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李智車子的後座上,沒來由得感到渾身不自在,盡管這車內如此寬敞,我仍然有些喘不過氣。 打從上車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十幾分鐘了,但我們兩人竟硬是沒搭上過一句話。 他不找我講話,可能是因為他性格如此,天生不茍言談,這點我早就已經從與他共事過的同事那裡聽說過了,今日一見,果真名不虛傳。 而我則又敬畏他天生優秀的能力,總感覺莫名找他搭話會有些不太禮貌,要不是由於柯路仕在暗中幫助我解決了那麼多離奇的案件,我可沒有資格能夠和這位“老手斬”分到一組來負責此次的案件。 於是沉默持續著,直到到達了目的地,我們始終沒有說過一句話。 我和李智一後一前地向楊雪家走去,路上有不少修剪美觀的綠化帶,路麵也相當的平整和乾凈,像是剛鋪好的一樣,我甚至感覺空氣中都帶有一絲淡淡的甘甜和鮮花的氣息,而李智則自顧自地走著,絲毫不在意。 終於我們到達了楊雪的家。 這是一棟精致的小別墅,這座具有古典風格的別墅融合了東西方建築的精粹,綠意盎然的庭院、平平整整的草坪,不遠處還有一個石頭茶幾和幾個墩子,除此以外,從前門向裡還可以窺見房子的後麵應該還有一個花香四溢的花園。 整棟房子給人一種買不起的感覺。 在我正觀察著別墅的時候,李智已經按響了門鈴。 沒過多久,院子裡房子的門就被人從裡麵打開了。 一位身穿藍色毛衣,黑色闊腿褲的女人從家裡走出來,我想這位就是楊雪女士吧。 女人麵無表情地打開了院子大門,邀請我們進來。 我和李智走進院子,而女人徑直地向屋子走去。 進門後女人招呼我們坐下,而她轉身進入廚房。 我和李智打量著四周,客廳裡擺放著不少她和董澤福的東西,包括他們結婚時的照片。 我看向陽臺,那裡有兩盆綠意盎然的盆栽,李智似乎也看到了。 正在我們環顧四周的時候,楊雪用托盤端著幾杯熱茶向我們走了過來。 我們接過熱茶,向她道謝之後,便關心起她現在的情況。 直到楊雪看起來並沒有什麼大礙後,李智這才開口說道:“例行公事,我們要對您丈夫的書房進行調查,請您諒解。” “請便。”楊雪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地說道,隨後端起茶幾上的熱茶輕輕地啜飲著。 我和李智進入到了董澤福的書房,書房內的布置很單調,空氣中有一股木檀香,窗外有一盆枯死的盆栽,書房內一共有兩個比較大的書架,每個書架上都擺滿了書,但大多都是一些關於醫藥類的書籍,還包括一些外國的醫藥論文。 除了書架以外,房間裡還有一張床和一張用來辦公的桌子。 我決定先從桌子下手,想試著找一些他平時做的手稿、日記或者是信件之類的東西,通過對抽屜的調查,我並沒有發現什麼有用的線索,除了有一個上了鎖的抽屜,引起了我的注意。 調查完書架的李智稱他並沒有發現什麼東西,當我向他講述了那個上了鎖的抽屜的時候,他也立刻警覺起來,我和他同時覺得這個抽屜裡一定藏著什麼秘密。 可鑰匙在哪呢?我又仔細的搜查了一遍辦公桌,仍然沒有找到。 一旁觀察房間的李智,默默打開了窗戶,將窗臺上那盆已經枯死了的盆栽拿了進來,下一秒竟直接將手伸入掏了起來。 正在我驚訝的時候,他忽地將手抽了出來的,手上赫然是一把鐵製的鑰匙。 “你怎麼知道在這?”我問道。 “房間內的擺設雖然單調,但是看得出來主人是有精心布置過的,盡管盆栽枯死也不曾澆過水,一方麵說明房間的主人不讓別人進入此房間,另一方麵說明盆栽裡有東西,並且不能沾水。” 