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要整編了?(1 / 1)

在與李營長的又一次“午夜偶遇”裡,小康毫不猶豫說出了真心話:“不留了!”當他把自己與聰明的“愛恨情緣”和盤托出後,年近40歲的老營長紅了眼眶。李豐營長也是從通訊員一路乾到了今天的崗位,深知基層戰士走留進退的不易。小康也許不會知道,營裡麵為爭取多一個士官編製也費了很多功夫,無奈改革當前,“留不下”的優秀老兵何止小康一個?所有人都要懂得,改革車輪滾滾,有些人不得要離開心愛的軍營,看似做了“減法”,但卻為整體戰鬥力卻做了“加法”,“離開”何嘗不是一種最崇高的奉獻?   幾天後的一個清晨,在莊嚴的換銜儀式上,小康微笑著為聰明戴上了“槍”,聰明的眼淚卻啪嗒啪嗒:他知道,這嶄新的肩章裡,帶著歷任文書的厚望與責任。   新電腦爺隨著改革步伐走進了文書室,小康和聰明再也不用在猝不及防的死機中大呼小叫。兩人一起把資料拷進嶄新的硬盤,終於在退伍前夜完成了兩個文書的“哨位交接”。兩人默契地相視一笑。   野菊花花期正盛,開得漫山遍野轟轟烈烈。任何一種離別都是開始,老文書們永遠不老。“不留”是為了更有意義的“留下”,老陳所說的“滋味”,小康這一刻好像懂了。   退伍那一天,小康避開了聰明手中的相機,把最後一瞥留給了美麗如畫的251團,當然,還有那新種的小樹苗……   部隊,軍營,是最講紀律、最講政治、最講規範的地方。然而,隻要到基層部隊的文書室裡走一遭,聽聽領導和官兵、機關與基層之間如何上傳下達,很容易發現:嚴謹的“軍語”之外,另有一套“黑話”,是當過兵的人都懂的一門“行話”。其中,“搞”字獨占鰲頭,是使用最頻繁、也最富代表性的一個字:上政治教育課叫“搞教育”;體能訓練叫“搞體能”;參謀乾事們撰寫文稿叫“搞材料”;而官兵最熟悉的刷樹拔草掃落葉,則統稱“搞衛生”。可以說——搞,是個“百搭”用語。   萬物皆可搞。這是陳聰明在他的“士兵日記”裡記錄下的新感悟。   於新戰士而言,也許最“怕”的是班長的一句“搞不搞得清楚?”此話一出,就須務必進行靈魂深處的自查自糾:被子沒疊到位?軍姿手型沒貼緊?窗槽兒沒擦乾凈?……56種過錯匯成一句話——“沒搞清楚。”欲知“一級戰備”又是何種景況,相信更是再熟悉不過、甚至讓人心驚肉跳的一種“搞”了——搞整頓。此項活動之範圍,下可至一個班,上至全師全團全軍,最常見者則是“XX單位作風紀律教育整頓活動”。“活動”二字一旦排在“整頓”之後,立刻一改原本使人愉快活潑的意味,使人乍見之下隻覺“整頓”之嚴肅而忘卻“活動”之輕鬆。事實上,要“搞”好一次整頓,各級也是嚴陣以待、各司其責的,同時,也會衍生出更多的“搞”——方案計劃要搞,動員部署要搞、再動員再部署要搞,配套活動要搞,經驗總結要搞……   新文書陳聰明已經習慣了,部隊裡要搞任何一種“活動”,大抵都是這樣一頓“搞”。深究其因,隻因“搞”本身就帶有一種詼諧意味。一方麵,這種代用法可省去許多冗長冰冷的書麵用語,例如“開展、組織、進行、準備、舉辦”等等,另一方麵,也是廣大官兵紓解壓力、調侃鼓勵的一種方式。   譬如,若接上級通知“三天內把迎檢材料高標準整到位”,就不及直接領導一句“三天,給我把材料搞好!”更具威懾力。   譬如,將“搞”字運用好了,還可拉近官兵距離、深厚戰友情誼。節假日中,搞搞文體活動,搞搞拉歌演講,搞搞篝火晚會,——都是部隊的優良傳統。搞著搞著,溫馨和諧的內部氛圍就搞起來了,各項建設和工作開展也能搞得更順暢。   將“搞“字運用好,還是激勵軍心士氣的一種有力手段。每天下午,體能課目雖豐富多樣,但在大家口中皆稱“搞體能”,讓每個戰士也一聽就明白訓練的奧義——無論是五公裡還是俯臥撐,無論是做器械還是沖百米,目的隻有一個:把體能素質“搞”上去。一個“搞”讓官兵們覺得那麼有趣,那麼詼諧,同時還激發成就感。這樣的語言暗示法不僅在心理學上十分知名,對於戰鬥力提升的作用也不可小覷。   是啊,既然改革,就應有新氣象。“搞”的文化,聰明認為值得保留,關鍵就看導向能否把正。可是眼下,部隊裡還是經常把“搞教育”理解為抄寫筆記,把“搞訓練”理解為急於求成,把“搞迎檢”理解為麵子工程,那就完全失掉了乾事興軍的務實本義。   “你們這是在上教育?”一個周四下午,宣傳科長徐曉明到通信連“推門聽課”。退伍季過後馬上就接近年底,是最後一輪首長下基層“蹲連當兵”。此刻,徐科長眼前哪裡是政治授課的樣子,而是指導員吳鬆澤帶著全連戰士匆匆補筆記的“聽寫課”。   “科長,我們前期搞演示,落下不少課……”吳鬆澤趕忙跑上前與科長解釋著。徐曉明沒有搭理這個長相奶油小生的廣東乾部,而是隨機拿起一位戰士的筆記本,赫然發現補的居然還是上個月的筆記。