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暗鬥(1 / 1)

十歲的善秋從小就種栗粟,豐收後就專門破殼去賣,一柄沒開刃小刀,刃口中間突出一塊,隻這一小塊磨得鋒利,左手拿起一顆栗子,右手握刀,將開刃的尖銳處刺入栗子頂部,輕輕或左或右旋轉扭動,殼便裂開了,取出子不要,殼留下。善秋是他們中剝殼最快的人,他一天可以剝二百多斤,而在他之前的最高紀錄是一天一百八十斤。他雖然剝殼,但從來不會去炒殼,他知道那些炒殼的人有多可悲。他不願意回家,因為家裡有一個骨瘦如柴的父親,他懶惰成性,成天抱那那根竹筒,總是問母親要錢去買粟殼粉。要不是看在母親的份上,他也許早已經離開,他雖然隻有十歲,可是他力氣很大,速度也快,村子裡同齡人之間沒有比他力氣大的。這是一個貧窮不堪的村子,窮到屋頂都沒有多少茅草,隻好去采野地裡的芭蕉葉來擋雨。但越是貧窮就越沒有仁善之心,那些孩子總是以欺負別人來找到成就感。他們就像那野地裡的鱷魚,互相撕咬,好像能從別人身上找到一點東西來延長自己的生命似的。   那天他剝了很多的殼,拿著一串錢往家走,他從來沒有這麼開心過,當他走到門口時,他發現母親坐在門口,雖然她穿得不好,衣服打滿補丁,但他眼中母親總是那麼漂亮。他笑著對母親說:“母親,我掙了很多錢,你不要給他,你去買些好吃的吧!你看……。”   母親擦著眼淚說道,“他不會再要錢了,善秋。”母親一邊說,一邊抹眼淚。“過來,孩子!”   他便走過去,母親摟著他說道:“曾經,有一個女孩子,遇到一個男孩子,那個男孩子發誓要保護她,他們一起去采香蕉賣錢,一起去那田裡裡采丁蘭,紫色的丁蘭花,戴在女孩子頭上。他們很快就結婚了,平凡的一對夫妻,白天勞作,夜裡談心。雖然偶爾會為生活上的瑣事爭執,但是他們很相愛。就在結婚第二年的秋天,他們生下了一個兒子,瞧那孩子長得多好看啊,黑色的寶石一樣的眼睛,雪白的嫩嫩的皮膚。他說,‘他要努力掙錢,他要養好母子倆’,那年我們王薨了。就在那年,他變了,他不再勞作,他打他的妻子,他把家裡能賣的都拿去賣了,他說他愛這個家,愛他的妻子和孩子,可是他回過身來就領人把家裡屋子上的最後一片瓦揭走了。他越來越瘦,他瘋狂的索要錢財,他甚至要把他的唯一的兒子送到富人家去做奴仆。他兒子恨他,妻子恨他。”母親說著,眼淚又流下來了,她繼續對善秋說道:“那個人就是你的父親,他曾經很愛我,也很愛你。他死了,你去看看他吧!”   善秋也不知道那種感覺該怎麼形容,他就是覺得想哭,但心裡卻又很開心,十歲的他變得比誰都成熟都老成。他看著那黑洞洞的屋子裡,父親就臥在那裡,像一條死狗一樣,他鼓起勇氣走了進去。黑色的屋子讓他不得不站一會兒,眼前的那個男人,他皮包骨頭,歪著腦袋,嘴巴半張著,嘴角的口水乾涸,留下一道痕跡。這時他才發現屋子裡並不暗,每一個角落都很清晰,他想走上前去,但終究是沒有勇氣。   又過了五年,家裡也漸漸好了起來,那屋子也變得漂亮起來。母親每天都守著米缸,好像那米缸裡有什麼寶貝一樣。善秋對母親說:“我現在一天能剝七百斤了。放心吧,我們有錢。”   母親用憂鬱的眼睛看著他的兒子,說道:“孩子,如果有機會,就離開這裡吧,去京都,大都市裡。那裡有很多的事情可以做。”   “母親放心,等攢夠錢了,我就帶你離開,我們一起去京都,我要去當兵,禁衛軍,聽說過嗎?去保護老攝政王,天底下最偉大的人,我們最大的王。”善秋說道,眼睛裡露出歡喜。   “你從哪裡聽說的?