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王天朗的失蹤,還得從趙桂花在學校辦公室辦完王天朗的入學手續後,從辦公室出來,看到王天朗跟著一幫比他大的孩子們跑來跑去,她覺得王天朗很適應村小學的環境,就放心的回家了。可是她卻沒看到學校敲了上課鐘後的情景。 村小學的上課鐘在教學樓(當時的教學樓隻是一座簡易的二層樓,一層、二層各三間教室,按順序依次是一到五年級。王天朗上小學時,還沒普及九年義務教育,小學隻有五個正式年級,比一年級還小的還有一個班級,起著一個很紅色的名字,叫:育紅班,現在的這種班級設置應該都叫學前班還有叫幼小銜接班的。不知道其他地區有沒有育紅班這種班級設置。育紅班是村裡能接受學校教育的最小班級,沒有幼兒園的設置。王天朗也一直認為和他年齡一樣大的全國的小朋友都沒有上過幼兒園,一直到他去縣城上高中後,才知道城裡的小朋友都上過幼兒園,很多小朋友在幼兒園裡還得過小紅花,還為能得小紅花而努力過。王天朗知道這些後第一次覺得人和人之間的起點是不一樣的。)的前麵,說是上課鐘,其實就是一個生銹的鐵管,直徑大約20厘米,高度大約40厘米,用一個生銹的鐵錘敲那根鐵管,會發出很有穿透力的聲音,那聲音應該是除了村裡的驢叫之外最有穿透力的聲音了。學校所有人都已鐘聲為號,上課、下課、放學。敲鐘的是一位頭發花白的很有學究氣質的精瘦肉高個子美術老師,他說著一口誇話(郭街村的人民把所有他們當地土話之外的口音都稱呼為誇話),老家是哪的,忘了。 隻記得他畫畫很好,也能寫一手遒勁的美術字,學校裡辦板報一般都是他負責,他手勁兒很大,學校裡很多學生都領教過他的手勁兒,所以敲鐘聲音很響亮。他姓盧,大家都親切的稱呼他為盧老師。他一般都板著臉,很少笑,不知道為什麼。 那時候上課、下課鈴聲很少能準時敲響,不是早就是晚,也沒人計較。後來學校換了能定時的電鈴,上課、下課鈴總會很準時的響起。但是大家都覺得鈴聲沒有以前那麼有生命力了。 那天盧老師敲過上課鐘後,高年級的學生呼啦啦都回各自的教室了,王天朗一下子不知道該怎麼辦了。他一個人在操場上又玩了一會,覺得無聊,就走到了教學樓的前麵,他看到有一個屋子的小孩子跟自己的年紀差不多,可是屋子裡的情景卻讓他有些害怕。 有的孩子在亂跑,有的孩子在打鬧,有的孩子仰頭張著小嘴對著空氣大聲的嚎哭。漂亮王愛華此刻正麵目猙獰的拿著一根木頭棒(小教鞭)站在一個水泥臺(講臺)上用力的敲前麵的木頭桌子。王天朗有那麼一瞬間在想,這個漂亮女人不會是妖怪變得吧,他更害怕了。他最終選擇離開這個原本熱鬧,突然安靜,又有很多情緒失控的人的地方。他想找個他熟悉的地方安靜一會兒。 他沒回家,他去家裡的曬麥場了。 郭街村所處的地區從古至今都是全國的主要糧食產區,主要以小麥和玉米為主。 上世紀80年代末,種地還是一件很苦的事情,尤其是收麥子的時候。大人需要用鐮刀一把一把的先把麥子割掉,然後再捆成捆兒,再一捆一捆的裝上平板車。家裡有牲口的用牲口一車一車的拉到曬麥場,家裡沒牲口的隻能人力一車一車的把麥子從地裡拉到曬麥場。後來家裡條件好的開始購置農用三輪車、四輪車,人力才得到了很大的解放,尤其是聯合收割機開始普及之後,農民才沒有那麼怵種地了。這都是後話了。 說回王天朗一個人跑到曬麥場,曬麥場當時還對著很多麥秸垛。這些麥秸垛還保存著他整個夏天的記憶。 郭街村一般是陽歷6月初開始收割麥子,從收割開始算起,到麥子脫粒完成,少說需要半個月的時間。因為當時農用機械還沒普及,主要還是靠人力和牲口,生產效率很低。大家一般都是以同宗同族為單位,三五家本家一起乾農活,連軸轉。