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擔人(1 / 1)

古墳不顫古宅顫,古宅無人,古墳無魂。   這是我爺爺的話,說的是人都怕墳地,因為墳地是埋死人的地方。   人死以後到底有無鬼魂?爺爺在我小時候給我講故事,便說古墳無魂,意思是說墳地裡沒有鬼魂,人死了便一了百了,隻剩黃土一撮。   而想起古宅,我便打心裡有一種恐懼,也理解了古墳不顫古宅顫的意思。   古宅無人,爺爺說古宅也就是長時間沒人住的宅子罷了,什麼都沒有。   但我每每想起自己村子裡的那幾個老人去世後便廢棄了的院子,如今雜草滿院,如果晚上讓我一個人進去,我真怕從房子裡一回頭,院子裡站著那個去世的老婆婆,或者廚房裡有人坐在灶臺下燒火。   我有段時間堅信自己是馬克思的忠實粉絲,徹徹底底的唯物主義論者。   晚上一個人走在路上腰桿子也挺得很直,後來想想那也是上大學的時候,為了應付一星期後的馬原考試,走的路也是大學路燈明亮的校園,而不是荒草一人高的古宅。   後來自己覺得,爺爺說的古宅無人,古墳無魂可能隻是因為我年紀太小,我老爹後來給我說的事情證明我是對的,爺爺的經歷不是小孩子能聽的。   一想肚裡沒吃飯,古宅能進,荒墳敢鉆。   這也是爺爺的話,隻是爺爺沒有告訴過我,後來父親告訴我的。   這句話倒是實實在在的唯物主義說的,誰都能明白。這也怪爺爺沒有生活在我們這個隻有窮人才吃肥肉的年代。   後來爺爺去世了,我老爹就給我講了很多爺爺以前的事,我都像聽故事一樣聽著,並不認為那都是真的,直到那一次事情之後。   那時候我外婆去世了,我爸媽都去我舅舅家裡,說的外婆出殯那天讓我再過去。   我們那裡的習俗,送殯都是在早上5、6點,天快要亮了但還未亮的時候。   我怕錯過時間,所以起來的也特別早,帶上黃紙蠟燭等一些東西便往舅舅家趕。   外婆年紀大了,說句實話,去世了我並不怎麼傷心,不知道是不是我有點無情。   我到舅舅家也就爬個山,轉過一個山坳就到了,小夥子一個人走路也夠快,淩晨的天也不是看不到路的那種黑,不一會便走了近一半的路。   就在這個時候,我忽然看到不遠處的山路上有個影子也在慢慢的走著,好像還挑著一副擔子,我心裡一個激靈,這是淩晨四點多啊,這山路上哪來的人呢?   那人似乎也沒看到我,就那樣慢悠悠的走著,我當時心裡就怕去的遲了,又得挨老爹的罵,便大著膽子快步向前趕路。   就這樣,距離那挑擔人越來越近了,我的心也砰砰砰跳的更快了。這是上山的路,我走的本來就很快,這會子更是氣喘的不行了,但快到那挑擔人身邊了,我又不敢大口喘氣了。   距離越來越近,我似乎聽到有小孩子的笑聲和說話聲。   我當時就呆在原地不敢動了,心裡嘀咕道:“哪來的小孩子呢?”   隻聽的那小孩子咯咯笑著說道:“爺爺,你說的,要買古巴糖給我們吃,還要扯布做新衣服穿。”   這時一個大人的聲音道:“買,買,都買,再給你們買二斤羊肉,回去讓你媽包餃子吃,咱們好好過個年。”   “好,好久沒吃過餃子了。”另一個小孩子的聲音說道。   我仔細睜大了眼睛向前麵那挑擔子的人看去,想找出那小孩子的聲音是從哪裡傳出來的。   那人挑著一副擔子,一邊一個竹筐,在我們農村很常見,我心道:“這就是一個挑擔子的老爺子罷了,天都快亮了,我怕什麼呢?”   一想到天快亮了,我又怕誤了外婆出殯的時間,也顧不了那麼多了,大著膽子朝前麵那人喊道:“前麵的,等會,一起走吧。”   那人好像沒聽見一樣頭也不回,仍舊慢慢悠悠的向前走著。   我距離他不過十幾步路,四處又沒一點聲音,他們說話我都能清楚的聽到,莫不是這人有些耳背不成。   我幾步趕上前去,就在快到那人身邊時,忽然他挑的擔子後麵一個竹筐裡麵,探出個頭來,這一下嚇了我一身冷汗。   不過這一下我也看清楚了,原來是個老人挑著兩個竹筐,竹筐裡坐著兩個小孩子。   