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莊子無奈的嘆了口氣,腿腳不方便,平常走路還好,這上山爬坡確實有些艱難了,小強也沒有完全不管不顧的往上走,走一段他回身看一看,稍微等等,看到小莊子還在慢慢跟近,他便接著走。 走了快二十分鐘左右,這才看到了前方的山頂,本來後山一眼看上去其實沒多高,但是登山人和望山人是兩種不同的境地和感受,登山絕對是一個耗費體力的活。 又走了十幾分鐘,他們二人終於登上了後山山頂,山頂之上放著一塊很大的灰黑色巨石,上邊有一些鳥屎和鳥毛,他們兩人就那麼站在上邊,微風吹過,漫山遍野的樹也隨之搖擺,視野無比開闊,山下的一片片的玉米,高粱,小米,在路邊走過不覺得什麼,這麼一看,一塊一塊的整齊有序,美感十足,已經開始泛黃,再有兩三個月就可成熟了。村子西邊的一排蔬菜大棚,塑料薄膜閃爍著波光粼粼的陽光,一條銀灰色的公路,就像蟒蛇一般蜿蜒,從東邊延伸到西邊,站在山頂,山下的一切都變得渺小,田地和路上的人影就像是黑色的螞蟻,整齊的房屋就像小小的積木一般。 “真是好久沒有上山了,這感覺真不錯。” 小莊子張開雙臂,感受著山頂的微風,真的非常舒服。 “雖然我不想說,但是我還是要跟你說聲對不起,這麼多年,因為嫉妒,我始終把你當成敵人,就像登上這我們能看到的最高山峰之上,視野中就又出現了更高的山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確實活的太狹隘了。” “其實這本就是一件小事,隻是有些話,越是憋在心理不說出來,久而久之就會越積越大,越壓越重,成為一種心病,甚至心魔。如果說出來,說開了,其實也沒有想象中那般困難,隨著我們成長,慢慢會褪去那份幼稚,但換來的認知也成了畫地為牢的牽絆,我們一直期盼長大,卻對長大一無所知。” 小莊子盯著小強,說出的話也無比真摯,兩人雖然不是親兄弟,關係本應該比其他人要親的多,好的多,但事實卻是兩人的關係從未親密過,甚至還比不上鄰居家的孩子。 “雖然說出來是輕鬆不少,但我還是要說,上課呢,你坐在第一排,還經常在睡大覺,我在學習,下課呢,我在努力預習下一堂課,你在打卡片,玩瓶蓋,放學呢,我在寫作業,你在漫山遍野的跑,結果呢,你家裡的獎狀貼滿了整整一墻,我廢了所有的勁,還貼不滿一排,你說說,要是我們角色互換,你還能那麼愜意嗎?”小強嘴角一瞥,說這些話卻是笑著。 小莊子接著說道:“我們都沒錯,或許錯的是不該考試呢,不應該有對比呢,那樣大家會不會都會輕鬆一些,其實啊,我們每次捉迷藏或者爬山搭建基地,都想著叫上你也一起,但是你總是一臉嚴肅,從來不跟我們一起,顯得那麼孤僻,那麼不合群。” “我很喜歡書中的一句話,人生總是被得到和失去貫穿,總是被遺憾所沾染,過去的就那麼過去了,現在我們都考上大學了,雖然你的大學是那般厲害,我的大學是這般普通,但是我堅信,走出大學的校門,麵向未來,我們的差距絕不會那麼大。”小強拍著胸脯,眼神無比堅毅,顯得那麼自信。 小莊子點了點頭,對於這一點,他也相信,大學和社會,就像個無比大的熔爐,誰是真金,誰是白銀,誰是黑鐵,都尤未可知,將來誰能成為大家眼中的成功人士,誰又知道呢。 “站在山頂的感覺真的挺好,不僅能欣賞風景,感覺自己的心胸都向這大地一般,開闊了許多,早知道我之前就應該跟你們多上山玩玩。看著眼前這片我們生活了十幾年的地方,你的想法是什麼?”小強用手隨意掃了一下大石頭上的塵土,直接一屁股就坐了下去,淡淡的問道。 小莊子輕吐了口氣,也順勢坐下,說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付出和收獲,遵循著生命循環的最真誠的規則,充斥著泥土的氣息,草木的氣息,花朵的芳香,鳥叫雞鳴,蟬叫狗吠,這片土地,養育了這片人,這片人同樣熱愛這片土地,還有幾個月就是秋收了,是收貨和積累,安逸和幸福。” 小強抿了抿嘴,搖了搖頭,說道:“我就知道你會這樣說,但我卻不是那麼看的,在這片土地上,我所能感受到最為真實的就是兩個字,貧瘠。因為四麵環山,交通十分不便,一條窄窄的水泥公路,修修停停,硬是折騰了好幾年才修好,就因為地勢和質量不過關老化嚴重,現在全是裸露的大小石頭,車子走在上邊,全是實打實的顛簸,甚至還不如前些年的土路,即使變成這樣,也無人問津;再說土地,不僅少的十分可憐,還十有八九的稀薄,因為很多是山地,大多數地方小推車都上不去,全靠著老一輩人腰桿子,收成的好壞,完全是靠著老天吃飯。