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九日。星期六。 中午時分。 周嵩在辦公室撥通了黨通局程克仁的電話。 隻聽得程克仁在電話中說:“喂?哪位?” 周嵩說:“老程,是我。聽出來了嗎?” 程克仁說:“老周,是你啊。有事嗎?” 周嵩說:“晚上一塊兒喝會兒茶吧。我請你。” 程克仁想了一下,說:“好的。幾點鐘,什麼地方?” 周嵩說:“西四馬路上的四喜茶樓。離市政府沒有多遠。晚上八點多吧。” 程克仁說:“好的。沒問題。到時候見。” 周嵩說:“好的。再見。” 二個人現在各懷心事但又不願先失了朋友間的情義。 晚上八點鐘剛過。 周嵩在四喜茶樓的二樓先要了一壺碧螺春慢慢喝著。 沒過多久程克仁坐著小汽車也來到了四喜茶樓門前。 程克仁帶著二名手下慢慢走進了茶樓,還有三名黨通局的特務和一名司機在二輛小汽車裡待命。 茶樓老板迎了上來說:“您一定是程先生吧?周先生在二樓等著您。” 程克仁點了下頭,吩咐二名手下坐在了一樓敞亮處,自己一個人慢慢走上了二樓,他的腰間別著一把上了膛未開保險的勃朗寧1903式手槍。 周嵩看到程克仁來到了二樓,慢慢站起身招了下手,說:“老程,這裡!” 程克仁對周嵩笑著點了下頭,慢慢走了過來。 因為周嵩無論走到哪裡都帶著自己的手槍,他看到程克仁腰間也別著手槍時也未覺得有何反常之處。 等到程克仁坐在了椅子上,周嵩笑著說:“老程,碧螺春喝的慣嗎?還是要喝你的白開水?” 程克仁說:“不用麻煩了。你喝什麼我就喝什麼。” 周嵩點了下頭,慢慢給程克仁倒了一杯熱茶。 程克仁慢慢拿起茶杯喝了一小口,然後說道:“老周,我來長春時間也不久,因為工作忙也沒找你去敘舊,望擔待一二。” 周嵩也喝了幾口清茶,笑著說:“老程,不必見外。我找你也就是閑聊幾句,沒有太要緊的事。” 程克仁也笑了笑,說:“最近怎麼樣啊?” 周嵩說:“瞎混唄。吃喝不愁,力爭上遊。沒啥大變化。” 程克仁沉默了一會兒,說:“你我是了解的。心性高,可惜時運不濟。肯打電話給我一定是有正事。” 周嵩笑著說:“你不去大街上擺攤算命、摸骨看相實在是可惜了。” 程克仁笑了笑,說:“那我乾脆改名叫姚廣孝好了。說正題,有什麼困難要我幫著解決嗎?” 周嵩沉默了一會兒,說:“也不是。我這裡有個交易和你談一下。” 程克仁說:“我又不是生意人。我隻對情報感興趣。” 周嵩說:“你我本就是同道中人。我用一個情報換你一個情報,如何?” 程克仁想了一下,說:“先說說你的情報是什麼內容。” 周嵩說:“第一監獄的湯監獄長和市警察局的申局長合夥偷偷在往外運人,每隔一、二天就會搞一次,大概搞了三個多月了,所得贓款不會少於四百根金條。這個事還牽涉到60軍軍部幾個高層。” 程克仁想了想,說:“這種事現在並非當務之急。不過也不能說完全沒有興趣。老周,你想知道什麼?” 周嵩喝了一口清茶,又給程克仁和自己的杯子加了一些茶水,這才慢慢說道:“民國二十五年(一九三六年)的濟南諜報案是你督辦的吧?” 程克仁輕輕點了下頭,拿起茶杯喝了一口,並沒有說什麼。 周嵩又說道:“據我所知,這個案子之所以能抓獲大批共黨情報人員,關鍵之處在於我方一名情報人員對共黨組織的滲透和揭露,沒錯吧?” 程克仁同樣隻是點了下頭。他的臉上表情變化十分細微。 周嵩沉默了片刻,說:“可以告訴我這名情報人員的真實身份嗎?” 程克仁皺了皺眉頭,說:“你打聽這個做什麼?” 周嵩笑了笑,說:“受人之托唄。” 程克仁問道:“受何人所托?” 周嵩說:“你也能猜出個七、八分吧。一個女人。” 程克仁說:“一個姓韓的女人?” 周嵩說:“不是。姓趙。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論定力,我沒法和老程你比啊。” 程克仁沉默了一會兒,說:“老周,你這樣做可是通共啊?” 周嵩苦笑了一下,說:“長春現在還能守幾天,老程你也不是不清楚。我也就是想著給自己留條後路,一點兒小錯誤不值得小題大作。” 程克仁輕嘆了口氣,想了幾分鐘,慢慢說道:“老周,這次我可以給你破一次例,僅限一次。之後你一定要和共黨劃清界限,否則不要怪我不留情麵。” 周嵩說:“明白了。我也就求個自保,絕不會和共黨混在一塊兒。” 