廳裡安靜的針落可聞,唯有王賀年的喘息聲異常明顯,王五下意識的將手擱在刀把之上,心中暗道警惕,這深宅大院,怎可就此翻臉? 這是吉州,不是臨安! 山高水野之處,刁民極多,他外出辦案,特別是到這偏僻之所,弓手帶足了才安心。 如今就他們兩個人,若是事有不諧,怕不是要葬身此處...... 忽的,他的心頭一跳,閃過難以抑製的想法。 若是這年輕氣盛、膽大妄為的知縣死在這裡,自己是不是......就可以不被鉗製了...... 旋即,他放棄了這個想法,且不說這個王賀年是不是得了失心瘋,就是真的殺了刁知縣,自己也隻有兩個選擇,死或者附逆,都落不得好。 砰! 突然,刁珣踱著步子,來到王五身邊,右手拍在對方的肩膀之上。 “王都頭,酒醒了沒有?” 王五渾身一顫,隨即緩慢且沉重的點頭,罷了,眼下這種情況,還能如何,隻能盼著這瘋子能夠威服案犯,或者,乾脆這王員外就是個軟柿子,直接就拿捏了。 隻是,深山起高墻,是良是匪,難說的很啊...... 自朝廷南渡以來,叛亂不絕,江南西路,洞庭湖上,鐘會之叛,雖然過去幾十年,之後大大小小的叛亂總是難以禁止,剿匪招安往復,最近這些年吉州算是安定下來。 隻希望王員外,腦袋清明些,不要做出來什麼傻事,且忍上一天,後麵再找父親的什麼好友告這個知縣的刁狀。 “這其一,本官已經和你說了,案發當日,韓烈在深山獵野彘,人證很多,這其二,王賀年,最近數年,你納妾五名,敢問,這五名妾室,現在何處?” 刁珣目光冷峻,轉身盯在王賀年的臉上。 “這......” 王賀年如遭雷擊,半晌說不出話來。 “無話可說,還是作賊心虛?”刁珣嗬嗬笑了聲,隨即出言冰冷:“若是說不出來,本官替你說了,均是死於非命,其中,就包括這被奸殺的桃紅,王員外,本官說的對嗎?” “隻是命薄罷了,何能怨到吾的頭上......”良久,王賀年緩緩說道。 王五眼睛微微睜大,隨即反應過來,這夫殺妾,倒有著很大可能,特別是連著發生妾室身亡的事情,一時間,他甚至想到南方山裡的活人祭祀,以及早些年,軍中大將將小妾剝皮取樂之傳言,這王宅地處深山......嘶,卻是個殺人的好地方。 都說這殺人容易藏屍難,山裡可不會,直接土裡一埋,或者扔進山中喂狼,均屬於不錯的辦法。 在衙門裡廝混這些年,隻是這些線索,王五基本上就能確定事情的真相。 “也罷,且讓你服氣。”說著,刁珣走到王賀年身邊,胸有成竹的問道:“瘸腿的韓鬆你可還記得?” “韓鬆......”王賀年口中念念有詞,下意識的搖了搖頭,說道:“大概是韓家村中人吧,要是隨意攀咬,縣尊可不能聽信讒言。” 他是想不起來還有這號人,隻是,姓韓的,有幾分仇怨,都屬於正常,自己宅子下麵這塊地,幾十年前,可都是屬於姓韓的。 “也是,王員外醉心風雅,忘了這醃臢名字倒也正常,韓鬆韓鬆,他有個小名,曰韓二狗,這下,王員外該想起來了吧?” 刁珣不急不慌的說著,嘴角難掩笑意。 “是他!”王賀年猛然一驚,竟是有些失魂落魄。 刁珣慢慢踱著步子,口中不停:“是啊,不過兩年前被人打斷腿扔出家門的佃戶罷了,養著費糧食,乾脆抬到山崗之上,天一黑,野獸出沒,倒也省得麻煩,隻是,你沒想到,這韓二狗福大命大,碰見上山打獵的韓烈,順手幫了一把,韓裡正又是個宅心仁厚的,弄了些草藥養著,沒成想,竟是活了下來,就這樣半人半鬼,饑一頓飽一頓的活著。” 且在這一字一頓之間,王賀年麵如死灰,嘴裡不住說著:“怎麼會......