我盯著那把鐵鑰匙說道:“原來如此。” 二話沒說,我接過那把鑰匙,便嘗試打開抽屜,結果卻以失敗告終。 李智不可置信接過鑰匙又試了一遍,最終無奈地開口說道:“不是這把鑰匙。” 李智又環顧了一周,最終將目光鎖定在了那張床上。 “搬。”李智已經擼起了袖子。 我稍微愣了愣,便立馬上前抓住了床的拐角。 “一——二——三!”,隨著打氣聲,我們同時將全身的力氣全部聚集在手臂上,這才終於將床挪到了一邊。 靠墻最拐角的深處,一個小巧的木盒正靜靜地待在那,我跨過床,將那木盒撿了起來,沒想到卻意外的輕盈。 木盒的上麵有一些精致的紋路,正前方有一個不大不小的鎖孔,我把木盒遞給了李智,李智用剛才的那把鑰匙打開了木盒,盒子裡安靜地躺了一把黃色的鑰匙,李智將它拿了出來,又去嘗試打開那鎖上的抽屜,這一次我們成功了。 到底是什麼東西值得董澤福如此隱瞞呢?懷著這樣的疑問,我觀察著抽屜裡的東西。 抽屜裡有一張皺巴巴的報紙、一張照片和一張存折。 報紙的日期是十九年前的,內容十分豐富,最顯眼的一版是關於14歲少年殺害當地製藥公司總裁的報道。 照片的內容是一個年邁的老人,他躺在病床上,角落裡有一個穿著短袖的少年背對著鏡頭,削著蘋果。 經後來檢查,存折裡總共有50萬人民幣。 我們將東西統統保存完好準備帶走。 剛來到客廳,我就看到楊雪呆呆地望著茶幾,茶幾上的熱茶冒著縷縷的熱氣,看她的這副樣子,她似乎還沉浸於喪夫的悲傷之中。 我走上前去。 “謝謝你的配合,楊女士,我們已經調查完畢了,我們就不再做逗留了。”我麵帶微笑的說道。 回過神來的楊雪點點頭,然後站起身來準備送客。 收拾好房間的李智這時也出來了,他微微地向楊雪點點頭,而楊雪也以相同的方式回應李智。 楊雪將我們送到門口,臨走之際,李智回頭淡定的說了一句:“請節哀。” 楊雪又默默地點了點頭。 我看著李智的背影,心想這個人或許也並不那麼冷漠。 ———————— 離開楊雪的家後,我和李智又去了董澤福的公司,目前應該稱為楊虎的公司。 李智把車停在距離安泰製藥公司不遠處的地下投幣式停車場之後,我們倆就向公司出發了。 因為距離市中心很近,所以這邊的馬路上車輛來來往往、不絕如縷。 汽車鳴笛的聲音,聲聲入耳,胸口發悶,弄得我有一些煩躁,而李智仍然向前走著,並不在乎。 不久後我們便來到了安泰製藥公司的樓下。這是一座通體由花崗巖製成的大樓,目測大概有將近20層高。 我們推動玻璃旋轉門進入,幾個夾著文件包的職員也正從公司裡出來。 大廳裡的人來來往往,不少都穿著公司裡定製的整齊的製服,看起來每個人都十分地忙不暇接。 我們筆直地走向一樓大廳的接待處。 “你好,約好的9:30與楊總會麵。”李智開口說道。 “好的,請稍候。” 接待的女職員麵無表情地打了一通電話,似乎對這種情況見怪不怪了,認為我們隻是普通的客戶,可她並不知道我們是前來調查殺人案的刑警。 打完電話,女職員示意我們在此等候一會兒。 不一會兒,一個身穿白色襯衣的男職員神色匆匆,從電梯下來之後,便目標明確地向我們走來。看樣子是楊虎的秘書。 “你好,你就是李先生吧。”男職員向李智問道。 “是的。”李智點點頭。 “請跟我來。”說完男職員轉身便向電梯走去。 我和李智跟在他的後麵上了電梯。 電梯停在了17層,一開電梯,映入眼簾的便是地上那厚厚的地毯,仿佛能把所有的噪音都吸進去,這一看就是領導所在的樓層。 男職員將我們引入一個像是接客室的地方便徑自離開了。 我看到接客室裡麵還有一個門,我想楊虎應該就在裡麵吧。 於是我推門進去,寒暄道:“打擾了。” 進門後。房間的正中央有一張特別大的辦公桌,辦公桌前的男人看到我們進來,便用手撐起身子,向我們走來。 