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嵩來到辦公室外間，對餘彬秀說：“在忙啊？我下去了。” 　　餘彬秀抬起頭說：“著什麼急啊？過來聊兩句。” 　　周嵩笑著點了點頭，慢慢坐在了辦公室對麵的椅子上。 　　餘彬秀放下手中的鋼筆，對周嵩說：“恭喜啊。你算是進入了咱們處權力的核心圈子了。” 　　周嵩嘆了口氣，說：“我怎麼聽著你這話有點酸味啊？” 　　餘彬秀說：“有嗎？不過是給你提個醒而已。” 　　周嵩說：“怎麼講？” 　　餘彬秀說：“風口浪尖上，你自己多留幾個心眼吧。” 　　周嵩點了下頭，說：“明白了。以後要多關照啊。” 　　餘彬秀笑了笑，說：“關照嘛也不是不可以，要看你有什麼表示了。” 　　周嵩想了想，說：“有機會了請你去‘新世界’跳舞。算是有誠意了吧。” 　　餘彬秀笑著點了下頭，說：“行了。你去忙吧。我還有幾個文件要改呢。” 　　周嵩笑著站了起來，說：“好的。需要幫忙的話，隨時言語。”然後他就慢慢轉身離開了。 　　———— 　　九月九日。星期四。 　　上午。 　　周嵩在一樓的一組辦公室坐著，正在看一份考勤表，突然桌上的電話鈴聲響了起來。 　　周嵩拿起了桌上的電話：“行動科一組。哪位？” 　　顧處長的聲音從電話裡傳了出來：“是我。周組長，你在忙嗎？” 　　周嵩說：“呃，沒有。隻是在看幾份文件。” 　　顧維新說：“好的。那你現在來我辦公室一趟。” 　　周嵩說：“好的，處長。” 　　他掛掉了電話，心裡猜測到可能又有麻煩事要自己處理了。 　　周嵩來到了處長辦公室，顧維新笑著說：“周組長，坐。這兩天還順利嗎？” 　　周嵩回答說：“順利。沒有什麼意外。” 　　顧維新點了點頭，說：“有一件麻煩事，和你商量一下。” 　　周嵩笑著說：“處長您客氣了。請講。” 　　顧維新正色說道：“根據情報，1兵團司令部上尉副官梁凱私下裡與共黨組織有所接觸，意圖代表我長春守軍與共產黨秘密和談，罪不可恕。” 　　周嵩之前已同餘彬秀打聽過，八月三十號晚上何淑芬家並無訪客，他就推斷出梁凱二人是去拜訪了親共人士陳季雅，在目前形勢下梁凱的目的更是不難猜出。隻是這件事他並未上報，不知道顧處長的情報又是來自何處，而且聽起來顧維新的情報渠道應該極其可靠。 　　周嵩隻能是按慣例問道：“處長，情報可靠嗎？” 　　顧維新說：“沒有問題。” 　　周嵩說：“這個不難辦。找個機會抓了他就是。” 　　顧維新搖了搖頭，說：“你把這事想簡單了。要是能抓前幾天就抓了。” 　　周嵩說：“區區一個副官，會有多復雜的背景？” 　　顧維新說：“這個梁凱還真有些復雜。他是9兵團司令廖耀湘將軍的同鄉，邵陽人，之前是由廖將軍推薦給鄭司令的，要抓梁凱必須得鄭司令點頭同意。此外梁凱還是三青團成員，要抓他依例還得向總統府機要室上報審批。實在是不好辦。” 　　周嵩說：“您這樣一說，的確是個麻煩事。” 　　顧維新嘆了口氣，說：“關鍵是咱們沒有充足的證據。像你說的那樣硬乾的話，怕是要得罪幾個大人物。” 　　周嵩沉默了一會兒，說：“處長您可有什麼更好的辦法？” 　　顧維新說：“你覺得暗地裡把他乾掉，風險大嗎？” 　　周嵩想了想，回答說：“遠距離用步槍，行動風險不大。不過事後能不能躲過偵查，我也不好說。” 　　顧維新想了想，說：“有幾成把握？” 　　周嵩說：“七、八成吧。不隻是槍法好壞的問題，三百米外打移動目標，把握肯定要小一些。” 　　顧維新點燃一根香煙，抽了幾口，想了大約一、兩分鐘，說道：“可以。你就按這個意思去辦吧。” 　　周嵩說：“要用咱們自己人嗎？” 　　顧維新說：“最好不要用處裡的人。你有其他合適的人選嗎？” 　　周嵩想了一下，說：“處長覺得常三怎麼樣？” 　　顧維新說：“這個人我了解一些。以前也給軍統局乾過一些黑活。還算可靠。” 　　周嵩說：“我是擔心他獅子大開口。” 　　顧維新說：“價錢貴一點也沒關係。不過別想著拿咱們當冤大頭。” 　　周嵩說：“我明白了。下午我就去辦這事。” 　　顧維新說：“一定要秘。這件事不要向任何無關人員透露。” 　　周嵩說：“我知道了。處長放心。” 　　周嵩回到辦公室後，心中有些擔憂起來。 　　———— 　　下午。 　　CC市東郊。 　　東安屯。 　　周嵩在一家乾貨鋪內瞎轉悠。 　　他問一名夥計說：“這個紅棗怎麼賣啊？” 　　夥計回答說：“三千五一斤。” 　　周嵩看了看夥計，說：“你這棗核是金子的啊？