怎麼知道這麼多?”母親好奇的問道。   “來了一位先生,從梁州來的,他說我很特別。”善秋說道。   “哦,那位中土來的先生一定很博學吧,你可以多向他學學,孩子咱們可以給他錢,叫先生教你認字吧!”母親說道。   “母親不用擔心,他人很好,上次還問我願意向他學劍不,並且要我保密。”善秋說道。   “那多好啊,你看看家裡有什麼東西,送一點給他作禮物吧,別丟了咱們的禮數。”母親說道。   “不用,先生說他什麼都不缺,就缺一縷魂,他是來找魂的,我聽不懂。”善秋說道。   “中土人,見識廣,我們偏遠地方,要多向人家學習。”母親對善秋說道。   “好的,母親,你注意身體!”善秋說道。   一場愉快的對話結束了,這樣的歲月讓善秋對生活越來越有信心。這天,他剝完殼,又去見那中土來的先生。那先生看他來,就與他說話。   “小友今天剝了幾何?”那先生問道。   “您說什麼?”善秋不知道幾何是什麼。   “哦,”先生笑了,“我問你今天剝了多少斤?”   “今天我可厲害了,剝了一千一百多斤,那稱重的家夥不相信我,還讓我一個一個撿出來給他看,有沒有混裝沒有剝的。我差點給他打起來了,他因此克扣了我十幾個錢。”善秋說道。   先生沒有說話,回頭看著善秋,然後走過來,說道:“你能把你的手拿給我看看嗎?”   於是善秋就把手伸出來,那先生就牽過手來反復觀看,說道:“這是我見過的世上第二雙這樣好的手了。”說完他回過身去,打開一個密封的油紙包,“你長了一雙好手,你願意跟我學刀法不?”他從旁邊的刀鞘裡抽出一柄小刀,將油紙袋裡的雞切了半邊,又找了一張紙包裹起來,遞到善秋手裡。“這是我朋友從緬都帶來的鹵雞,味道不錯,你帶回去嘗嘗,順便和你母親商議一下”。   善秋說道:“怎麼能收您的禮物,我這就回去與母親商量。”   那先生就叫住他說道:“我們中土以至孝為上,你收下我的禮物,不算是無禮,恰恰是孝敬的體現。”   善秋就接過那鹵雞,歡歡喜喜的就要走,那先生便說道,“你且等等,便隨你一起去拜訪一下。”   善秋說道,“我家舍破敗,您還是別去了,會擾您雅興。”這些時日與先交往,他便也會幾個詞語,說起來還有模有樣。   “無礙,無礙,……”,先生便收拾了一下,與善秋一同前往。走到不遠處,就聽得有鑼響,二人便避著點人群往前走,突然善秋感覺到有什麼不對,就往那街道上看,隻見那兵眾拖著幾個人在那大街上遊走。“都來看啊,這幾個人等,竟敢違背王的命令,私自種稻。”那士兵一片敲鑼一片喊道。   善秋開始也沒介意,隻見那些士兵立在街中心,將那幾個百姓都綁在架子上,開始用鞭子抽打,就聽得裡麵有一個聲音特別像母親,他頓覺不對,便往人群裡擠出去看,隻見母親被綁在那木架子上用盡力氣說道:“上官聽我等說話,我等確實家裡沒口糧,就撿一點荒田種,以便糊口,還請上官體恤。”   那小官聽後,就說道:“你們聽聽,你們聽聽,被抓住了,還不認錯。那田地俱是王的田地,王叫你種什麼就種什麼,難道那栗粟收獲了就不是錢嗎?”   這時人群裡有人叫道:“你們當官的給了幾個錢,把我們的田都拿去種那個害人的東西,還讓不讓人活了?……”。於是周圍的人都吵鬧起來。   那小官便囂張的吼道:“我看今天誰再喊。”   這時善秋已經沖過人群,看到確實是母親,他心裡頓時火起,就要沖進去救人。不料後方一股強大的力量將他一下子從人群裡扯了出去,他自認為力氣很大,沒想到今天竟然有人比他更大,回頭一看竟是那先生。他便要掙脫先生手,那先生卻沒有鬆手的意思,從地上拾起一塊小石子,輕輕的照那小官扔了過去。