男人中等身材,目測一米八以上的身高,一身筆挺的深色西服,精悍的麵部給人一種不好惹的感覺,男人不緊不慢的步伐讓他的氣場一下子就顯露出來,不愧是高企的總裁。 男人遞出他的名片。 “你好警官,我就是楊虎。”男人開口說道,一股雄厚的聲音。 “你好楊先生,我是李智。”李智掏出他的證件向楊虎展示。 我一時不知如何插嘴。 “這位是陳南,負責記錄。”李智幫我打圓場。 “你好。”楊虎伸出右手。 我向前握住了那隻手。那是一隻非常有力量的手。 “請坐。”楊虎鬆開手,用手臂示意我們坐下。 我和李智屈身坐進沙發。 桌子上幾杯熱茶正緩緩地冒著熱氣。 “你好,楊先生,我們來這主要是想問你幾個問題,例行公事,請您配合。”李智先開口道。 “是我妹夫董澤福的事吧。”楊虎麵無表情地說道。 “是的,我想知道你們除了工作上的關係,私底下的關係怎樣。”李智問道,我在旁邊記錄。 “說實話,我並不是很喜歡他,但是既然他是我妹妹的丈夫,那我也不能說討厭他,平時周末的時候一起釣釣魚,平日裡就沒有什麼比較親密的關係了。”楊虎說道。 “我調查了你們的公司,上一任的總裁是叫楊萬對吧。”李智問道。 聽到這個名字,楊虎愣了一下,隨後說道:“沒錯,正是我的父親。” “可是在他死後為何公司的最大股東就變成了董澤福呢?據我們了解,在那之前,董澤福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製藥公司的小老板,怎麼翻身一躍成了你們偌大企業的總裁呢?” “我父親沒死之前一直反對他和我妹妹的關係,可能就是不想讓自己的家產落到別人的手中。可他死後,由於事發突然,沒立遺囑,所以他在公司的股份就平分給了我們兄妹。 “我的妹妹並不會管理公司又因為阻止他們倆的關係的父親不在了,她又那麼死心塌地地愛著董澤福,於是在他們結婚不久後,我的妹妹就把她的股份全部轉讓給了董澤福。 “我曾經阻止過我妹妹,但她絲毫不聽勸,由於想到對公司沒有什麼壞處,我也隻能無奈的同意了她。” “原來如此,那天晚上你去尋找他的時候有發現什麼線索嗎?” “嗯……那天晚上我在整個小區繞了一圈,並沒有發現他,後來還到了旁邊的工地去找他,但也沒有見到他,最後隻能無奈的回了家。”楊虎說道。 “你有去到過發現董澤福屍體的地方嗎?” “我曾向那裡張望過,但是又覺得過於偏僻,所以並沒有走近,那裡當時似乎並沒有什麼人。” “好的,謝謝您的配合,楊先生,祝你生意興隆。”李智說道。 “不用謝,請盡快找出兇手。”楊虎回答道。 “好的,那我們就先告辭了。”李智起身,而為也在記完最後一句話合上了本子。 “慢走警官。”楊虎招呼道。 臨走時,我回頭望了一眼楊虎,他似乎在思考著什麼,呆呆地望著地毯。 —————— 之後我們還拜訪了當晚接送楊虎和董澤福的司機以及楊雪公司裡的同事,確認了一些關於案件的細節,可以確定楊雪等人在案發時的所做所為的描述大體一致。 之後李智則讓我先去訂個飯館吃飯,而他要回警局找一些東西。 我開車來到了距離柯路仕咖啡館不遠處的那條小吃街。 把車停好之後,我就進入了那條街,而香氣也早已經迫不及待地進入了我的胸腔,讓我一時神清氣爽。 現在是傍晚,來來往往的人特別多,嘈雜的叫賣聲也不絕如縷,路上的人們彼此擠著,心臟隻隔著一層皮膚,曾經靠得那麼近的人們,卻也隻是萍水相逢,回首便不見身影了。 我找了一家土菜館,之前聽朋友說味道還不錯,跟老板打過招呼後,我便挑了一處座位坐下,靜靜地等待李智的到來。 無聊中我望向柯路仕咖啡館的方向,不知道柯路仕這家夥現在在乾什麼,要不然把他叫過來一起吃飯呢? 