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嵩說:“好的。出了意外誰都不好看。” 他又做了一個讓那名特務“坐下”的手勢,慢慢走到了鄧昆的病床近前。周嵩的身體基本擋住了坐在方凳上的那名特務的視線。他發現鄧昆現在處在一種淺層次的睡眠狀態。 周嵩輕彎下身,先用右手慢慢用力按了下鄧昆右手大拇指和食指間的合穀穴,幾秒鐘後鄧昆慢慢睜開了眼睛。 周嵩鬆了手,左手從褲兜裡摸出一張小紙片,拿到鄧昆眼前讓他仔細看了看。紙片上有用鋼筆寫下的三個字“晚2點”。 看到鄧昆輕力點了下頭,周嵩藏起紙片,又用右手從褲兜裡摸出了一截長約8厘米的特製弩箭,箭頭大約是1厘米長。周嵩悄悄把弩箭塞到鄧昆的右手中,鄧昆又慢慢把短箭移到了左手中。 周嵩向他點了點頭,慢慢站直了身體。兩個人的交流時間大約是二十秒,一句話、一個字也沒有說,卻傳遞了十分重要和關鍵的信息。 周嵩又假裝四處看了看,然後走到了門口,對那名特務說:“房間還是要注意通風啊。下午最好把窗戶打開。” 他這句話既是給小特務說的,也是故意要讓病床上的鄧昆聽到。 那名特務從方凳上站起來說:“好的,周組長。”他對周嵩的行為多少有點起疑,但又找不到明確的疑點在哪裡。 周嵩點了下頭,問那名特務說:“你叫什麼?哪裡人啊?” 那名特務回答說:“陶真。真假的真。熱河省赤峰人。” 周嵩說:“好好跟著嶽組長。前途是有的。” 那名特務說:“是,長官。” 周嵩笑了笑,說:“辛苦了。坐吧。” 他走出了病房門,問門口長凳上的兩名特務說:“廁所在哪裡?” 一名特務站起來用手指了指,說:“樓梯口再往那邊走。12號病房旁邊。” 周嵩來到了男廁所,解完手之後,發現四周無人,從褲兜裡取出那張小紙片,揉作一團,塞進嘴裡嚼了幾下,吞咽進肚裡。對於別人來說,他吞進肚子的不是紙片,而是秘密。 周嵩離開了輔仁醫院,向東步行了半個小時,來到了吉林大路上的中國通商銀行的CC市分行。 他在銀行裡麵用化名“劉永”的存折取出了二根金條。隨後他又在附近找到一間電話亭,投了一枚電話幣到電話機裡,然後撥通了高四海辦公室的電話。 “喂?哪位?”高四海在電話裡說。 周嵩說:“是我。事兒已經定下來了。我一會兒就送錢過去。” 高四海說:“好的。剩下的事情你放心就是。” 周嵩想了想,說道:“小童這個人可靠嗎?” 高四海說:“沒問題。他跟了我五、六年了。” 周嵩說:“好的。掛了啊。” 他走出電話亭,又往前走了幾分鐘,然後攔了一輛人力車,二十多分鐘後來到了CC市警察局。 周嵩付了車錢,來到警察局的二樓,在刑偵處一組的辦公室裡見到了童警官。 童警官對周嵩說:“周組長,事情處長已經對我講了。錢交給我就可以。” 周嵩把二根金條從衣兜裡拿了出來,交到童警官手裡,看著他把二根金條放進了辦公桌的抽屜裡,又把抽屜鎖好。 周嵩問道:“晚上囚車在哪裡拉人?” 童警官說:“就在警察局門口。四點整。” 周嵩想了想,說:“你應該開張收條給我吧?沒有憑據我可銷不了賬。” 童警官猶豫了一下,說:“好吧。”他打開筆記本,在上麵用鋼筆寫道: 今收到保密局周嵩托付事情費用金條二根。童佳。民國三十七年八月三十日。 童警官把那頁紙撕了下來,站起來遞給了周嵩。 周嵩把那張收條看了一眼,裝進了褲兜裡。 他笑著對童警官說:“辛苦了。我告辭了。” 童警官也笑著說:“好的。您慢走。” 周嵩離開了警察局,在附近隨便吃了一點,就回到保密局辦事處繼續上班了。 下午六點多,臨下班前,周嵩又用辦公室電話打給了高四海。 “喂,老高。晚上有空嗎?請你喝頓酒。” 高四海說:“好的。不過我得忙到八點左右。時間差不多了你就直接過來吧。” 周嵩說:“好的。我一會兒就去找你。” 離開了辦公室,周嵩先是騎著自行車回到了東三馬路姚家胡同。 他在房中收拾了幾樣東西,黑衣黑褲、一把匕首、手套、黑色麵巾、一雙膠鞋、一截麻繩,把它們裝進了一個小紙箱裡,然後提著小紙箱出了門。 “周先生,晚上還出去啊?”房東在院門口對周嵩說。 房東姓薛,五十多歲,單身一人,兒子在市政府任職。 周嵩說:“出去看個朋友。有可能夜裡不回來了。” 薛大爺說:“兵荒馬亂的。一個人晚上當點心。” 周嵩說:“好的。您早點歇著。” 周嵩出了胡同口,叫了輛人力車,大約四十分鐘後來到了CC市警察局門口。 他又在商店裡買了一瓶汾酒,半隻燒鵝,二兩花生米,半斤醬牛肉,包好了拎在另一隻手裡。 周嵩來到二樓高四海的辦公室,他差不多已經把當天的工作忙完了。 高四海說:“周老弟,你先坐。怎麼大包小包的提了不少啊?” 周嵩笑著說:“難得請老哥你喝頓酒,不得有點誠意啊。再說一會兒我還要去接我那個朋友。” 高四海點了點頭,說:“晚上回家我就不用司機了。另外調了一輛車子。你來開吧。” 周嵩說:“好的。下半夜我就住你府上了。不想來回跑了。” 高四海想了想,說:“沒問題。劉媽這幾天不在,家裡就我一個人。” 周嵩放下手上的東西,坐在旁邊先點了一根煙抽著。 又過了幾分鐘,高四海忙完了工作,關上辦公室的房門,和周嵩下樓來到了院子裡。 周嵩把東西用舊報紙墊了下,放在後排座位上,然後坐上駕駛座發動了汽車。 這是一輛黑色的別克牌小轎車,車牌號是0624。 周嵩開著汽車來到東顯治路西段高四海的家門前,隻有十幾分鐘的路程,路上兩個人也沒怎麼聊天。 兩個人下了汽車,高四海去開院門,周嵩把後排座位上的紙箱和吃喝全部都拎在了手裡。 周嵩跟著高四海來到裡院,在房間的桌子上把酒和食物擺好,二人各自找了張方凳坐下,就開始邊喝酒邊吃了起來。 過了一會兒,周嵩問道:“老哥,我琢磨著怕是有三個多月沒見到嫂子和小英子了啊?” 高四海說:“剛圍上那會兒,我托人把她們娘倆送回沈陽了。畢竟那是你嫂子娘家。” 周嵩點了點頭,繼續吃著桌子上的燒鵝。 高四海喝了一口酒,說道:“老弟,依你看我軍長春之圍能解嗎?” 周嵩想了想,說:“說句老實話,難。沈陽剿總方麵派不出援軍,再多守幾個月也是毫無意義。” 高四海沉默了片刻,又喝了一口酒,隻是嘆了口氣。 周嵩說:“我聽說城中這兩個多月已經餓死了上萬人?” 高四海點了點頭,說:“下個月餓死的人隻怕會有數萬之多。” 周嵩聞言嘆了口氣,悶著頭喝了幾口酒。 高四海吃了一點醬牛肉,說道:“以後共軍占領了長春,老弟作何打算?” 周嵩想了一想,回答說:“潛伏或逃走。乾我們這行的,落在共黨手裡,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不會有活路。” 高四海盯著周嵩看了幾眼,想要說什麼卻沒有說。 周嵩問高四海說:“老哥你有啥打算?” 高四海說:“我和共黨並無血債。無非是不乾警察了,找點別的生意來做。” 周嵩又喝了幾口酒,嘆著氣說:“下輩子我再也不乾特務了!太苦,沒有退路。” 高四海笑了笑,說:“老弟不用這麼沮喪。他日黨國還會重用你的。” 周嵩苦笑了一下,說道:“黨國還有多大勝算,老哥你也不是猜不到。以後走到哪兒是哪兒,活幾天是幾天。” 高四海說:“就算丟了東北,也未必會丟華北,黨國還有徐州、華中兩大剿總。” 周嵩搖了搖頭,並沒有直接反駁高四海,隻是說道:“隻要共黨的圍而不攻成功拿下了長春,以後就會多次使用。事實將會證明,越是無賴的戰略戰術,對手越是難以招架。” 高四海笑了笑,說道:“軍事方麵那我是不如你。不過我還是覺得你有點悲觀了。” 周嵩輕嘆口氣,從上衣兜裡拿出一盒哈德門香煙,遞給了高四海一根,也給自己點了一根。 二人又閑聊了一會兒,繼續喝了一會兒酒。 快到十二點時,高四海說:“老弟,我把桌子給你挪到外麵,你再喝一會兒。我得去睡了。院門我給你留著。回來了你就睡東廂房吧。被褥都有。” 周嵩說:“好的,老哥。麻煩你了。” 高四海睡下後,周嵩又抽了一會兒煙,看看快到淩晨一點了便開始準備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