隻見那石子啪的一聲打到頭上,那小官唉喲一聲,回頭看那人群,也不知道是誰扔的,摸一摸腦袋,一手都是血。   “他媽的是誰,誰扔的?”四處喊叫道。大家都沒有說話,那善秋還有掙紮。隻見那先生又悄悄拾起一小塊石頭,趁對方不注意,扔到對麵街上的柱子上,然後又反彈回來,直接砸到他的額頭上,又是一個青包鼓起來。那小官一看那方向,就罵罵咧咧走過去,扯住一個年輕人說道,“他媽的就是你,老子看見你了。”那年輕人可嚇得不輕,隻是不停的道饒,這時又一枚石子打在他頭上,他捂著腦袋就蹲在地上喊娘,那身邊幾個兵士也是左看右看,看不出個所以。   街上看熱鬧的百姓便也悄悄捏塊石頭在手裡,隻見那小官捂著腦袋往街中心走時,嘴裡還在說著威脅的話,這時又是一枚石子飛來,眾街坊一看,便都扔了起來,幾個兵士一看不對,就過來扶起那小官,捂著腦袋就跑。街上頓時喊聲一片。這善秋才沖過人群,跑到那木架子上,把母親解了下來,其它幾家人也趕緊跑了過來。   母親身體本來就弱,加上這一折騰,到半夜就離世了。善秋心內如焚,卻也沒有辦法。他摟著母親,就那樣一直坐著,直到天亮時,先生又提醒他。隻見他把母親放下,對先生說道:“先生若不棄,我要跟你學刀法。”他心中已經生成一個想法,他要報仇,他開始明白,那不是某個小官,某個兵士,而是這些悲劇的推動者,找到他們,殺掉他們,才算是報仇。   “可以,你願意跟我走嗎?”先生問道。   “去往哪裡?”善秋問道。   “緬都,白象城!”先生說道。   “去那裡做什麼?”善秋問。   “找到根,你要的根,拔掉他,”先生說道。   “好,”善秋堅定的答道。   梁州,暗藏殺機。每一叢荊棘中,都有一雙銳利的眼睛,他們在這裡已經等了很久了,那發硬的關節讓他們很難受,他們很想動一下身子,但專業的素養告訴他們,這是完全不可能的。大道上沒有什麼過往的客商,這本是一條兩洲之間的交通要道,但隨著最近有猛獸出沒的消息傳出來,來往的人便稀落了,所以他們在這裡埋伏。   很快就見一隊商客進入到視線範圍裡,這些商客個個身材剽悍,麵闊臂長,稍微有點江湖經驗的一看就知道他們並非商客,而是在保護後麵馬車裡的人,那輛馬車看似普通,卻有兩匹駿馬拉著,後麵是一群馬,估計是在前進的過程中用以換馬的,但都上了鞍,說明他們有時候會快速前行。群馬後邊有幾個趕馬的漢子,然後又是幾輛小馬車,也是雙馬並駕拉著,旁邊跟著商客模樣的人。再往後是一群散漢,像是很隨意的樣子,約有十來個,共計下來,這一路人大約有三十左右。伏在叢裡的頭領便仔細核實了人數,然後又想了想自己的人數,在這裡埋伏的一共有四十來個,應該是沒問題了,而前方還有一百多名武士。此戰應該是沒有問題的。於是他繼續等待那一行人等,當他們基本上快要接近時,突然數十隻箭從那暗處射出,均向那為首的馬車裡射去,前麵商客一聽得有弦響,便瞬間移到那馬車前,隻見他們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把一尺多的短刃,那短刃“叮……叮……叮”便拔開了射過來的利箭。於是後邊的馬群突然散開快速將那馬車圍了起來,其它幾輛小馬車也自己駛入包圍圈裡,那些看似散漫的閑漢一個個行動起來,隻見他們從那馬鞍下、行禮中抽出刀來,個個在馬前半蹲著身子,另有十個漢子從那車裡抽出十把長長的火槍,那馬也是馴得極為聽話,都蹲下身子,那漢子們便躲在馬後朝那密林中放了一排槍,然後就是裝填子彈,而外圍的漢子們都手中握著利刃,緊緊關注著叢林裡的動靜,隻見不遠處一處荊棘動了一下,突然一名壯漢一個矮身便朝那荊棘沖了過去,他先是一把匕首如一道寒光朝那荊棘叢裡飛去,就聽得荊棘叢裡一聲慘叫。