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路口停著七八輛車那群賭鬼開過來的車。 　　吉普、豐田、寶馬、路虎等難得一見的好車，這裡都有。 　　以這幾輛車的價格，白家村的所有交通工具，什麼拖拉機、三輪車，自行車，甚至是黃牛、騾子，加在一起也比不了。 　　小夥伴們左摸摸、右摸摸，很是羨慕。 　　他們有些甚至從來沒坐過汽車，所以他們嘰嘰喳喳爭論出的哪輛車最好，沒有絲毫可信度。 　　老五白夕凉是個膽子大的，剛剛被砸的一身火氣，三兩下爬到一輛寶馬三係車頂上，大褲衩往下一拉，掏出二兩五，對著前擋風玻璃便尿了起來。 　　好在是夏天，一會兒就揮發了，車主不仔細也看不出來。 　　尿完了仍然不解氣，又爬到最前麵的麵包車車頂，正是白振樂平時用來拉貨的。 　　一番雷雨後，在車頂留下了一坨翔。 　　其他小夥伴沒他那麼野性，隻是一人對著一個車輪用尿發泄剛剛的憤懣，這個年紀的小孩報復方式就這麼樸實無華。 　　等白夕夕過來時，他們已經穿上了褲子。 　　對於他們的行為，白夕夕隻是扯了扯嘴角，怎麼也笑不出來。 　　以白振樂那狗脾氣，發現了車頂的翔，肯定會找上門來，且一定會找到白夕涼家，因為整個白家村挑不出其他人會乾這事。 　　一群人嘻嘻哈哈往家走，原本鮮有車輛的小路上，如今被車輪碾起了一層黃土細粉，風一吹就四處飄散。 　　兩邊是一望無際的黃豆地，豆角已經充盈起來，長勢喜人。 　　隻是地頭的黃豆被車輪壓倒了一片，明顯是那群賭鬼乾的。 　　白夕夕心裡詛咒那些壞種，突然發現情況不對，貌似自己的小夥伴們也不是什麼好人。 　　隻見他們脫下襯衫鋪在地上，雙手握住豆桿，從下往上一擼，所有豆角就與豆桿分離，一半掉在地上，一半握在手裡。 　　他們把手裡的往襯衫上一丟，也不管掉在地上的，繼續開始禍害下一株黃豆。 　　“快跑，有人來了！” 　　白夕夕想著，好好跟他們講道理他們肯定不聽，於是就想詐他們一下。 　　他們隻是回頭看一眼，然後卷起地上的襯衫就跑了，揚起了一路的塵土。 　　白夕夕暗自樂嗬，這群小崽子的膽子真小，這麼不經嚇。 　　結果等他回頭一看，還真有一個人影拎著根棍子，小跑了過來，白夕夕撒腿就跑。 　　不跑不行啊，留在這就變成竇娥了，沒人管你參與了沒，留在這就是原罪，這讓他想起了自己上一世的經歷。 　　一口氣跑到一裡外的家裡，門口溜達的雞鴨跟見了瘟神似的，呼扇著翅膀跑的遠遠的。 　　門前的棗樹下鋪了一張草席，小老九白夕璐跟幾個小丫頭趴在上麵玩耍。 　　草席邊，奶奶跟幾個鄰居老太太，一人坐著一個小馬紮，聊著東家長、西家短。 　　奶奶一見幾個孫子回來的架勢，就知道他們乾了什麼，於是開始數落起來。 　　白夕夕樂嗬嗬看著她，奶奶這會頭發還沒全白，身體也很健康，說話也中氣十足的。 　　老八白夕流最先沉不住氣，自動屏蔽了奶奶的數落，獻寶似的將偷來的毛豆拿給奶奶看。 　　“奶奶，晚上烀毛豆，我們摘了好多，有人追我們，還被我們甩了。” 　　奶奶一聽，立馬從馬紮上站了起來，以她的經驗，一會兒鐵定有人找上門來。 　　這幾個小崽子惹禍能力名聲在外，隻要村裡出了事，有八成是他們乾的。 　　“小狗吃的，都滾回屋裡睡覺去，馬上人家就找上門來了！真是造孽啊！” 　　老五、老六、老七、老八四兄弟立馬往院裡跑，鉆進邊屋，齊齊往床上一躺，裝作一直在睡午覺。 　　其他小夥伴小麻雀似的散開，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奶奶繼續坐回小馬紮，裝作什麼都沒發生。 　　果然，沒等五分鐘，就有一個婦女尋上門來，開口就對奶奶說你家孫子禍害了我家黃豆。 　　奶奶當然不承認，說家裡的孫子都在屋裡睡覺，一下午都沒出去過。 　　為了增加自己說話的底氣，奶奶若有其事的跟對方吵了幾句。 　　最後奶奶領著婦女進門，看了看正在‘熟睡’的孫子們。 　　幾人裝得還挺像那麼回事，隻是一直顫動的眼皮出賣了他們。 　　中年婦女氣得胸脯劇烈起伏，尖著嗓子，咬牙切齒說：“王老太，你就別說瞎話了！我眼神不太好，還真沒看清楚是哪家孩子，但是你的好孫子一路跑，毛豆一路掉，我就是順著地上的毛豆找到你們家的！” 　　