這麼貴？” 　　夥計說：“先生您開玩笑了。現在外麵可是解放軍圍著呢。遠的不說，整個東安屯可就開著咱們這一家乾貨鋪。” 　　周嵩沒有接夥計的話，看了看又說：“這個棗泡水喝怎麼樣啊？” 　　那夥計說：“非常不錯。潤喉養肝。” 　　周嵩點了下頭，說：“生吃會不會上火？” 　　那夥計說：“不會。一天也就吃十幾個，怎麼會呢？！” 　　周嵩想了一下，說：“二千五一斤吧。” 　　那夥計說：“對不起。沒有這個價。三千五，少不了。” 　　周嵩沉默了片刻，又說道：“棗保熟嗎？” 　　那夥計終於按耐不住，怒聲說：“你是故意找碴是不是？要不要吧？” 　　周嵩抬起頭看了那夥計一眼，反而笑了一笑，並未發火。 　　這時從裡間走出一位四十歲左右的粗壯漢子，對那夥計說：“梁子，怎麼和客人說話呢？一邊待著去。” 　　那夥計想說什麼沒敢說出口，隻是嘟囔了一句。 　　那漢子又對周嵩說：“喲，這不是周組長嗎？有三個多月沒來光顧了吧？” 　　周嵩笑著說：“老常吶，光顧什麼啊光顧？你當這裡是醉香樓啊？” 　　常三也笑著說：“周組長，是我言語不當。您莫怪。” 　　周嵩說：“老常，找你有正事。裡麵院子聊。” 　　常三說：“好的。您慢著點，多留意腳下。” 　　二人來到了裡院的正屋，分別坐在了椅子上。 　　常三說：“周組長喝什麼茶？龍井還是普洱？” 　　周嵩說：“普洱吧。” 　　常三給二人把茶泡上，說道：“周組長是有事要我辦？” 　　周嵩點了點頭，說：“老常，想讓你替我殺一個人。” 　　常三問道：“殺誰？” 　　周嵩慢慢喝了一口熱茶，說道：“梁凱。” 　　常三說：“楊參謀長的副官、上尉梁凱？” 　　周嵩說：“老常，消息挺靈通嘛。你認識他？” 　　常三笑了一下，說：“不認識。隻是聽說過。廖耀湘的小老鄉嘛。” 　　周嵩沉默了一下，說道：“怎麼樣？你乾不乾？” 　　常三問他說：“您和他有私仇？” 　　周嵩說：“沒有。是公差。” 　　常三說：“你們為啥要殺他？” 　　周嵩說：“這個家夥通共。保密局的人不方便出手。” 　　常三拿起茶杯慢慢喝了兩口，說道：“活是可以乾的。不過價錢方麵嘛……” 　　周嵩說：“別欲言又止的。你先報個價我聽聽。” 　　常三說：“周組長，咱們都是爽快人，我也不繞圈子了。一口價。三根金條。” 　　周嵩笑了笑，說：“老常，你知道我一個月薪水是多少嗎？” 　　常三搖了搖頭。 　　周嵩說：“法幣二百萬。一年十二個月也就不到三千萬。他娘的辛苦一整年，也就隻掙不到半根金條。兄弟你一出手，就要三根金條哪？！” 　　常三笑了笑，說：“您說的我都明白。隻是這個活兒風險太大了嘛。搞不好我得搭個把兒兄弟進去！” 　　周嵩想了一下，說：“二根吧。好歹賣我個麵子。” 　　常三喝了一口茶，沉默了片刻，說：“好吧。念在您去年幫過我，這個人情我給您！” 　　周嵩笑了笑，說：“說一下你的計劃。” 　　常三想了想，說：“沒什麼復雜的。找書苑 www.zhａoshuyuan.com 遠距離用步槍，一槍命中。先說好了，我可不保證有十成把握。” 　　周嵩說：“明白。你這裡有合適的槍手嗎？” 　　常三說：“有一個。幫裡的兄弟。以前做過滿洲國軍，在江上軍任職。” 　　周嵩點了點頭，說：“步槍你自己可以解決吧？” 　　常三說：“沒問題。”過了幾秒鐘，他又說：“周組長在三十二年（一九四三年）打日本人河野的那一槍，四百多米，一槍斃命。了不起啊！” 　　周嵩笑了笑，說：“好漢莫提當年勇。兩年多沒摸過步槍了，水平下降太多了。” 　　常三笑了笑，說：“您謙虛了。那這件事我就盡快安排下去。關於梁凱的行蹤您這幾天也要給我送來。” 　　周嵩點了下頭，喝了幾口茶，突然說道：“老常，我又改變主意了。” 　　常三說：“這是為啥？” 　　周嵩說：“我要求你隻能打傷他，而且不能傷到要害，能做到嗎？” 　　常三想了一下，說：“問題不大。我這邊風險雖然小了，可難度並未改變。” 　　周嵩說：“我也是有為難之處吶。這個梁凱和我們處長的女秘書關係很不一般，梁凱要是沒了，我擔心處長的秘書會找人整我。他娘的！兩頭落不著好啊！” 　　常三陪著笑說：“明白了。價錢方麵您還要變嗎？” 　　周嵩說：“隻把他打傷，難度是沒降低，不過這個活兒出一根金條外邊不少人會接。另外一根是給你保密的酬勞。如果後麵有保密局的人調查，我是辦的公差還是私差，你不會不明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