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國,上京城內。 完顏亨垂頭喪氣,猶豫了許久,這才將心一橫,認命般的推開了都元帥府的大門。 在他身後,是一臉緊張,戰戰兢兢以至於渾身顫栗的薩利摩。 再往後,則是四個軍士,抬著一副擔架,上邊覆著白布。 都元帥府內,已經得到消息的完顏兀術正在大堂內等候,他冷眼看著完顏亨等人魚貫而入後,方才站起身,來到白布覆蓋的擔架前。 揭開布子,露出一張蒼白而又年輕的臉龐,不像是他這個女真四太子的相貌,反倒更像趙宋皇家的模樣。 正是四王子完顏貞的遺體。 顯然死去多時了。 完顏兀術將白布蓋了回去,然後閉上雙眼,麵色分外難看。 旁邊的完顏亨見狀,努力把自己縮成一個鵪鶉,拚命減小他的存在感。 片刻後,完顏兀術緩緩轉過身來,乃是向旁邊問道:“薩利摩,再跟我說說他是怎麼沒的。” 早就緊張到極點的薩利摩聞得完顏兀術發問,當即跪倒在地,一個頭重重磕在地上:“末將未能護佑好四王子,罪該萬死,請都元帥責罰!” “起來!”完顏兀術不耐道:“要問罪,還輪不到你個小小謀克,隻管回答就是!” “是。”薩利摩雙腿發軟,努力撐起身子,用顫抖的嗓音答道:“那日兵敗,我護著四王子逃離,不期遇著宋兵。罪將拚命抵擋,卻還是一時不查,以至於有根箭射中了四王子。” “可恨宋兵窮追不舍,當時那一箭雖未射中要害,可我等實在無暇顧及箭傷,直到終於被大王子的兵馬所救時,四王子他早就失血過多,已經...已經...” 說到此處,薩利摩再也張不開口,隻能止不住的砰砰磕頭。 完顏兀術移開目光,轉而看向擔架上的另一樣事物。 一根沾著血跡的箭。 完顏兀術伸手拿了起來:“就是這根箭麼?” “是。” 將箭桿來回轉動,完顏兀術仔細打量。 這不是大宋官軍的製式箭簇,從箭頭和箭羽的形狀材料來看,更像是山間獵戶自行打造的。 其中,箭桿中央還刻著兩個漢字。 和宋人打了半輩子交道,完顏兀術當然認得漢文,他開口念出了那兩個字:“趙,佐。” 似乎是個人名。 下一個問題自然是:“這是誰的部將?” 完顏亨打了個激靈,硬著頭皮前邁一步,開口答道:“回稟父帥,此人本是宋國境內的一個草莽遊俠,後來無事生非,專與我大金國作對。我之所以進軍不利,也是因為這個趙佐乾擾所致...” 話未說完,完顏兀術麵色一變,厲聲質問道:“混賬東西,你還有臉說!我命你率軍支援,區區一旬的路程,卻被你拖成了一個月,真是無能至極!此次兵敗,你論罪當斬!” 都元帥發怒,宛如猛虎出籠,咆哮聲令在場的眾人心驚膽戰。 完顏亨“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叫道:“兒臣知錯,還請念在往日的辛苦上,饒過俺幾分!” “胡說!三千將士因你而亡,怎能輕饒?”完顏兀術怒不可遏,下令道:“左右,將這個逆子給我押下去,速速斬訖來報!” 兩名甲士上得前來,將完顏亨押住,對方也不反抗,任由自己被向外拖去。 “且慢!” 完顏兀術身後閃出一員來,其人卻是獨眼模樣,乃是都元帥麾下的驃騎上將軍,領河南路都統,韓常。 韓常連聲勸阻:“元帥,兵敗之事怎能都怪罪到大王子身上?他雖馳援不利,但錯不至死,還求恕他一次!” 這是實話,真正的元兇正在擔架上躺著,完顏亨隻是次要責任。 有韓常帶頭,其他人也都一齊拜倒在地,為完顏亨求情。 完顏兀術道:“眾位將軍,我自己的兒子尚不能正法,怎能服百萬之眾?” 韓常再三討饒:“元帥開恩,老臣願以身作保,教大王子戴罪立功。” “既如此,看在韓都統的份上,且饒他一命。”完顏兀術又道:“隻是死罪可免,活罪難逃,與我捆打八十軍棍,戴枷示眾三日!” 完顏亨一言不發,被拽了下去。 處置完畢後,完顏兀術又回過身來,看向薩利摩。 薩利摩心中直道苦也,看來四王子之死讓都元帥怒到了極點,連大王子都得在眾人的求情下才落個如此下場。 這麼說來,自己豈不是要死無葬身之地了? “薩利摩!”完顏兀術喊道。 “罪將在。” 又是重重一個頭磕下去,薩利摩已經頭破血流卻渾然不覺,隻求都元帥能網開一麵,放他一條生路。 未曾想到,完顏兀術卻俯下身來,親手扶起薩利摩,和顏道:“人常言,泥沙俱下,必有阻遏。時值敗軍之際,你能拚死帶回吾兒屍身,有功無過。我晉你為猛安,以後就跟在我身邊留用吧。” 難以置信的薩利摩原地呆住半晌,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隨後重重伏倒在地:“謝都元帥厚恩,小人必粉身碎骨以報!” 之後的事情薩利摩就沒有印象了,直到議事結束後,他才邁著輕飄飄的步子從都元帥府上離開。 剛走出沒多久,就被一人在他肩膀上重重拍了下。 “今日你我二人乃是難兄難弟,走,請你喝酒去!” 回頭看去,竟是活蹦亂跳的完顏亨!? 薩利摩連忙問道:“大王子,你不是被都元帥下令...” 完顏亨笑道:“是啊,我挨了八十軍棍,又被枷在外頭示眾。” 說罷,他伸手一指:“你看,那不就是我嗎?” 隻見都元帥大門外不遠處,有個皮開肉綻的血淋淋的身影,正戴著枷鎖在那裡掛著。 薩利摩驚疑不定:“這是怎麼一回事?” “替身嘛。”完顏亨撇嘴:“這廝的身材相貌與我有六七分相似,我每年給他好些金銀,就是用在這種時候替我受罪的。” “大王子不怕都元帥察覺此事麼?” “知道又如何?”完顏亨完全不放在心上,隨口道:“你以為老頭子是真生氣要責罰我?哼,老四哪有這般分量,他那是拿我做戲,施展給旁人看的!” 薩利摩瞠目結舌。 “此事須怪不得我,得怪宋人裡的那個嶽飛!”完顏亨多解釋了兩句:“誰讓那個嶽飛有事沒事就打自個兒子軍棍,說什麼以正軍規。老頭子別的沒學會,偏偏就學了這招,整日要鬧著打殺我,你說這誰能受得了,我隻好出此下策。” “哦。”
第90章 金兀術的憤怒(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