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惇整的這個大活實在是太過有名,以至於連趙佐都早早聽說過他的事跡。 紹興十二年,宋金和議,大宋一方割地稱臣,當時主張抗金的人士對趙構與秦檜的行為十分痛心,但就在這個節骨眼上,曾惇卻在黃州作《書事十絕句》,為趙構秦檜大唱贊歌。 甚至於,曾惇更是將秦檜稱之為“聖相”,堪稱諂媚到了極點。 於是乎靠著對政治形勢的敏感,以及獻詩投機的卑鄙無恥行為,曾惇得到了秦檜的一點關注,賞了他兩根骨頭。 轉官一階,從郎中升為右朝奉郎,同時從黃州知州改為臺州知府。 這下子,更是讓曾惇為士林所不恥:竭力諛媚,拚命對秦檜搖尾巴,不過是改知州為知府罷了。 這就是為何陸遊提起此人的名字就覺得晦氣。 士林敗類。 說的就是曾惇。 不過趙佐有點奇怪,他又不曾惹到曾惇,對方吃飽了撐的找他麻煩做什麼? 陸遊小聲解釋道:“曾惇今年剛從臺州知府卸任,他回臨安找秦檜乞官,臨時得了個生辰使的差遣。” 趙佐點頭,原來是這樣。 生辰使,全名叫賀生辰國信使,作用是賀鄰邦皇太後、皇帝或皇後生辰。 再過個把月,就是金國皇帝完顏亶的母親,惠昭太後蒲察氏的生日。 也就是說,曾惇的生辰使,與趙佐的歲幣使,都是與金人打交道的工作,算半個同行。 這就不奇怪了,同行是冤家嘛。 萬一金人明年不生事端,到時候外交和睦,論功行賞,到底該算歲幣使的功勞,還是生辰使的功勞? 那邊廂,曾惇見趙佐不理睬他,不由得心頭來氣,再次道:“趙佐!你放走洪澤湖水寇,此事敢做不敢認嗎?” 趙佐抬起頭來,涼涼道:“是我又如何?” “大膽!”曾惇聲嘶力竭,尖著嗓子道:“你私通賊寇,放走朝廷欽犯,本官定要向朝廷參你一本,治你的罪!” 私通賊寇,這個罪名可不輕。 陸遊有些緊張,悄悄拉了一下趙佐。 在座的眾人基本上都看得出來,曾惇這是抓住了趙佐的一個馬腳,試圖擺個下馬威出來,讓趙佐低頭。 隻要趙佐屈服,那麼日後對金人的外交工作,肯定就全算在曾惇這個生辰使的領導下了。 可是,趙佐既然乾出來了這種事,又豈能沒有提前準備。 他當即一點麵子都不給的頂撞了回去:“曾郎中是要彈劾秦相公嗎?” “什麼?”曾惇立刻傻眼,氣焰消去了一大半,結結巴巴的道:“這和秦相有什麼關係?” 趙佐隨口道:“自打建炎四年,秦相就提出‘北人歸北,南人歸南’,後來紹興十二年宋金議和,此事更是寫進了官家的誓表裡,曾郎中不知道嗎?” 曾惇一時沒反應過來,問道:“那又如何?” 趙佐嘆了口氣,實在是受不了對方的愚蠢:“洪澤湖水寇俱是北人,一時落在了兩國交界處而已,我奉秦相公的命,將爾等送回北方,何錯之有?” 曾惇總算理解了趙佐的意思,他那點腦子立即宕機,不知道該怎麼反駁,隻能下意識的道:“你胡說!” 趙佐並不回答,隻給了對方一個嘲諷味十足的微笑。 他當然是在胡說。 可曾惇又能拿他怎麼辦呢? 洪澤湖這夥水寇規模太小,又不禍害周邊百姓,在趙佐主動提出要清理前,整個大宋根本沒人在意過此事。 如今他們都已經沿著淮河離開,算時間恐怕已經抵達金國境內,徹底死無對證,當然是趙佐想怎麼說就怎麼說。 也就曾惇這種蠢貨自以為抓到機會,強行上綱上線,要拿趙佐開刀。 “好了!”董先不耐煩的開口道:“此事就到此為止吧,眼下當以鹽課押運之事為重。” 趙佐拱手,坐了回去。 曾惇也隻好悻悻的收起姿態。 董先稍有些嫌棄的看了眼曾惇,他也不喜歡這種愚蠢東西,可對方和自己偏偏都投在了秦檜門下,說不得還得共事一段時間。 既然提起正事,董先很快就進入了狀態:“鹽課一事的分量我就不多說了,事關國家財賦根本,今年又有秦相公過問,絕對不能出半點岔子!” 這話不假。 有宋一代的鹽稅極重,尤其是靖康之後,朝廷南渡,鹽稅更是高到了極點,一斤鹽的價格裡幾乎百分之九十都是稅,而且奇貴無比。 在北宋未亡的徽宗時期,製鹽的成本大概是五文錢一斤,江南這種近鹽區的售價大概是三十文。 等到了現在的紹興年間,由於北邊的鹽場全部丟失,製鹽的本錢上漲到了十五文,售價則飆升到一百文至兩百文之間。 這還是現在天下太平了,當初在建炎年間的時候,鹽價最高甚至有過一貫以上的時候。 難怪太湖的百姓們會活不下去,要千裡迢迢的跑到宋金邊界的洪澤才能有點生路。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而另一方麵來說,鹽稅極高代表著朝廷從此處獲得的收益也巨大。 北宋前期對鹽稅的依賴並不高,隻占國家收入的百分之五左右。等到宋神宗時期,經王安石變法以後,每年的鹽稅一舉突破千萬貫,達到了國家收入的近兩成。 而到了如今,南宋愣是在少了北方鹽場的情況下,將鹽稅的收入維持住甚至略有上漲,達到一千多萬貫的程度,占到了每年財政收入的三成以上。 其中,淮南東路的鹽稅大概占了兩成多些,也就是幾百萬貫的量級。 如此巨大的數字,難怪董先會如此慎重。 另外,由於今年秦檜特地給趙構匯報過淮東鹽課增收的事,屬於記在兩位大人物心裡的事,要是辦好了自然在領導麵前露臉,辦不好則定有重罰。 董先環視一圈,對趙佐說道:“趙佐,你身為歲幣使,雖與鹽課無關,但押運之事大同小異,也算你一份,辦成後同樣有功。” 趙佐有些不願。 他此行隻是為了歲幣之事,其他的本不打算摻和。 但是,董先執意要求,態度很堅定。 趙佐之前畢竟是受過對方的幾分幫助,他隻好答應下來,距離歲幣押運還有一個月的時間,就權當用鹽課練手了。 接下來,董先很快就此事安排的明明白白,眾人各自領命。 會議臨結束的時候,董先似乎忽然想起一事來,點起了一個令趙佐意外的名字: “淮東轉運司乾辦官陸遊,另有一樁事,須得你來做!”
第16章 鹽課押運任務(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