程克仁點了下頭,說:“那名我黨情報人員其實就在你們長春辦事處。” 周嵩說:“是誰呢?” 程克仁說:“你的頂頭上司。行動科雷科長。” 周嵩心中多少有些吃驚,說道:“不會錯吧?看不出來呢?” 程克仁說:“當時他的化名是吳彬,我方的代號是‘農夫’。” 周嵩說:“知道了。謝了啊,老程。沒有你幫忙我要頭疼好幾天了。” 程克仁笑了笑,說:“也就是你了。其他人在我這裡哪裡會有好果子吃。” 周嵩也笑了笑,說:“明白。來,喝茶。” 程克仁說:“把你的情報再詳細說一說。” 周嵩點了下頭,說:“晚上四點鐘,拉人的囚車會在市警察局門口等候,要出城的人都會偽裝成將要行刑的死囚。後麵怎麼查就看你的了。” 程克仁說:“好的。非常時期也有嚴肅黨紀軍紀的必要。” 周嵩說:“這本來就是黨通局份內之事。你們葉局長自然會記你一件大功。” 程克仁淡然一笑,心中的失落已不願再向周嵩傾訴了。 二個人又聊了一會兒,程克仁說:“我晚上還有點兒事情要處理。我先回了。” 周嵩說:“好的。我再坐一會兒。” 程克仁說:“要不我留下一輛車子送送你?” 周嵩說:“不用了。自行車就挺方便的。” 程克仁笑著說:“你們顧處長要是再不重用你我一定向上麵告他的黑狀。” 周嵩也笑著說:“老程,別開玩笑了。我哪裡是棟梁之材呢。走好。” ———————— 十月十日。星期天。 上午。 黨通局程克仁的辦公室。 程克仁對秘書何亮說:“安排幾個人,晚上在市警察局門口負責監視。特別要注意四點到五點這個時間段。” 何亮說:“好的,主任。是什麼事情呢?” 程克仁說:“第一監獄和警察局合起夥來往城外運人,大發國難之財,找到證據了一定嚴懲不宥。” 何亮說:“明白了。我馬上去辦。” 下午三點多。 吉林大路上的一間公用電話亭中,宋掌櫃在同警察局的高四海通著電話。 高四海說:“老宋,你說吧。” 宋掌櫃說:“兩件事。現在周嵩已成了我們的人,必要時刻你要負責保護他。再就是和談的時間已經定了,你要注意搜集各部門相關的信息,有重要情況及時同我聯係。” 高四海說:“好的。明白了。我會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宋掌櫃說:“保重。再見。” 高四海掛了電話後,心中想道:“周嵩這小子原來是深藏不露,道行可不低啊。這下二個夜行人可以結伴共同對付暗中的虎狼了!” 晚上九點鐘前後。 周嵩騎著自行車來到了都柏林咖啡廳的門口。 他停好自行車,走進了咖啡廳,慢慢上了二樓。 周嵩坐在了韓瓊對麵的位子,向服務員點了一杯幾乎是免費的花茶。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韓瓊合上了桌子上的外國小說,對他說:“怎麼樣了?” 周嵩點了下頭,說:“問到了。老程告訴我那個國民黨的情報人員就是我們處行動科科長雷天野,當時上麵給他的代號是農夫,他的化名就是吳彬。” 韓瓊沉默了一會兒,說:“不會錯吧?程克仁有沒有可能向你撒謊呢?” 周嵩笑了笑,說:“你還是不了解老程。他是心性端正之人,他有可能會拒絕我,也有可能一時沖動把我抓起來,但他決不會去欺騙我。至少現在我們之間還是朋友。” 韓瓊想了一下,說:“話是這樣說,這個雷天野的信息我們還是先核對一下吧。” 周嵩點了下頭,說:“我們科長雷天野是山東菏澤人,三十六七歲吧,身高、胖瘦和我都差不多,左邊前額有一道淺疤,右腳有一點兒微跛。” 韓瓊說:“那沒錯了。看來真的是不是冤家不聚頭了。” 周嵩笑了一下,沒有說什麼,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茶水。 韓瓊又說道:“老周,幫我想一下,有什麼辦法可以不增加風險又能把他約出來呢?” 周嵩沉默了一會兒,說:“依我對雷天野的了解,應該不難。你給他送去一封信,實情相告,他必然會按時間來赴約的,而且不大可能帶太多人。” 韓瓊說:“為什麼呢?” 周嵩說:“他從未向別人講過滲透地下黨組織這件往事,可見在道義上還是有不舒暢之處。今日你約他來了結此事,他必實心赴約,對故人、對自己都有一個最後的交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