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嵩來到外院,將紙箱子拆開,把身上的便服脫了,換上黑衣黑褲,把平時穿的一雙皮鞋換成膠鞋,又把一雙白色絨線手套戴在了手上。他將那把匕首、麻繩和黑色麵巾拿在手上,慢慢走出了院門。 周嵩將幾樣東西放在副駕駛座上,自己坐在駕駛座上靜靜地待了大約五分鐘。他把自己的救人計劃反復想了幾遍,確認沒有什麼紕漏後就發動了汽車。 他開著汽車先往東走,然後拐向南麵,過了一會兒又向西行,大約半個小時後來到了興仁大路中段輔仁醫院的後門附近。 周嵩把車子熄了火,拔了鑰匙,用麵巾包住臉部,把麻繩纏在腰上,手中拿了匕首,下了汽車。 他從後院墻翻進了輔仁醫院,小心翼翼地來到了門診大樓的後麵。有一名保密局特務正站在陰影處負責警戒。 周嵩在墻角處等了幾分鐘。當那名特務開始走動起來後,周嵩從特務的後方悄悄接近他,一個躍步先用左手緊捂住他的口鼻,右手用匕首飛快地割開了那名特務的頸動脈。 有一股鮮血噴向了前方,其它的血水則是溢流而出。 周嵩等到那名特務完全沒了呼吸,把他的屍體輕輕放在了地上,又向墻根處稍微挪了下。他盡量避免在手套或衣服上沾到死者的血。 二樓5號病房的窗戶有暗光透了出來,特務們隻開了半扇窗戶。 周嵩在地上找了一個廢紙團順著窗戶口扔了進去。等了一會兒沒見到動靜。 他又在身上摸出了一塊銀元,順著半開的窗戶扔了進去。這次的動靜應該要大上一些。 果然十幾秒後在房中值守的那名特務來到了窗戶前,向樓下四處張望。 “誰在下麵?是你嗎小付?” 病床上的鄧昆已經悄悄起身,下床後慢慢來到那名特務身後,同樣是用左手先捂住被襲擊者的口鼻,右手用握著的弩箭猛力紮進了特務的脖子。 那名特務口齒不清地哼了一聲,想要呼喊卻沒法喊出聲來。 鄧昆用力拔出了箭頭,一股鮮血急速噴出。 那名特務似乎想要掙紮,鄧昆再一次把弩箭紮進了特務的脖子。 等待了大約十秒鐘,看到那名特務四肢已經僵硬,鄧昆用力拔出了弩箭,第二個傷口流出的血液少而且慢。 鄧昆輕輕將死去的特務放在地上,將身上的病號服上衣脫下,把死者的上衣穿在身上。 一截麻繩被樓下的人拋了上來。 鄧昆將麻繩綁在病床的一條腿上,雙手拽著麻繩慢慢地從二樓窗戶處攀爬而下。 病房中的動靜都比較小,完全沒有驚動走廊中坐在長凳上打著瞌睡的二名保密局特務。 周嵩在樓下扶住了攀繩下來的鄧昆,小聲問道:“沒鬧出動靜吧?身體吃得消嗎?” 鄧昆慢慢喘了兩口氣,搖了搖頭,說:“還好。腿用不上力。” 周嵩說:“你跟著我慢慢走。敵人也許很快就會察覺。” 鄧昆點了點頭,沒有多問什麼。 兩個人來到醫院的後門附近,周嵩讓鄧昆踩著自己的肩膀爬上了墻頭,自己隨後也翻墻出來。 周嵩把身上的黑衣黑褲、手套、一雙膠鞋全都脫了下來,隻穿著一件深色背心和一條大褲衩。他對鄧昆說:“你先去車裡等我。我去牡丹公園一趟。很快。” 鄧昆點了點頭,沒有說什麼。 周嵩翻過矮墻進入牡丹公園,找到一處水池,他把手上的黑衣黑褲、膠鞋、手套分別輕輕扔進了水池中。他又把匕首上的血漬用水洗乾凈。沒有再作停留,他又順著原路翻墻出來。 周嵩來到小轎車旁,打開了車門,坐在了駕駛座上。 他側過身對後排座位上的鄧昆說:“老鄧,在副駕駛座後麵藏著把手槍,上過膛了,保險沒開。有特殊情況可以應急。” 鄧昆說:“好的。” 周嵩解開蒙臉的麵巾,緩緩發動了汽車,慢速行駛。 等到車子駛上了興仁大路,鄧昆問道:“我們現在去哪兒?” 周嵩說:“晚上警察局有一趟押死刑犯的車出城。你可以混在他們裡麵出去。我已經安排好了。” 鄧昆沉默了一會兒,又說:“老周,我不明白你究竟是何身份?” 周嵩笑了笑,說:“算是親共人士吧。也許有一天你都會明白的。” 過了幾秒鐘,鄧昆又說:“可以告訴我候鳥是怎麼犧牲的嗎?” 周嵩想了想,說:“幾句話沒法解釋清楚。但有一點我能保證,我從未做過背叛朋友之事。” 鄧昆聽後點了點頭,慢慢陷入長時間的沉默之中。 半個小時後,兩個人來到了CC市警察局門口。 