我這才長長的呼了兩口大氣,稍微平復了下心情,問道:“大爺,這麼早的天,您這是去乾嘛呢?還帶著兩個大孫子?”   那人回過頭來,我心裡咯噔一下,模模糊糊的看到那人的臉,真白呀,慘白慘白的,看著有點瘮人。   這會子才淩晨4點多,天似明非明,人的臉是根本瞧不清楚的,但這人的臉,雖然具體樣子也瞧不清楚,但那臉的顏色,我敢說在黑夜裡也能看出來,好像擦了粉,化了妝,登臺唱大戲的戲子一樣。   那人還沒回答,擔子裡的小孩子先說話了,“我們去趕集呢,買鍋巴糖,買羊肉包餃子,買布做衣服穿,還要買鞭炮,是不是啊爺爺?”   那人笑了兩聲道:“對,都買,買回去過年,小夥子,你這是去乾嘛?”   我心裡又想,這老爺子莫不是老糊塗了,這個時間挑個擔子去趕集,天明了坐車去不好嘛,而且過年,現在才8月份,過什麼年呢。   我指了指手裡提的東西,“我外婆去世了,今天要送呢。”   那人半天不說話,我剛想說我就先走了,不然耽誤時辰了,那老爺子又開口問道:“你是那個村的?誰家的娃?”   我說我是山下劉家溝人,劉保全是我老爹。   那人想了想,問道:“劉保全?劉老海的兒子劉保全嘛?”   我心想這人還認識我爺爺?不過爺爺劉老海的名聲還是挺大的,知道也不奇怪。   那人不等我回答,嘿嘿一笑,說道:“你個混小子,怎麼騙老頭子我,我也是劉家溝人,那劉保全還沒我這兩個孫子大呢,前幾天我還抱過呢,哪來的這麼大的兒子。”   我一聽,心想,這老爺子怕不是老年癡呆了,我老爹都50多了,怎麼說沒他這兩個孫子大。   我就看了看前邊竹筐裡的那小孩,確實是個4,5歲的小娃娃,有看了看我旁邊竹筐裡的小孩,這一看又嚇了我一身汗,隻見那小孩子拚命的想從竹筐裡爬出來,手使勁的往我袋子裡提的蠟燭黃紙伸,但還是差了些,夠不到。   我看到他的臉憋的有點詭異,那可不像小孩子的臉,似笑非笑。   這麼說吧,那老爺子的白臉我還能接受,畢竟是年紀大了,但一個小孩子有那樣的表情,我實在是接受不了,而且拚命夠我袋子裡的蠟燭黃紙,就像小娃娃看到糖果似的。   我就想馬上離開他們,看了看老爺子,對他說道:“您慢慢趕,我前麵先走,不然怕是時間不夠了。”   也不等他答話,便向前大步走去,隱隱約約聽到後麵小孩子說了聲:“爺爺,我餓,我要吃。”   我幾乎是小跑著遠離了他們,也不敢回頭看,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到了山頂上,已經累的不行了,我停下來稍微喘了口氣,回頭看了看他們,隻見一人一擔還在慢悠悠的走呢,我這才放下心來,便快步趕到舅舅家裡。   到了我才發現,自己原來來的早了,朋友近鄰都還沒來呢,隻有我兩個舅舅在院裡忙活,我媽和我大姨在靈前守著,老爹在炕上陪陰陽先生坐著,有一個我叫做三婆婆的,和他的女兒兩個在廚房忙活著。   我進去放下東西,給外婆磕了頭,便在院子裡的圓桌旁坐著。   看著昏暗的靈堂,隻有幾支蠟燭的光在哪裡閃爍不定,我看著桌子後麵外婆的棺材,有些傷感,心中好像有一絲絲的害怕。   我知道我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其實我還對剛才碰到那挑擔人的事情心有餘悸,我似乎覺得那桌子後麵的棺材裡,躺著的不是我外婆,而是那有著慘白臉的挑擔人。   我有點心慌,便進屋子坐在炕沿上,看陰陽先生寫那些我也不懂得符咒,靈書什麼的,看著很有意思,也使我安心了很多。   我正看的津津有味呢,老爹讓我去廚房打點水來,他們要喝茶了。   我們西北地區,都喜歡喝罐罐茶,煮著喝,每天早上必不可少的。   我起身拿著水壺去廚房打了水,剛出廚房門,眼睛撇到大門外麵,這一下子,嚇得我水壺都掉在了地上,水灑了一地。   我看到,大門外麵,站著一個人,挑著個擔子,正直直的站在那,一動不動,一張白森森的臉正對著我看呢。   挑的兩個竹筐裡兩個小孩趴在竹筐沿上,也是一動不動。