上個月才在政治教育優質課堂評比受表揚的連隊,臺下竟忙著抄筆記?徐科長皺著眉,看來部隊裡形式主義問題已迫在眉睫。   陳聰明就站在一旁——首長突擊檢查連隊,他早就通過對講機裡通信連的哨兵得到情報,火速端著照相機來拍攝照片,其實這些照片大部分也沒什麼用,懂得都懂,領導檢查,有人拍照,是一種“麵兒”的體現。科長以上的機關乾部,光連隊文書拍照哪行,營部文書必須出動啊。   徐科長“哎”得長嘆了口氣,轉身頂著他油光光的腦門兒往連部宿舍隔壁的招待室走去了。說是蹲連,其實大多數首長也就是換個地方辦公,換個地方吃飯而已。機關乾部還得大老遠地跑到各連隊找首長請示簽字,連隊也苦,尤其是炊事班,每天得換著花樣做小菜,既不能顯得鋪張浪費,又要讓首長吃的滿意。   不過,有大領導在連隊的時候,除了最初迎接領導來的那段時間搞衛生搞得很痛苦,真正來了以後,戰士們幾乎是唯一的“收益者”——這意味著連隊一日生活將嚴格按照課表實施,該休息時間就是休息時間,不會拉人去挖菜地、出公差,也不會拖訓練時間,連三餐的夥食標準都提了一個檔次。平時一副“老子就這麼炒,你們愛吃不吃”的炊事員們都把大勺掄出了火星子,就怕首長突發奇想,嘗嘗戰士們吃的大鍋菜。   不過,百密一疏,徐科長選擇住在全直屬隊唯一有女兵的通信連,本來前半個月的心情是很好的。每天六點,就能聽到小女兵們清脆悅耳的呼號聲,下午體能時間,又能看到她們滿身汗水,不是跑步就是練著俯臥撐、吊單雙杠。雖然沒幾個能做得標標準準,但她們可愛的臉龐和曼妙的身姿,早已讓所有官兵心曠神怡,簡直是最好的腎上腺素激發器。也奇怪了,一樣每天操課訓練,這群小丫頭的皮膚就是白,穿著體能服大褲衩的時候,她們裸露的小腿一雙賽一雙白,回頭率百分百。不僅如此,徐科長最喜歡飯後慢悠悠地從一樓食堂走回三樓宿舍,一路上便會碰到活潑的小女兵們向他問好:“首長好!”甜甜的嗓音,讓任何在男人堆裡呆久了的人都感到沁人心脾,真不愧是團電話站的一群小百靈鳥。   然而,到了後半個月,沒想到,就在徐科長慢慢對青春女兵們的新鮮感淡下去的時候,出了這檔子事。其實,政治教育時間縮水,用於乾其他的活兒。回頭再集體補筆記,是基層常有的事兒,問題就在於有沒有被領導抓到罷了。想必這政工出身的宣傳科長自己也沒少乾過這事兒。那也沒辦法,吳指導員隻能自認倒黴。學習室集合以後,自己明明已經讓通訊員王德發確認過了首長睡午覺還沒起,才趕緊組織大家“聽寫”筆記的,誰知道科長突然起床了。估計是在外頭沒看到在操場上訓練的官兵,就直接摸到了學習室。   陳聰明見情況不妙,趕緊溜之大吉,回到了營部。營長和教導員都去機關開會了,副教導員正在辦公室。他得去報告這件事兒,不然,連隊挨了批評,首長問起來,營主官不知道,就顯得很被動了。   說起這個郭仁副教導員,說實話,隻能用“操蛋”二字形容。他是今年上半年才從機炮營副教導員的位置上掉來的。有傳言是他在老單位不受待見,呆不下去了,才調了崗位。風評差到極點的這人,有兩大愛好:拍領導馬屁、抄別人文章。其實,第二條也是服務於第一條的——抄完別人的文章,稍微改改,就給領導署上名字,在把自己的名字放在第二作者的位子上,然後投稿軍內外的各類報紙和刊物上。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其實他的文章屬於粗製濫造,內容大多也是八股文,沒什麼頭部刊物的編輯會采納,但架不住他狂轟濫炸式的投稿和電話騷擾,因此,三不五時地,也能在一些報紙的角角落落上上稿件。   因此,這位尤其在意領導對自己單位印象的“郭人嫌”(他的外號)在聽完聰明的報告後怒拍了一下辦公桌:“這個吳鬆澤,媽的,就不能聰明一點,在領導眼皮底下搞事。我知道了,你去吧。等一下,今天有我的郵件沒?”   這位郭人嫌幾乎每天都在期待能收到編輯部的樣刊和采用稿件的回執,可惜有時候一個月都沒有一封。   陳聰明回答:“沒有,副教,有了我給您送來。”   剛把副教的門虛掩上,就撞上了營長和教導員的小通訊員左俊俊。俊俊個子不高,甚至可以直白地說有點矮小,但皮膚白凈五官秀氣,四川成都人,一口川普好玩兒又舒服,乾活細致麻利,是領導一向喜歡的那種身邊人。他剛剛掛上兩拐,為人處事也更加穩重了一些。   “老兵好,”可愛的俊俊端著兩個泡著瓜片的玻璃水晶杯準備下樓,神秘兮兮地說:“營長教導員回來啦,在樓下。”   “回來就回來唄,怎麼啦?”陳聰明被他逗樂了。   “好像有爆炸性消息!”俊俊壓低了聲音,環顧了下周圍,然後說:“好像部隊要大整編!”   “切,真的假的,真有這事,我能不知道?”聰明朝走廊下探出腦袋。營長和教導員在操場前的石桌旁麵對而坐,俯瞰的角度看不清表情,但好像兩人很是煩惱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