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接上回,為報二哥被殺之仇,韓言決議北伐,身為大哥的皇帝卻連下十八道金令催他還朝。二人心生嫌隙,兄弟鬩墻就在眼前。” 說書人拍了聲醒木,喝口茶潤了潤嗓子,大雪的天氣,今日的茶樓格外的冷清,隻有鄰裡的幾個孩子,再有就是角落裡的兩位男子。 年輕人看起來才二十歲出頭,對著桌上的糕點大塊朵碩。與他拚桌的那位是位中年人,他體態壯碩,虎背熊腰,看穿著倒像是個走南闖北的挑夫,說書人見多了這般為生活奔波的勞碌人,人才中年,頭發已然花白。鄰裡的孩子們怯生生的圍在他們旁邊,看著糕點直流口水。 茶館每周都會講一章《朝華錄》書講的是恒川帝國初代皇帝黎幽與他的兩位結義兄弟一步步建立起恒川帝國的故事。今天是結局的日子,本該座無虛席的茶館,如今卻隻有這麼幾人見證。 但臺下有觀眾,不管男女老幼,有觀眾,就要開嗓,這是說書人的規矩。 他清了清嗓子,開口道:“滄海橫流,終是王權成霸業,獨坐金鑾握吳鉤” “這韓言班師回朝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快馬入宮,提劍上朝,大聲質問已是皇帝的黎幽:“大哥已經做了皇帝,便不顧咱們手足情誼,不報二哥的血海深仇了麼?”” 不愧是淮京城最有名的說書人,說書人講的繪聲繪色,刀光劍影,血海深仇,兄弟鬩墻恍惚就在眼前。故事最後,皇帝賜死了他的帝國元帥。手足兄弟盡在昨日,王權霸業終成千古。 連那位頭發花白的中年人都嘆了口氣,一臉惋惜。倒是那位年輕人,一直抱著眼前的糕點不肯撒手,老天啊,他已經吃了兩盤了。中年人一臉嫌棄的掏錢罵罵咧咧的請客。一邊從他盤子裡奪過幾個,分給旁邊圍著的孩子們,這時他才注意到,年輕人的裝扮不像本地人。他的衣著光鮮,連頭發都精心的打理過,與那位挑夫形成鮮明的對比。看衣著更像是帝都來的。 說書人聽說過那兒,那裡的建築是用潔白的大理石堆砌,美輪美奐,那裡的氣候四季如春,鮮花開遍城市的每個角落,連空氣都帶著花香味,那是所有人夢寐以求的城市。一位帝都來的上流人士,怎會讓一位挑夫請客,這太匪夷所思了。 “堂堂帝國總幕僚長,怎麼是你這麼個餓死鬼。”中年人的嫌棄已經寫在了臉上。 年輕人卻齜牙咧嘴的說道:“我家大人說了,到您這裡就甭客氣,老板再來一盤。” 中年人一臉肉痛,咬牙切齒的說道:“等我去了帝都,非把你家大人吃窮了不可。” 說書人聽不清他們說什麼,隻是隱隱約約聽到,帝都,大人,官老爺之類的話,難道說那位挑夫是京都某位大人物的朋友,那位大人物發跡後專程派人前來接這位故友前去享福。這就說的通為什麼會是挑夫請客了,說書人突然有了靈感,一個新的故事在他腦海中展開。 茶樓的大門被推開了,冷風裹挾著飛雪灌了進來。這種天氣還會有什麼客人?他聽到軍靴踩在地板上的聲音,格外刺耳。 說書人定睛一看,有些慌了神,因為這並不是普通的軍隊,他們的軍裝是明艷的火紅色,這是帝都的軍隊才會有的裝扮。緊接著,身著藏青色呢子的北疆軍也走了進來,他們中領頭的居然是一位胡子拉茬的中年人,他身上的那顆將星顯得格外晃眼,堂堂帝國少將光顧他這小茶館做什麼,說書人被嚇的不敢說話。 可那個中年人卻笑嘻嘻的走了過來,摟著他的肩膀說道:“對不住啊,老板,今天我們想包您的場。” 這位少將居然摟著他的肩膀?說書人想都不敢想就要跪地上,可那位少將的臂力驚人,說書人在他懷裡動都動不了,他隻能帶著哭腔說道:“官,官爺。您有什麼吩咐直說就好了。” “爽快”那位少將隨即拿出幾個金幣塞到他手裡,然後瘋狂的擠眉弄眼小聲說道:“我跟你說,一會幫我開個收據。懂吧??” 