周嵩沒有將車子靠得太近,在二十多米外遠遠鳴了一聲喇叭。 手中拿著文件夾、穿著警服的警官童佳慢慢走了過來。他向搖下了玻璃的車內看了一眼,對周嵩說:“周組長,這就是你那位朋友?” 周嵩點了點頭,以示肯定的回答。 童佳又看了周嵩一眼,說:“晚上怎麼穿這麼少啊?” 周嵩笑了笑,說:“剛喝了點燒酒。燥得慌。” 童佳也笑了笑,然後打開文件本,對後排座位上的鄧昆說:“老兄,記清楚了:你叫高鵬,佳木斯人,罪名是搶劫殺人。當兵的一般不會查問,也用不著緊張。” 鄧昆點了點頭,說:“警官,我記住了。” 童佳合上文件本,說:“下車吧。跟著我走。路上聽我的吩咐。” 鄧昆對周嵩說了句“再見”,然後打開了車門。 周嵩側過身對鄧昆說了句“保重”,目送著他慢慢離開。 他隨後將車子調了頭,沿著中央大街向南駛去。夜色中,除了車燈前方幾米處,周圍的一切都是漆黑一片。隻要救出了鄧昆,他心中長久以來的愧意就會減輕很多。 他感覺自己幾乎就是在漆黑的世界中,奮力捕捉那幾縷微弱的光亮。 周嵩此時陷入沉思之中,開車時的注意力難免有些分散。 車子行至東朝陽路路口時,前方突然出現了兩個夜行之人,一個人穿著便裝,一個人是軍裝。 周嵩的車速並不低,他猛然向左打了下方向盤,和那兩個人幾乎是擦身而過。他向右仔細地看了一眼,認出穿便裝之人是1兵團司令部的副官梁凱上尉。 梁凱,三十一歲,1兵團副參謀長楊友梅的副官,湖南邵陽人。 楊友梅的副官深夜三點多出現在東朝陽路附近,似乎是一個值得調查的有價值的信息。 據周嵩所知,東朝陽路附近隻住著兩位有影響力的人物,一位是古玩、書畫富商何載之,也就是餘彬秀的朋友何淑芬的父親,另外一位就是國民黨革命委員會東北地區重要負責人陳季雅,這個陳季雅同時也是一位親共人士。 此二人行蹤隱秘,深夜出行絕不會是為了某件小事或瑣事。 周嵩尚沒有精力過多地思考這個問題,隻好專心開著汽車。 十幾分鐘後,他將小汽車慢慢停在了高四海家的門口。 周嵩把汽車熄了火,拔了鑰匙,拿了勃朗寧1935型手槍,進門後關上院門,穿上了皮鞋,捧著自己的幾件衣物進了東廂房。 他躺在床上睡下後,靜靜等待著未來幾天的一場風暴。 ———— 保密局行動科一組組長嶽子銘大約是在三點零幾分接到輔仁醫院的組員打來的電話的。 知道了鄧昆逃跑的消息,嶽子銘一腔怒火無處發泄,隻好狠狠地掛掉了電話。 他帶著副組長姚少奇和七名組員一直在輔仁醫院的職員宿舍中值守,接近二十個小時的時間也沒有收到共黨人員現身的消息,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突然之中就接到了鄧昆已逃走的最壞的結果。 “老姚,把其他人都叫起來。我們去病房看看。”嶽子銘對旁邊的姚少奇說。 姚少奇說:“是,組長。”他把房中的三名組員叫起來,又讓他們去叫醒另外一間宿舍的幾名組員。 嶽子銘帶著八名手下來到門診樓二樓5號病房,房間裡外已聚集了四名一組的組員。 嶽子銘首先察看了病房中被殺死的那名特務的傷口,然後詢問走廊中負責值守的二名特務:“你們發現鄧昆逃掉的準確時間是幾點?” 其中一名特務說:“報告組長,是三點零二分。” 嶽子銘又問道:“之前沒有聽到房中任何動靜嗎?” 兩名特務都搖了搖頭。 嶽子銘又向窗外觀察了一下,說:“樓底下的小付是被什麼兇器殺害的?” 有一名特務回答說:“報告組長,看傷口的形狀應該是匕首。” 嶽子銘想了想,又說:“醫院大門口的小何、小陸沒有任何發現嗎?” 那名特務回答說:“沒有。沒有車進也沒有人出。” 嶽子銘十分無奈地沉默了片刻。 姚少奇說:“組長,共黨極有可能是從醫院的後門潛入的。” 嶽子銘看了房中的幾名特務幾眼,說道:“這件事我有責任。樓下不應該隻安排一個人看守。本想著共黨分子進來了就走不掉了,沒料到他們還能從後門再溜出去。” 在走廊中負責值守的一名特務說:“屬下失職,請組長責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