我們這裡,十年七旱,夏季的時候,就連吃的水都很難供應上,更別提給土地澆灌,稍微一旱,糧食減半,大前年,看著五六月份就枯黃的糧食,幾乎是顆粒無收,又有誰來過問過,所以村子裡稍微健壯的男人,都外出打工了,剩下一些腦子好用的,做些小生意,雖晚也是用血汗去換錢,但掙得錢多,還穩定,能讓這些莊稼人,看到希望。我對這片土地,不抱有任何希望,我考上了大學,就是為了遠離這裡,遠離貧瘠。” 小莊子沒想到小強有這麼樣的想法,雖然有些偏激,但他的話,卻是真話,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但是山上極少的資源始終比不上肥沃的土地,而且還要遭受更多的苦,更多的累。 慶典如期舉行了,先是一掛很長很長的鞭炮,小莊子從來沒見過那麼長的鞭炮,擺出去老遠,點著了就是劈裡啪啦,竟然整整響了有十多分鐘,那場麵真是熱鬧非凡,村子東邊的這些鄰居幾乎全都來了,而且原來村子的一些有頭有臉的人物也趕了過來,還有一些之前不怎麼來往的親朋好友也都到場了。有幾個親戚,當年家裡出事,父輩們前去借錢,那可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有甚者甚至直接插上大門,現在趕過來祝賀,那是看他們兩個考上大學,老張家以後要飛黃騰達,這才願意上門,人情冷暖,自在其中。 小莊子和小強都不喜歡這種氣氛,所以也就人前打理一下,就幫忙著上菜去了,他們這的喜宴,飯菜好不好吃,全靠著掌勺的大廚是什麼水平,大鍋菜不比馬勺炒出來的菜品,因為量大,火候十分難把握,做好了可是不容易,小強的媽媽是村子裡出了名的掌勺人,一道道之前準備好的食材,經過大鍋那麼一炒,就成了一道道美食,小強偷偷拽了兩個雞腿,分給小莊子一個,折騰了半天,也確實餓了,兩個人躲在角落裡就那麼吃了起來。 “家裡隻有逢年過節才能吃上一些魚肉,還記得我們小時最愛去吃席,因為能吃到各種各樣的好吃的,這現在輪到自己家辦喜宴,我們卻隻能最後一個吃,真是沒法啊。” 兩人作為考上大學的主角,也隻是拿著兩杯飲料,跟著父親到桌上簡單敬個酒,其實很多的親朋好友,二人都叫不上稱呼,一輩人有一輩人的人情往來,他們的父親也說過,到他們這輩上,親戚之間的往來就會越來越淡,以後的生活,靠誰都不如靠自己。 吃席的大家幾乎吃喝到下午兩點才結束,兩人幫著忙活著把一桌桌的碗筷和剩菜收拾下去,掌勺的小強媽收拾了一些剩菜熱一下,和幫忙做飯的收拾的鄰居們一起吃飯,他們倆的爸爸都喝多了,這是喜酒,二人也高興,幾乎來者不拒,這會隻能雙雙躺在炕上睡起了大覺。 他們剛要吃飯,門口卻出現了一個不速之客,三虎子,還是那身破舊的衣服,帽子,身形佝僂,比起之前他更加的瘦了,臉上的骨頭突顯出來,嘴角的胡子留的很長,冬天他可以提前要些糧食冷凍起來,能吃一冬天,但是夏季很難儲存,糧食也不好要,他就專門找一些宴席,看看能不能要到一些剩菜剩飯。 “嗚嗚,啊啊……” 三虎子張著嘴,笑著,滿嘴沒有一顆牙,就那麼啊啊發出聲音,手舞足蹈的,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雖然大家不清楚他說的是什麼,想表達什麼,但大概知道是來要剩菜剩飯的。 “三虎子又來了,沒有菜,走吧,走吧,趕緊走。” “沒有,沒有。” 門口幾個吃完飯的鄰居,看見三虎子,就是一臉的嫌棄,趕忙攆他走。 三虎子又嗚啦幾聲,漏出那雙烏漆嘛黑的雙手相互搓著,見門口的人仍然白手,他知道希望不大了,但是嘴角依然笑著,點了點頭,轉身要走。 “三虎子,來來,進來吃飯。” 讓大家意外的是,小莊子看到三虎子,卻是一臉的高興,卻趕忙走出去,拉著三虎子就往裡走,三虎子似乎也有些愣神,跟著他就進了院中。 “小莊,那個,隨便給他幾個饅頭,打發他走了。”見到小莊子竟然把三虎子拉進來,他媽趕緊隨口說道,顯然這讓三虎子上桌吃飯,掃了大家的興。 小莊子似乎也知道大家都嫌棄三虎子,他就在旁邊支起一個小桌子,拿幾個乾凈的盤子把每樣菜都撥出去一些,成了一大碗米飯和幾個饅頭,還拿了一整瓶飲料,在大家詫異的目光中,坐下和三虎子一起吃了起來。 “快趁熱吃,一會兒涼了,咱們一塊吃。” 三虎子拿起饅頭,嘴角張的很大,就那麼大口的吃了起來,雖然嘴裡沒牙,但是也很管事,拿起筷子夾起肉就往嘴裡送,邊吃邊笑,不時大拇指,不知道他這是在感謝,還是在祝賀小莊子考上大學。他見到了那不知道戴了幾十年的破手表,還依然在走著字,就不清楚,是否還有人會向他問時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