。 一個尖嘴猴腮的家夥彈了彈手裡的香煙道:“呦!這不是冠軍騎手嗎,您怎麼能休息呢,這個月的冠軍不要了呀,昨天站長還誇你是優秀大學生騎手……” 他話還沒說完,白夕夕就一個箭步沖了過去,一腳將他揣進了身後的荊棘花壇裡。 往日裡,白夕夕從不介意他的譏諷,也不會主動往他身邊湊。 今天心情實在太差了,很想找個人發泄一下,想來想去隻有這隻多嘴烏鴉合適,於是故意湊了過來。 “你這張嘴長歪了呀,我免費幫你斧正斧正!” “啪!啪……” 尖嘴猴腮的家夥臉腫得老高,騎上電動車灰溜溜走了,其他人見這狀況也跟著走了,隻留下一個年輕的小夥。 小夥給白夕夕遞了一瓶水,嘆了一口氣說:“六哥,別跟他們一般見識,你跟他們不一樣。” 小夥是白夕夕堂弟白夕流,在爺爺的孫子輩裡,他排行老八,白夕夕排行老六。 一口氣喝完一瓶水,白夕夕把空瓶子隨手一丟道:“有什麼不一樣的,他們年輕,也沒有那麼多外債,我還不如他們。” 身上明黃色的襯衫像塑料紙一樣貼在身上,白夕夕索性直接脫了,露出線條分明的上身,卷起來一擰,嘩啦啦的,地上多了一攤水。 白夕流沉默不語,隻是一邊抽煙,一邊長籲短嘆。 重新穿上衣服後,白夕夕落寞地說道:“我剛剛送單遇到劉菲了。” 說完像是耗盡了所有力氣,在電動車上一躺,不再言語。 白夕夕本科畢業後,入職了一家創業公司。 老板很有闖勁,先是搞了網上商城和婚戀網站,不久,因經營不善倒閉了。 然後開始轉向實體行業,地產租賃、水產購銷、鋼鐵貿易、煙酒銷售等,嘗試了很多行業,均以失敗告終。 最後轉向金融,玩起了股票、期貨…… 就在白夕夕以為老板身家豐厚,怎麼折騰都折騰不完的時候,公安局經偵大隊上門了。 直到此時,他才知道老板隱藏了另外一個搞非法集資的公司,所有創業資金全部來源於此。 五年時間,白夕夕早就從底層爬到了公司二把手的位置,公司許多資金周轉都是經過他的私人賬戶。 在實在的證據麵前,他百口莫辯,被判了五年,外加一大筆罰款。 出獄後已是物是人非,父母為他欠下了巨額外債。 無奈之下,隻能跟著白夕流跑外賣賺錢還債。 整個街道像一個蒸籠,躲在梧桐樹下也無濟於事,無處不在的熱浪侵襲著一切。 白夕夕將腳翹在電動車把上,劉菲的音容相貌出現在他的腦海,揮之不去。 晃晃腦袋,父母的身影又浮現在他的腦海,形容枯槁,垂垂老矣。 自己還真像是一隻巨型螞蟥,吸了他們一輩子的血…… 白夕夕的心像被一隻大手一直揪著,很難受,隻能用繼續跑單來轉移注意力,於是他翻身騎上電動車向路口駛去。 綠燈還有3秒,騎快點,足夠通過了…… 突然,一道虹光沖了過來,白夕夕隻是隱約看到是一輛跑車,便被一道巨力撞擊在身上…… 白夕夕聽爺爺說,在他年輕的時候,每年都要到村子西邊上河工。 一鍬又一鍬,一年又一年,十多年後,村西邊就多了一條深五米,寬十五米的小河。 又過三十多年,小河裡已經形成了完整的生態鏈,魚蝦成群,水草密布。 河兩岸矗立著成片的白楊樹,風一吹,巴掌大的葉子便發出嘩啦啦的聲響。 白夕夕就是被這聲音吵醒的。 坐起身,身下是一堆綠油油的雜草,身前是一條熟悉的小河,河裡有一群小娃在嬉戲。 白夕夕瞪大雙眼,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老五、老七、老八竟然都在河裡,還有其他白家村玩伴。