怎麼會......” 王五卻是麵露茫然,這些線索都是哪裡來的,隻是看樣子,這王員外差不多是承受不住,要是在衙門,五木之下,隻需一炷香的時間,連昨天晚上用的什麼姿勢,都要吐露的乾乾凈凈。 “嗬.....”刁珣倒也不著急催促,反而抬眼看著四周,似是後麵藏著數名刀斧手的意思,讓王五心中一驚,頓時收起佩服之情,反倒有些埋怨。 威風過了,這下知道怕了? 真是何苦來哉! 說起來,這案子倒是誤打誤撞,盡管心裡有著判斷,這殺妻殺妾,自家人做出來的可能性比較大,但是刁珣並沒有先入為主。 隻是隨著高墻出現,外人作案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讓他下定了決心,這附近總不該出現兩個如韓烈的猛人,不符合數據統計的邏輯。 除此之外,刻意暗示後,昨日收集的關於王賀年的村裡傳聞,更是讓人嘆為觀止,有人說王員外乃天煞孤星,這幾年納妾,都是死於非命,特別是桃紅,死狀最慘,當然,說是妾室,實際上都是買來的青樓女子,大概率沒有名分。 還有人說王員外似宮裡人,三十歲無子嗣,白麵無須,那活兒根本不頂用,許是因為這個,神思扭曲,完全就是個瘋子,早幾年圍墻還沒有這麼高的時候,村裡膽大的潑皮就聽見王宅中傳來女子淒慘的呼號,根本不是歡愛的聲音。 更有甚者,說王賀年喜愛男風,特別是威猛的那種,因為,早兩年,王宅周邊,常有壯漢出入,聲音鼓噪。 而韓二狗給出的線索最為直接,他是生養在王家的佃戶,幾十年前,他爹賣身在王家,忠心程度自不必說,黑心的骯臟事,韓二狗經手頗多,包括處理暴死的女子,隻是,某次沖撞了心情不佳的王賀年,竟被直接打斷腿,扔出莊外。 如此,過往有多忠心,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現在便有多恨。 “縣尊,即便我妾室亡故有其原因,可和桃紅一案,又有何乾?!” 王賀年狀如瘋癲的抬起頭,眼神中暗藏著不顧一切的沖動,狠狠盯著刁珣,竟是不落下風,即便有千般道理,還是沒法證明,這殺害桃紅一事,和他有關,至於韓二狗那頭逆犬,早兩年就已經趕出去,根本不知道現在的事情。 “嗬,你說得倒也有理。” 刁珣不以為意,笑了笑,緩步走到王賀年的身邊,對著他的耳朵,輕聲說道。 “你以為本官是要和你講道理?不,這宅子,挖地三尺,還怕找不到什麼東西,你,可明白?” 他本就不打算要按照規矩一步一步破案,清晰明了,讓所有人無話可說,須知,他刁某人,就是吉水縣的天,找個理由,將王宅翻個底朝天。 這世上,還沒有人經得起查。 從目前的線索來看,不是王賀年所為,也和他逃不了關係,有韓二狗證詞以及死者屍骨,無非就是並案串聯在一起,宅子裡麵的仆從小廝一審問,不怕沒有證據。 這王家,像極了平日裡麵為非作歹的某類團體,盤踞的時候自然無人敢說,現在他刁知縣要動,自然證據線索漫天飛。 無他,強中更有強中手,直接碾壓,何況,王賀年這人,不乾凈。 “你......” 王賀年伸出手指,稍有些哆嗦,瞬間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該乾活了,王都頭。” 刁珣轉身看向廳上掛著的字畫,淡淡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