突然從那林中竄出幾道黑影直奔他而來,那壯漢也不畏懼,迎麵而上。馬車四圍的漢子們仍然不為所動,隻見幾十條黑影從四麵八方向他們奔了過來,有拿著連駑的邊走邊射,也有揮著長刀的瞬間就到身邊,一排槍響之後,隻見黑影中又有幾人倒地。其中一個壯漢一籩躲過連弩,自手裡摸出一把飛刀,朝那黑衣人劈麵擲了出去,那持連弩的黑衣人也不是弱者,一個閃身,飛刀便射入到那林中去了,這人一看不中,對方連弩也沒了箭矢,便提刀來戰,二人各使功夫,在那平地上打鬥起來。黑影有好幾人沖到那馬前,那馬突然就站了起來,隻見一眾漢子上得馬來,自鞍下抽出一柄銀槍,手一抖,那銀槍便自增長了很多,將那近前來的黑衣人挑翻好幾個在現場,這馬便四匹一排,朝四方沖去,黑影見敵人來勢洶洶,便分散開來,那銀槍舞得是一片銀花,黑影們便近不得身,也靠近不了馬車。   隻聽得一聲哨響,從那叢林裡又彈射出更多的黑衣人,他們個個臉色青峻,將那商隊包圍起來。為道的一個手勢,林中“咚咚”的走出一個巨人來,他手持一柄鐵棒,便朝那車隊沖了過來。車隊一看,便瞬間將陣型改變,後變前,形成一個尖銳形,朝來的方向迅速撤退。很快那些漢子們便將那包圍圈突破,車隊繼續後撤,而前麵那巨人已經將迎來的漢子們一棒子掃倒了好幾個,其中一個漢子還在與他糾纏。另外的漢子們便繼續在前方開路,與沖上來的黑衣人殊死搏鬥。眾黑衣人見敵人要退,便指揮巨人往那馬車追去,於是巨人對麵前的漢子們不再理會,沖向那馬車前,那一排火槍手便快速退到隊伍前列去,隻見那巨人將那馬車一棒打爛,卻隻見裡麵空空如也。這時那排槍手已經裝填好彈藥,便朝那巨人放了一排槍,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隻見那巨人走路開始趔趄,眾馬軍便都奔了過來,奔在那巨人跟前,巨人揮舞著鐵棒左右橫掃,但因為受了槍傷,他動作明顯很緩慢,眾人便提槍來紮,那邊黑衣人也沖了過來,於是馬隊又有部分掉轉馬頭,繼續與其戰鬥,隻見好幾柄槍紮進了巨人的身體,那巨人便也吃痛,丟了鐵棒,渾身流血,一路哀嚎著往那林中方向跑去,沒跑多遠便一頭栽倒沒有聲音。黑衣人一看,隻好打了一聲呼哨,猛然間都隱入到那林中去了。   眾漢子一看,自己隊伍也損失不小,有五名漢子殞命,另損馬匹三匹。此時大家都不敢大意,便快速沿來時的路撤退。大約撤到十裡地左右,便有前麵探路的來報,“前方去不得了,約有百人將路口封鎖。這時那領頭的便拿出地圖來,指著地圖說道,“我們現在在這裡,敵人在前方三裡處,再往這裡約三十裡地就是我梁州下轄道府,而道府直營總尉史劉世祈是新晉上任,如果他領兵來援,自然沒事。”其中便有人說:“我梁州下轄四十二道,各道府轄郡十幾個,為何單單隻通知劉總尉史?”   頭領說道:“你們有所不知,其它各郡縣軍士長官一則人手不足,二則來了可能也不敢插手。而劉世祈是四年前才考上的,沒有任何派係,王對其有知遇之恩,他現任梁州總道金暨直營總尉史,本來就是一個提升之前的鍛煉,今日我王有事,他一定來助,其它的估計都在坐山觀虎鬥。”   眾人便點頭稱是,於是便商議何人去送信。最終大家決定派出三個人分頭行動,攜攝政王的口諭,隱身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