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和浩特,內蒙古的一座城市,又名青城。 青城的元旦恰逢初雪,本就遼闊的北方城市蓋上一層白絨,顯得更加蒼茫,與遠山連成一張柔軟的白毯,直鋪天際。 大雪紛飛下,黑色大奔馳開拓著道路,最後停在了一個醫院的門口,幾個身影下車,匆忙走向入口。 “我市見義勇為的女大學生就在這家醫院,請跟隨我的腳步,一起去看望我們的英雄。”纖瘦的女記者一身紅大衣,踩著黑色高跟鞋走進了呼市第二醫院,跟隨她的除了攝影師,還有一個矮個子男人。 “伯母,今天無論如何,也要讓我們見見小英雄,您看,校長也親自來了。”女記者看向矮個子男人,笑著點了下頭。 “是啊,學校時刻關心著孩子,很想知道她現在怎麼樣了。”校長用食指推了推眼鏡,滿眼真誠。 被叫做伯母的女人,提著黑色塑料袋的手又臥緊了些,緩緩吐出兩個字“抱歉”。 “我們就進去看一眼,您看我把見義勇為的錦旗也帶來了,還打算把校級三好生給孩子,大一新生得抓緊入黨啊,我給她爭取了名額,這麼優秀的孩子,學費學校也會全免,還有保……研。”校長硬生生擠出後兩個字,然後瞳孔微張,驚愕得看著眼前的女人。 此時女人手裡捧著一個骨灰盒,是精雕的金絲楠木,刷了一層淡粉色的塗料,一隻小金毛被雕刻得惟妙惟肖,安靜地臥在盒蓋上,像極了少女最後的歸宿。女人麵如死灰,望了校長一眼,語氣冰冷“她為什麼要去救人啊!” 女孩還沒有死,隻是下了病危通知書。奄奄一息地躺在手術臺上,身體纏了無數的紗布,隻有一張慘白的臉是完整的,顯得更加無瑕。 昨晚跨年夜,女孩和舍友們出去聚餐,一邊吃烤肉一邊聊天,這本該是她大學以來最開心的一天,可是意外發生了。 烤肉店裡的幾個小混混喝多鬧事,看著三個男學生好欺負,上去摸了一個男生的臉,一臉訕笑。笑這個男生細皮嫩肉,葷的吃膩了咱也換換口味,說著其中一個小混混又準備再摸一把,男生推開了他的手,罵了句滾開。小混混這就不樂意了,拽著男生的衣領要拖出去,男生的一個同伴上去給了小混混一拳,這一拳竟徹底激怒了這群瘋子,他們對著兩個男生一頓拳打腳踢,毫不留情。 幾拳下去,兩個男生鼻青臉腫地倒在地上,小混混還不解氣,用腳狠狠地跺著他們的頭,看樣子不打算留活口。 店裡的客人哪見過這場麵,能跑就跑,沒人敢上前阻攔,店主好像認識這幾個小混混,見怪不怪的,稍加勸阻無用後,退到一旁看熱鬧。一起的另一個男生被嚇壞了,坐在座位上一動不動。眼見兩個男孩被這群瘋子打得不行了,女孩沖了上去,先是阻攔打人的小混混,被一腳踢開後,又沖上去用身體護住其中一個男生。 紅了眼的惡魔是多麼強大,在絕對的實力麵前他們不允許弱者有任何反抗,女孩也不例外,何況還有酒精的刺激,他們更加憤怒,或者說是興奮,變態一般地踹向女孩,女孩更加用力地抱住那個男生,此時的女孩越勇敢,惡魔就越可怕,她被揪著頭發從地上拽起來,緊接著一個酒瓶砸向她的頭,不等鮮血落地,一把木椅又猛劈下來,同樣砸向了頭,女孩伴著飛濺的血滴倒在地上。 地上一大灘的鮮血終是讓惡魔清醒了一點,其中一個想拉著同伴逃走。可並不是所有人都玩盡興了,臨走前那個調戲男孩的小混混又是一腳狠踢向女孩的頭。隨後他們並沒有逃,而是向打了勝仗一樣大搖大擺地走出了烤肉店。 送進醫院的時候,兩個男孩傷勢很重但無生命危險,女孩則搶救了一整晚。 跨年夜的煙花在白色雪地上空綻放,女孩的生命在搶救室慢慢地消逝。 還有些意識吧,人走前最後的清醒嗎?女孩感覺自己走下了手術臺,走出了醫院,走向了遠山的千裡白雪。就這樣走著,走著,沒有目地也沒有終點。一路上雪越下越大,落了一身,而我,竟然能感受到她有多冷。 我的身體融進了日歷上的筆跡,成為了呼和浩特零下20度的大雪,附著在女孩的鞋子上、衣服上、頭發上,我感受得到她有多害怕,她有多不甘,她有多失望,但卻不曾感到一絲後悔。 她走了好遠好遠,終於停下,低垂的頭抬了起來,對著遠方,久久凝眸。 想了許久,終於開口“我的媽媽怎麼辦?她一定要好好活下去,還有,爸爸會去找那些人報仇吧,在他們被抓之前,也許是在被放出來之後,可是要搭上他的一輩子啊。” 說著哽咽了起來,稍稍平復了情緒,女孩認真說道:“大學選擇了學法律,因為它可以保護我的合法權益,但卻保護不了那時我的生命,更保護不了今後我的家人。如果可以,他們對我做什麼,法律也對他們做什麼,這樣,我也不會擔心我的家人。誰能聽到我在說話啊。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我多想給她一個回應,卻隻感受到她的悲傷。 “好想,好想好好活一回。”說完最後一句話,女孩再沒了力氣,滑落在雪地裡,被大雪慢慢覆蓋。 此時已過中午,午後的暖陽融化了些許白雪,我的意識好像開始流動,順著消融的雪流進了女孩的身體。但卻感受不到心跳、體溫,隻能更加深切的體會到她的感受。回頭望去,皚皚白雪中並沒有腳印,原來女孩的身體是虛幻的。 一切不可思議,融進了姥姥的日歷,隨雪而落,還沒緩過神,又遇到了千裡飛雪中獨行的女孩,竟然還有了她的感受,但我並沒有那麼害怕,因為我融進去的日歷,是姥姥記錄下來的,反而更加好奇。 “讓我替你好好活一回。”我還是回應了她,虛幻的身體站起來,順著來路走去,陽光溫暖,照在千裡白雪上,也照在歸去的路。 我走出了茫茫白雪,走進了醫院,走上了手術臺,女孩的身體一直躺在那裡,千裡白雪中的身影,是她的執念,孑然一身走了那麼遠,但她不知道,我陪她走完了最後一程,這場宿命無形於天地之間,但卻下了滿天雪,我追溯著她的執念,來替她還願。我躺在了女孩的位置上,意識和身體開始融合,於是生命體征在慢慢恢復,我替女孩完成了一個醫學奇跡。 醒來後,我感覺昏睡了好久,渾身傳來一陣陣巨痛,罵了句這群畜生,然後呲牙咧嘴地扭了扭頭,無意間一瞥,床頭的病人信息驚出我一身冷汗,竟是姥姥的名字。 “雪玉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