那時候地裡一旦開鐮,家裡所有的成年人都會用200%的力去乾活。 因為六月份已經進入雨季了,收割下來的麥子淋一次雨就可能黴變,那一年的收成就全泡湯了。每個成年人幾乎都是在拚了命的讓莊稼能順利歸倉。 可這時候也正是孩子們最開心的時候。大人忙農活,顧不上管孩子們,孩子們就在曬麥場周圍可勁兒的撒歡兒。也能在脫過粒的麥秸垛上可勁兒的玩。 那時候玩的最多的是捉迷藏,孩子們會把麥秸垛掏個洞,人鉆進去,然後用麥秸桿在偽裝一下,很難找到,還有的稍微大點的孩子會爬到麥秸垛的上麵,小一點的孩子即使知道有人在麥秸垛上麵,看不到人,就不算抓到。有的孩子心眼兒實誠,就在麥秸垛下麵等。有的孩子心眼兒活泛,既然你不願意從麥秸垛上下來,那我們就不和你玩了,我們重開一局,接著玩兒。 有些大點的孩子還願意在曬麥場上打鬧,因為有麥秸桿,即使打鬧的時候摔倒也不致於太疼。 所以曬麥場成了王天朗除了家之外最熟悉的地方。他一個人走到曬麥場,繼續在麥秸垛上掏洞玩。 快到中午的時候,趙桂花和鄧校長還有王愛華老師找到了曬麥場。 趙桂花遠遠的看到曬麥場上有一個小孩兒,身形和王天朗很像。大步的向前跑去,嘴裡大喊著:“天朗!” 正在麥秸垛玩的高興的王天朗聽到聲音後回頭看像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到是他媽媽喊他後,立馬站起身跑向趙桂花,他以為他媽媽喊他回家吃飯呢,可是他媽媽卻在他的背上狠狠的呼了一巴掌,嘴裡還罵到 “你個死孩子,你嚇死我了,你咋跑這來了。” 王天朗也一肚子的委屈,無奈背上的痛占據了整個中樞神經係統,解釋的沖動一直沖不到最前麵,主要語言係統還不完善,無法完美的解釋自己的行為。表現出來的隻有嚎啕大哭。 長叔(王天朗的爺爺)聽說自己的大孫子在學校走丟之後,也無心在村大隊部辦公了,立馬開始在村子裡尋找。 當他找到曬麥場的時候,正好看到他的兒媳婦呼了他的大孫子一巴掌,王天朗在嚎啕大哭,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這把他給心疼的,沖趙桂花喊道: “趙桂戶,王天朗還是個孩子,為了上個學,你至於對孩子下這麼重的手嗎!” 趙桂花找了王天朗一晌時間了,心裡本來就火急火燎的,一肚子火沒地方撒,誰知道她老公公不但不寬慰她還來責難她,她火更大了,再加上她本來就是個急脾氣,這一肚子火實在壓不下去了,也顧不得老公公不老公公了嘴裡像開了機關槍一樣開火到: “我不管他誰管他,讓他長大了也種地嗎,剛上學第一天就逃學,現在不管他,長大了更管不了了!再說了,他是我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我想打就打想罵就罵,關你什麼事!” (當時家長打孩子真的是天經地義的,沒人懷疑家長打孩子的合理合法性,全憑心情。打孩子最高規格是把孩子掉在房梁上拿牛皮皮帶抽。現在想想,以前國民黨反動派嚴刑拷打革命誌士也不過如此。) 長叔作為村裡的會計,哪有人跟他這麼說過話。他的火也一下子上來了 “你厲害,你厲害咋不考上大學呢!” (趙桂花的學歷是高二肄業) 趙桂花一聽這,差點沒把自己給氣笑了 “哼,我要是考上大學我還會嫁給你兒子嗎。” 這一句話直接把長叔氣到了天靈蓋,愣在原地大口的喘著氣,說不出一句話。 趙桂花拉起王天朗回家了。 長叔緩過勁兒之後,曬賣場隻剩下了他自己。他抬頭瞥了一眼正南方天空的太陽,有些晃眼。 鄧校長和王愛華老師也已經到了各自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