說書人好歹在江湖上混了這麼久,瞬間心領神會,當即從旁邊櫃臺上摸出一張收據在上麵寫上了十個金幣,然後說道:“官爺,您收好。” 那位少將笑嘻嘻的接過了收據。臨了還不忘在十前麵加個二,給說書人看的心裡發顫,好家夥,包個場花二十個金幣,帝都最有名的煊赫樓也不過如此吧,明天他的茶館怕不是就要上頭條,某流氓少將臥底市井實錘黑店,他手裡再握麵錦旗,笑容肯定比現在還燦爛。 那流氓少將將收據揣在兜裡,臨了還不忘拍了拍,仿佛沉甸甸的金幣已經揣在兜裡,可轉過身就一臉嚴肅的對著身後的部下說道:“大雪天,你們務必要把這些百姓安全送回家。” 真他娘流氓,說書人在心裡嘟囔著。 “是”身著藏青色軍裝的北疆軍,齊聲回復,震耳欲聾。鄰裡的孩子們倒是一點也不害怕,他們瞪大眼睛,縮在角落,抱著剛剛分到的糕點。正吃的津津有味。 那位頭發花白的中年人將桌上最後一盤糕點拿了起來,他們立刻圍了過來,中年人笑了笑說道:“糕點可以給你們,但是給了以後你們先回家好不好。” 孩子們看著糕點直流口水連連點頭。那位與他拚桌的年輕人卻看著糕點戀戀不舍。 茶館外,身著藏青色呢子的軍隊排列整齊立在街道兩邊,他們的身形在漫天的風雪依舊立的筆挺。說書人不會明白,今日沒有客人並非因為天氣,而是軍隊已經封鎖了整條街道。他跟那位少將說話的功夫背地裡有十幾支弩機正對著他。 牧雲站在於謙正的車前,看著眼前的軍隊,半個時辰前,他們還在趕往特使下榻住所的路上,可中途突然傳來消息,北疆統領姬林差人前來詢問於謙正的意思,他想與於謙正在一所茶館內會麵,問他是否方便。 本在打盹的於謙正睜開眼睛,點了點頭。於是他們就改道來了這裡。牧雲清晰的感覺的到這位老人的疲憊。除了他在馬車外的首次亮相,他見到的於謙正一直瞇著眼睛,好像永遠睡不醒的樣子,想來上了歲數。他這個年紀本該在四季如春的帝都養老,一個八十多歲的老人,到臨了還要來到這冰天雪地裡來給皇帝當說客,皇帝未免有些太不近人情了,想到這牧雲不禁搖了搖頭。 “你叫牧雲是吧。”馬車裡的於謙正突然開口。 “是的,於大人。”牧雲肅然起敬,能與這位傳奇的人物對話對他來說也是一種榮幸。 “我看過你的履歷,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你當年在帝國皇家軍事學院念過書,成績優異,畢業後你的導師一心想留你在學校執教,你卻選擇來了北疆。每次提起這件事,你的導師都覺得惋惜。” 牧雲愣了一下,這些經歷已經過去快十年了,盡管他當年的成績十分優異,但一個優秀的學生是不值得被銘記這般之久的,並且,他從頭到尾都沒有說起過自己的身份,而老人卻一眼認了出來,看來這位老人專門做過調查。曾經舌戰群儒,嚇退兩國來犯之敵的帝國總幕僚長,哪怕到了暮年依舊保持著他敏銳的嗅覺。 “優秀的學生應該去往前線,而不是追逐名利,這是恒川帝國首任帝國元帥韓言說過的話。也是我人生的座右銘。”牧雲輕聲回道。 於謙正愣了一下,隨即說道“曾經有人對我說過同樣的話,希望你能踐行自己的道路,此誌不渝。”於謙正掀開了馬車簾子,他恍惚變了一個人,再度恢復那般精神抖擻的模樣。牧雲想上前攙扶這位老人,老人瘦削的身體仿佛爆發出一股驚人的力量,一把推開了他。 “走吧,我的學生們已經在等我了。”老人看著茶館輕聲說道。 他的聲音很輕,可在涇川聽來確有一種決然,那是戰士踏上戰場才有的決然,是了,這是屬於這位老人的戰場。因為茶館內除了姬林,還有大元帥曹斌派來的特使,帝國現任的總幕僚長席舟。曹斌決意推動重組內閣,架空皇權。如今皇帝與擁有曹斌已經勢同水火。而他們二位的特使在這座茶館裡與姬林的會麵,恐怕將決定這個國家未來的走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