想想我還是覺得算了,柯路仕的性格本來就古怪,李智也沒好到哪裡去,兩個人要是見麵的話,到時候豈不是三個人的飯局隻有我一個講話,要麼就是都講不上話。 一想到那尷尬的氣氛,我就覺得不寒而栗。 也許這次的案件不需要柯路仕出手了,李智仿佛一直在思考著,而我覺得他已經發現了什麼。 等待中,我已經喝完了一罐啤酒,這時李智才匆匆趕來。 “久等了。”李智說道。 “沒事沒事。”說著我便招呼老板上菜。 老板在人群中來回穿梭,看到了我的招呼,便點點頭,隨即又立馬走向廚房忙活起來。 “你回去是拿什麼東西?”我問道。 李智從他的包裡掏出了一遝文件,“這個,我已經看過了。” 我打開文件,隨後翻起來。 “我根據我們在董澤福房間裡發現的那張報紙上的新聞,想起了這一起19年前的少年殺人案,之前就覺得這個案子裡有重重疑點,這下就全部串聯起來了。” 我靜靜地翻看著,而李智正在吃著飯菜。 這是一個極其特殊的案子,殺人者隻有14歲,名叫成旭。由於屬於未成年人的刑事案件,根據當時的法律規定,成旭僅僅被判有期徒刑17年,也就是說,在距離如今的兩年前,成旭早已經出獄了。 我繼續往下翻看,卻發現了一個令人震驚的信息,死者竟然就是安泰製藥公司的前總裁楊萬,也就是楊虎和楊雪的父親。 19年前,8月18日的下午5:00,住在明順小區18號樓2單元的王潤發大爺散完步回家時,在樓梯間發現了一句渾身是血的男性屍體,受到驚嚇的王大爺反應過來後立馬報了警。 警方到達現場,通過死者身上的證件以及所使用的手機,最終確認其身份為同住在18號樓的楊萬。 死者身上共計16處刀傷,死因是心臟破損,刀傷毫無章法和規律,可以看出兇手是初次殺人或是非常緊張。 通過對死者衣物上的指紋以及死者指甲裡的人體組織殘留物,警方立刻鎖定了兇手,可令人驚訝的是對方僅僅是一個14歲的少年。 通過比對少年身上的傷痕以及指紋,警方可以斷定成旭就是殺害楊萬的兇手。 可經過調查卻發現,成旭和楊萬在此之前,並沒有任何形式上的關係,也就是說兩人之前根本就不認識。 可為何他要對一個陌生人痛下殺手呢?警方詢問成旭想了解其動機,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換來的卻隻是其無言的沉默,警方無奈,隻能聯係其家屬,卻發現他隻有一個相依為命的爺爺,那時他正住在重癥監護室,不省人事。 迫於被害人家屬的多次上訴,鑒於成旭殺人情節較為惡劣,可又因當時的未成年人保護法規定,法院最終判處程序有期徒刑17年,剝奪其政治權利終身。此案才終於告一段落。 ——————— 吃完飯後我們走出飯館,我們向停車場走去。 “當時負責此案的刑警過於草率地結束了這個案件,此案中仍有重重的疑點未得到解釋,所以有必要重新調查這些案件。”李智說道。 “看來要想破解此次的案件,這個19年前的案件尤為關鍵。”我說道。 此後的幾天我負責調查有關成旭入獄以來到出獄以後的所有行蹤,而李智則按照他的想法收集破案所需的材料。 根據我的調查,成旭出獄以後的第一年,有人聲稱見過他,而他當時似乎是在尋找著某個人,通過被成旭詢問過的人的描述可以判斷,成旭所尋找的人正是如今的死者董澤福,而在那以後的近一年裡,成旭卻突然杳無音訊了。 我調查了成旭入獄以來的所有探望記錄,在成旭在監獄服刑的這17年來,唯一一個前來探望的人,卻是一個令我怎麼也意想不到的人——楊虎。 終於在一個晚上,我把我調查的結果匯報給了李智,李智若有所思,但他的表情卻告訴我,他已經發現事實的真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