豈曰無光,天地蒼茫,禦薄紙為馬,至心之所向。 《新聞聯播》終於結束,《天氣預報》的前奏曲像軍號一樣吸引了老人的全部注意力,老人右手握支油筆,左手輕輕地按著日歷,像一個乖學生一樣聽著“課”。 “呼和浩特,大雪,零下20度到零上6度,空氣質量良”電視機裡播報著,老人在日歷上記著。 片刻後抬起頭,鬆弛的眼皮垂下一抹幽光,透過厚厚的老花鏡,認真地看著電視。她雪白的短發依舊柔順光滑,卻遮不住頭皮,額前的皺紋深深淺淺,有著時光的痕跡,昔日的彎眉沒了俊俏模樣,凋零得乾乾凈凈。 夕陽在黃昏下散發著微弱的光芒,暗淡的燈光在老屋裡慢慢遊蕩,門框上方的老鐘緩緩地跳動,老人的心也艱難地跟著跳,窗外死寂的夜色包裹著萬物,星星一閃一閃地試圖紮破黑暗,一切如常,一切異常,隻因這裡是臨河,一座鄰近黃河的城市。 此時看到的小屋是河麵上的影子,影像隨著河水不停晃動,我看向河岸,卻是空無一物,那麼小屋在,在水中? “姥姥!”一聲嘶吼打破水麵,老人微微顫了顫身子,轉頭望向窗外無盡的黑暗。她看了許久,眼神越發空洞,在看什麼啊,我還沒發應過來,老人連同小屋突然開始變得模糊,慢慢地慢慢地,消失在黑暗中,我慌了,再無所顧及,一頭紮進了河中。 河中沒有小屋,沒有老人,隻有一本日歷,懸在水裡,散發著淺白色的微光,伸手觸碰,竟有一絲絲溫度,我本想把日歷帶上岸,用力撲騰了兩下,才想起不會水,於是拽著日歷慢慢沉下去。 岸邊正在收工的救援隊看見我突然跳進了水裡,以為有什麼發現,都圍了過來,直到我在水中掙紮他們才察覺不對勁,趕忙把我救起來。一上岸,我來不及多吐幾口水,就趕緊翻開濕透了的日歷,可是什麼也看不清,隨後無奈地將疲憊的身體攤在河邊的矮石上,閉上眼死死睡去。 太累了,三天沒合眼,找了您那麼久,最後找到的隻有一本日歷,嘴角苦澀一笑。 次日的暖陽照醒了我,伸了個懶腰,突然想起什麼,趕忙跳下矮石,去翻看已經乾了的日歷,皺皺巴巴的日歷沒有水分的拖累,輕了不少,一片片模糊的印記依舊不清晰,最後的念想也沒了。 三天前,突發的洪水淹沒了臨河這座城,我的姥姥也在其中,救援隊很快趕到,結果還是無一生還,我沒能見姥姥最後一麵,沒能留下任何和姥姥有關的物件,萬分遺憾,轉念一想,如果說昨晚看到的是幻境,那這本日歷為何是真實的? 總之,這是唯一能寄托相思的東西了吧,我小心地端詳著它,一本泛黃的日歷,封皮是一隻咧著嘴笑嘻嘻的小金毛,確實是姥姥喜歡的小狗,我一頁一頁地翻著,想找到些蛛絲馬跡,還是沒有任何收獲,悲痛、無奈、失落一起湧上心頭,再見不到您了嗎?淚珠旋在眼眶,等待著情緒崩潰的最後一瞬,突然,雲縫裡一縷暴烈的陽光照在日歷上,烘烤著每一頁紙,像煉丹一樣,提煉著上麵的每一個字,隨著又一陣強光的提煉,字跡終是顯示清晰,剛想湊過去看,卻發現我的身體好像也被陽光提煉了一樣,慢慢融化,化為液體融進了那深深淺淺的筆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