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天亮得早,因此留給陳無疾修行阿鼻十獄鎮魔訣的時間也不多。 他跟往常一樣,在將阿鼻佛燈收起後,行走在山丹縣城的街道上。也不知為何,今日街道上的行人有些稀少,兩側許多鋪麵都關著門,還有一些商販更是緊張兮兮的樣子,巴不得早一點賣完手頭的貨物回家。 印象裡的那個山丹縣城可不是這樣的,也不應該是這樣的。 回到府中,在青龍的指導下,雲熾已在進行修煉,坐下沒一會兒,就聽得下來報,外麵有人求見,等迎進來時,正是隔壁的單信。 許是戒掉胡妙善的緣故,三日不見,其神采已是好了許多。 “陳兄,區區一份薄禮,不成敬意!” 陳無疾瞟了一眼,乃是一遝銀票。 “不必了,有這座宅子就足夠了。” 單信還是將其遞了過來:“這是家父的意思,陳兄就收下吧!” 麵對此,陳無疾依舊是拒絕:“我身居紅塵之外,山丹縣城自不會久留,你父親的意思我也明白,可我實在是用不到。” 黃州之行,對方已是知曉了他的本事,生出了交好之心;而陳無疾的意思也很明顯,此緣不會長久。 單信搖搖頭,將銀票又收了起來:“跟隨陳兄這麼久,我豈能不知你的誌向,這些俗物於你而言,卻是無用,還不是那我世故圓滑的老爹,所弄出來的事。” 陳無疾笑道:“世故圓滑,也不一定就是壞事。” 單信嘿嘿一笑。 “對了,我們不在的這段時間裡,山丹城中可是出了什麼事?” 想到城中所見,陳無疾出聲問道。 單信則有些疑惑:“陳兄是指?” 陳無疾道:“今日出門所見城中百姓日益減少,以為發生了什麼事情。” 單信嘿嘿一笑:“如今那神木教覆滅,哪裡有什麼事,要說這山丹城中近來發生的大事,也隻有司徒先生的那三裡學宮啦?” 三裡學宮,這幾日是聽到有人議論,還一直沒有顧上去司徒謹那裡看看呢。 “三裡學宮?” “我也是聽人說起,司徒先生在三裡學宮大興治學,凡此有修學之心者,皆可入其門下修學,學宮還會管你衣食住行,總而言之就是識字的全部都去了,今日足有三千之眾。” 隻要會認識字就管衣食住行,這哪裡是要開學宮治學,簡直就是飼養門課,氣壯如那孟嘗君,也得看看這人有一技之長吧。 “你對司徒先生了解多少?” 單信搖搖頭道:“不算是少。” “那你可知以司徒先生的財力,能否養活學宮這三千弟子?” 對此,單信也有些疑惑:“司徒先生以一介清流之身,該是沒這財力才對,須知三千人的吃喝拉撒,皆非小數。” 聽他說罷,陳無疾越是迷糊了。 這位平素裡看著淡泊名利的學究,到底藏著什麼目的。 “算了,我還是親自去拜訪一趟吧。” 送別了單信,此時甚早,陳無疾換過一身衣服後,又離開了府邸,出了城徑直向著三裡學宮而去。 走出不久,見得路邊一株柳樹之下,正有一少年捧著一卷書籍看得認真;靛青色的封麵,白如鵝毛的紙張,仔細聞還有一股油墨的味道,這是一本新書。 好像他剛入城時,就見過一本類似的書。 聽到陳無疾走過去,那少年似被一驚,將書合上望了過來:“兄長可是要問路?” 路邊問人,不是問路就是要搶劫,陳無疾看著也不像是剪徑的強盜。 瞥了一眼封麵,正是浮生如夢四個大字。 “不錯,這可是三裡學宮的方向?” 少年點頭道:“前行不足二裡,現在能看到的那屋頂,正是學宮。” 陳無疾拱手道:“多謝小哥,在下多問一句,方才見你看得入迷,這書籍真有這般好看?” 少年摸著頭,訕訕一笑:“嘿嘿,兄長見效了,也不是什麼四書五經,更非名家著作,照我爹看來,就是一些誤人子弟的東西,我也隻是偷個閑兒。” 他穿著一身綾羅綢緞,定是這城中的大戶人家,大中午的跑到這裡看閑書來了。 “那你可有上學?” “自然是有的,隻不過我爹請的教書先生我不喜歡,我想去三裡學宮,我爹又不肯,對了,兄長不是這山丹城的人吧?” 陳無疾笑道:“不是,縱然我真認識你爹,也不會告訴他的。” 少年則連連點頭起來:“謝謝兄長啦!” 兩人道別,陳無疾又繼續往前走,等回頭時,少年又在聚精會神地讀著那本《浮生如夢》的閑書。書店裡這種書很多,盡是一些落魄書生編纂的故事,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圖的就是印刷了賣錢,陳無疾原先也很喜歡。 “對了,我叫陳無疾,你叫什麼名字?” 少年一笑:“都是本家,陳長生。” 三裡學宮之外,已是不見了原先的那份寧靜致遠,換來的則是一種煙火氣。 敲了半天,才有一個老者來開門,瞧見陳無疾劈頭蓋臉第一句話便是:“可認得字否?” 陳無疾心下明白,這是將他當作求學的人了。 “我不求學,我求見司徒先生。” 老者宛如大戶人家的惡犬,滿是不耐煩道:“去去去,哪一個求學的不是這麼說,你到底認得字否?” 陳無疾神識一掃,裡麵的景象已在腦海中。 在這不大的宅院裡,此時密密麻麻地擠滿了不少人,到處都是亂糟糟的,烏泱烏泱一片,吃飯的家夥,睡覺的家夥,以及那排泄之所,全然沒有了章法,這皆是受司徒謹那“有教無類”的想法所致。 “你可稟明司徒先生,就說陳無疾求見。” 老者依舊不理會:“什麼無疾也成。” “放肆!” 就在陳無疾捉摸著,要不要沖進去時,卻聽得一聲大喝,正是司徒謹的聲音。 來人已到了麵上,那老者登時將脖子縮了回去,一副烏龜模樣。 “伱好大的膽子,竟然連我的貴客都敢阻攔!” 怒罵一句,再轉頭望向陳無疾:“小哥別來無恙,這是從黃州歷練回來啦,哈哈?” 還是一樣的氣質如玉。 他站在這裡,仿佛與這座學宮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