奶奶看了看，果然，一路向西，地上全是證據，就連腳下都還踩著兩個。 　　奶奶臉上一陣紅一陣白，黝黑的皮膚、滿臉的褶子也掩蓋不了表情的僵化，很是尷尬。 　　奶奶賠笑著說了一些好話，從腰間掏出一個手帕，一層層翻開，拿出了五塊錢賠給了婦人。 　　沒辦法，人贓並獲，再不承認要被村裡人戳脊梁骨了。 　　婦人走了，不僅帶著了五塊錢的賠償，還拿走了所有的毛豆，那三兄弟流露出了惋惜之色，絲毫不覺得丟人。 　　白夕夕把臉埋在床上，真的好丟人，雖然他什麼也沒做。 　　爺爺奶奶下田去了，大大小小的孩子們又處於沒人管的狀態，撒歡似的上躥下跳。 　　不一會兒，七八米高的棗樹上掛滿了人，青中帶紅的棗子嘩啦啦往下掉，掉下來的比他們摘的還多。 　　棗樹上長了很多針刺，皮猴子們被刺到了，就會嚎叫一聲，再吐上口水，搓揉幾下也就沒事了。 　　白夕夕蹲在門口的石碾上，眼神中帶著懷念，像是看著一場老電影。 　　白夕璐扭扭捏捏站到他身前，癟著嘴不說話，隻是眼神裡帶著希冀的光。 　　“怎麼啦？小璐。” 　　白夕夕捏了捏她的小胖臉，很是可愛。 　　她是白夕夕親妹妹，長大以後也是個大美女，前世白夕夕出事後，她沒少往裡麵搭錢，快三十了還沒結婚，白夕夕對她充滿了愧疚。 　　“給我5毛錢，我想買方便麵吃。”小丫頭說話囁囁嚅嚅的，還挺不好意思。 　　白夕夕摸了摸兜，自己好像一毛錢都沒有，也不知道怎麼花的，隻能尷尬的摸了摸鼻子。 　　其他小丫頭都在嚼著方便麵，就她沒有，難怪她想吃。 　　重生歸來，自己妹妹第一個要求肯定要滿足啊，於是他一把拉住剛剛從棗樹上下來的白夕凉，道：“老五，你身上有錢嗎，借我兩塊。” 　　白夕凉甩開他的手說：“我有沒有錢你不清楚嗎，昨天晚上咱仨去吃了燒烤，你忘了？” 　　小丫頭蹲在地上哭起了來，頭埋在膝蓋上，斷斷續續道：“我攢了好久的零花錢，好不容易攢到5塊，都被你拿走了，還騙我說，幫我買個兔子娃娃，原來是吃燒烤去了，嗚嗚嗚……” 　　白夕夕這會兒才知道自己都乾了什麼，還真不是東西啊，自己妹妹的零花錢都騙。 　　小丫頭一哭，一時半會兒是停不了的。 　　本是一件小事，卻讓白夕夕十分難過，這讓他意識到在妹妹的童年裡，自己並沒有扮演好哥哥這個角色。 　　他蹲下身，將妹妹扶了起來，忍不住地展開雙臂，輕輕把她抱在懷裡，拍著她的後背。 　　在十歲的白夕璐的心裡，哥哥還從來沒抱過她，對她也顯有親密動作，一時間，她是又哭又笑。 　　原來妹妹這麼好哄，自己上輩子好像從來沒哄過她，心思也很少放在她身上。 　　白夕夕心中愧疚更深。 　　“哥哥明天就給你買個大娃娃，還給你買一箱子的方便麵，讓你天天吃，找書苑 www.ｚhaoshuyuan.coｍ 吃成胖丫頭。” 　　“騙人，哥哥也沒錢了，都吃燒烤了。” 　　“哥哥沒騙你。” 　　“那不要一箱，要好多錢，一包就好了。” 　　哄好了妹妹，以白夕夕成年人的心理，也感覺十分溫暖，像早已乾涸的心，下了些雨水。 　　他們這一輩人，父母常年不在身邊，即使有爺爺奶奶陪著，終究還是缺少關愛。 　　爺爺奶奶撫育出了一個家族，當然隻是指人丁興旺。 　　父親那一輩有五兄妹，老大、老二都是姑娘不談，老三、老四、老五是三兄弟。 　　三兄弟共誕育了九個子女，由於長期生活在一起，九個孫子輩子女也按年紀排行。 　　三兄弟都去南方打工了，化身農民工為南方的建設添磚加瓦，留下孩子在老家上學，由爺爺奶奶帶著。 　　孩子們也就成了報紙上說的留守兒童。 　　晚上，飯桌上放了五六塊籃球大小的大餅，這種大餅，白夕夕一個人就能吃一整塊。 　　由於土灶裡的灰燼還散發著餘熱，讓整個廚房熱得像個蒸籠，所以飯桌被搬到了院子裡。 　　桌上除了大餅，還有一大盆玉米粥，菜是一盆醃黃瓜，一碟蘿卜乾，外加一筐子毛豆。 　　對於毛豆，幾個孩子有著很強的執念，粥還一口沒喝，毛豆就已經吃的差不多了。 　　白夕夕一邊樂嗬嗬看著他們搶食，一邊默默把毛豆粒往小老九碗裡擠。 　　突然，一輛麵包車停在了院門口。 　　白夕夕心裡咯噔一下，暗叫不好，是白振樂的車，他發現車頂的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