最關鍵的是,他們如今都變成了少年時的模樣。 白夕夕驚喜地發現,自己好像重生了! 翻閱記憶,現在是2005年,他回到了十六歲的青蔥年華。 白夕夕一掃內心陰霾,忍不住的想抒發胸臆,於是大喊了一聲。 “啊!” 喊聲直透雲霄,氣息悠長,自有一股豪邁之氣。 林中鳥雀驚慌飛走,知了、青蛙也噤聲,不敢鳴叫。 河裡的小夥伴們從水裡探出頭來,好奇的看著他。 “老六,你叫你個頭啊,是不是有病!” 老五掬起一捧水潑向白夕夕,白夕夕隻是對著他嗬嗬傻笑,笑的老五一頭霧水。 老五是白夕夕的堂哥,是一個奇葩。 他比白夕夕大一歲,這會還沒染上所謂的網癮。上一世,自從學會上網後,他就整天泡在網吧裡,沒錢了就會跟著幾個小混混偷電瓶車賣,直到被警察抓了。 但他對白夕夕是真的好,兩人的關係也是堂兄弟四個裡最好的。 這一世,不管怎麼樣,自己也要把他掰正了。 就在白夕夕傻笑之際,河對岸蘆葦叢裡冒出幾個鬼鬼祟祟的身影,見這邊是幾個小娃在打鬧,頓感虛驚一場,於是破口大罵道:“你們幾個小雜毛喊魂啊!是不是翔吃多了撐的,趕緊滾回家去!” 小夥伴們哪會受這氣,紛紛扯著嗓子回應:“白振樂,我奶奶說你老婆天天往張老頭家跑,一待就是一個晚上……” “白振樂,你老婆說你下麵是軟的,硬不起來,是不是真的……” 白振樂是村裡頭號流氓,沒少禍害村裡人,最近在河對岸組了一個露天賭場,邀請了很多縣裡的有錢人過來賭博,所以他整天緊張兮兮的,生怕被警察一窩端了。 甚至一開始,賭場是設在河這邊的,他硬是搞了一條小船來,把場子轉移到了對岸,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留足了緩沖時間。 他老婆偷情的事也是真的,村裡的長舌婦們天天念叨,白夕夕記得再過兩年,他們就會離婚。 罵人不揭短,何況邊上還有兩個看場子的小弟。 是以白振樂氣得直發抖,撿起地上的土塊,使足了力氣對河裡砸下去,兩個小弟也一起幫忙。 小夥伴們被砸的嗷嗷慘叫,好在河邊沒有石頭,不然真會砸死人。 一個個護著頭從水裡跳了出來,撿起地上的衣服來不及穿,撒丫子就跑,跑遠了才穿上衣服。 白夕夕記得就在這個暑假,河對岸的賭場被警察掃蕩了,舉報人就是白振樂老婆的出軌對象張老頭。 張老頭還拿到了2000塊錢的獎金,著實羨煞了村裡人,一直被念叨了好幾年。 白夕夕心裡美滋滋,一回來就有錢賺,這錢是我的了。 隻是有個麻煩,白振樂有個侄子在鄉裡派出所,也難怪他們有恃無恐,連個望風的人也不安排。 白夕夕瞅著一棵聳直的白楊樹,三兩下就爬了上去,抬眼望向河對岸,一切盡收眼底。 對岸樹林中擺了一張大方桌,圍著十來個人,一個個瞪大眼睛搓著手裡的牌,吵嚷著祈求上天保佑。 當然,最惹白夕夕注意的還是桌子上那一堆堆紅艷艷的鈔票,約莫有個好幾十萬。 以這個年代白夕夕爸媽打工的工資水平,爸爸每月2500,媽媽每月1500,這些錢夠他們苦熬十多年的。 隻能看,不能拿,可惜了。 白夕夕饞得直流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