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楊鶴板著臉,李玨把李自成的腦袋放在地上,然後站起來說道:“楊總督,我二人是訚川驛的驛卒,卻是從安定驛接了這份驛遞,快馬加鞭送到這裡來的……” 楊鶴估計是沒有聽明白,旁邊一名手下低聲告訴他,“因為裁撤驛站驛卒,剩下的驛卒就要多跑路,他們走到哪處驛站,哪處驛站就會給他們派差事……” 楊鶴點了點頭,繼續聽李玨說話。 李玨繼續說道:“因為不是從本驛站出發,估計是安定驛嫌棄我們,這糧米就給的不夠。故而,這位驛卒就餓暈了。” 楊鶴聽明白了,這是驛站之間扯皮的事情,他做為三邊總督,是不想管這些小事情的。 於是,他揮揮手,讓李玨和李自成下去,說是可以去吃飯。 李玨沒走,而是看著他說道:“其實,就是從本驛站出發,也無糧米可領。” 楊鶴一愣,轉頭問那位手下,“真的如這位驛卒所說,在本部驛站也領不到糧米嗎?” 其實,那位手下也不知道驛站的具體情況,特別是裁撤驛站以後,很亂很亂,公文送的也不及時了不說,丟失驛遞的事情也經常發生。 這位手下“嗯嗯”了幾聲,也沒有說出個什麼來。 楊鶴瞪了他一眼,又看向兩邊坐著的人,問道:“驛站的驛卒領不到糧米,可屬實?” 在座的官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沒有說話。 不知道的就是不知道,知道的也不會說,這就是現在大明的官場。 官員們要麼沒良心,要麼是有良心的也把良心藏了起來。 克扣站銀是慣例,在座的很多官員都乾過這種事。這時候說驛站的驛卒領不到糧米,那不是打自己的臉,或者是打同僚的臉。 不說話,都不說話,以沉默對之,便是最好的回答。 楊鶴也是在大明宦海裡浮沉了許多年的老油子了。所以,即使這些官員不說話,他也知道此事十有八九是真的。 可知道是真的又能怎樣?外麵有流民圍城,山中有賊寇出沒,這些都等著他處理呢! 楊鶴再次揮揮手,道:“你二人下去吧,可找管事的領一些糧米。” 管不了,真的管不了,自己跟皇帝叫了半天苦,皇帝隻是扣扣搜搜的拿出來十萬兩內帑銀子,說是“朕也很難,隻有用這些體己銀子,來體恤陜西赤子……” 楊鶴也是無語啊! 偌大的一個陜西,遍地都是隨時可以轉頭去做賊寇的流民,還有境內大大小小上百股的賊寇,十萬兩銀子,夠做啥? 看到李玨還是沒有走,還是盯著他看,楊鶴就問道:“為何還不下去?” 李玨看看他,又看看兩邊坐著的那些官員,說道:“我來這裡的路上,見到了許多白骨,和即將要成為白骨的人,不知楊總督及各位上官看到了沒?” “大膽,怎敢如此和大帥說話?” 隨後,說話這人就揮揮手,想讓士卒把李玨架走。 李玨卻喊道:“若要剿滅賊寇,當先安撫流民。如此,方可切斷賊寇的源頭……” 不等他說完,一名士卒的大手就捂在了他嘴上。隨後,兩人架起他,就要把他拖出去…… 至於躺在地上的李自成,則是四名士卒費力地抬起他,也要扔出去。 李玨被人捂著嘴說不出話來,一急之下,李玨張嘴就咬了一口…… “哎呦”,士卒鬆手,李玨則趁機喊道:“不切斷賊寇的源頭,賊寇隻會越剿越多……哎呦……” 被咬的士卒狠狠地給了李玨一拳。 李玨挨了打,轉頭看著打他的那名士卒,喊道:“汝何為?吾為寇乎?吾說錯了乎?汝為卒,吾也為卒,相煎何急乎……” 大堂上的人,有的暗自笑了起來,也有的搖搖頭,一副無奈的樣子。 這位驛卒過於年少,臉上還帶著三分稚嫩,卻文縐縐的喊出這些話來,少見,真的少見。 楊鶴卻是眉頭一皺,道:“把他帶回來。” 李玨被帶了回來,旁邊還站著三名士卒,李自成則又被放在了地上。 李玨瞟了他一眼,心說今日你省事了,專演死人,我卻要挨打。 接著,李玨看看身邊的三名士卒,說道:“四麵楚歌啊!杵著的幾位大哥。” “哈哈哈……” 終於有人忍不住笑了起來…… 剛才打他的那名士卒也差點笑出來。 楊鶴的嘴角也是微微上揚,但隨之就恢復了威儀。 “你叫什麼名字,可讀過書?” “回稟總督,我叫李玨,讀過書。” 楊鶴拿起桌上的邸報,問道:“可曾偷看過?” 李玨點點頭,道:“看過,卻不是偷看的。” 楊鶴一愣,道:“此話怎講?” 李玨一指李自成,道:“我這位李兄,本來騎馬的本事很好,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什麼樣的烈馬他也騎過,都不曾摔過……” “可這次的差事,他三天隻吃了一把摻了沙土的米,吃不飽不說,還拉稀……” 躺在地上的李自成偷偷看了他一眼,心說你還要怎麼糟蹋我? “最後,他摔了,從跑著的驛馬上摔了下來。摔的很慘,雖是沒出血,但內傷肯定有……” 李自成突然呻吟了一聲,李玨趕緊瞪了他一眼,心說自成兄,晚了點吧?這會才想起來嗎? 來之前,李玨千叮嚀萬囑咐,讓李自成裝的像一些。 可李自成估計是躺的太舒服,或者是剛才故意摔倒的時候,摔的重了些,李玨告訴他的話,有一些已經忘了。 李玨繼續說道:“我這位老兄摔了,摔的人事不省,我害怕啊!但我是驛卒,知道責任所在,倒也不敢先救他,隻想著驛遞有沒有事……” “結果,我找到驛遞的時候,驛遞就成了這個樣子不說,還有公文掉了出來……” 楊鶴突然說道:“於是,你就看了?” 李玨點點頭,道:“不經意間,看到四個字,剿撫並舉。” 楊鶴“哦”了一聲,覺得李玨不是故意看的,倒也無事。 自己是讀書人,看到地上有帶著字的紙片,不也是會多看一眼嗎? “將公文裝入遞筒的時候,不經意間,我又看到對賊寇剿撫並舉的話。” 楊鶴聽到這裡,已經確定這個小驛卒看了邸報,最少是把那份寫著自己說的那些話的邸報看了。 偷看公文?楊鶴吸了一口氣,身子朝椅背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